第297章 深夜偷跑
赵家老太太一时语塞，看着面前的赵沏，只觉得有些疲惫。
孩子太小了，有些话理解不了。
“那秦姑娘呢？你又当她是什么？”
赵沏的气焰被赵家老太太压了下去，但他脸上的不服气没有消失。
“秦姑娘与你自小定亲，这辈子就是为了嫁给你的，你不把她放在心上，让她以后如何自处？”
赵沏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赵家老太太又问他。
“你去纠缠李姑娘，难道是想要让她给你当妾嘛？”
赵沏小声质问。
“当妾有什么不好的？锦衣玉食，仆人伺候，还能比她如今的日子糟糕？”
赵沏的声音确实不大，奈何房间里太安静了，赵家老太太又不聋，想要装作听不见都不成。
这下她都无语了！
“那你觉得李姑娘愿意吗？秦姑娘又怎么想？你未成婚便弄出这些事来，她岂不是成了笑料？”
赵沏不能理解赵老太太这话，就像他不能理解李如意为什么宁可过苦日子都不愿意跟他一样。
“这算什么笑料？爷们讨个妾就成笑料了，未免太小肚鸡肠了些。”
赵家老太太跟他解释不清楚，还被赵沏说的有些烦。
“你这个蠢货！你这时候讨得是妾嘛？分明是打她的脸！”
“我还当你经历了这一遭有长进了，如今看来，倒是蠢的一如既往！”
“正好你伤还没好，这段时间也就别往外跑了！”
赵沏一听要被禁足，眼睛都瞪大了。
“祖母……就因为我想要个妾，你就禁我的足？”
赵家老太太瞪他。
“你给我回去好好反省反省，要是想出来，我过一阵子放你出来，要是想不出来，等你伤好了，就跪在祠堂里想，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或者你什么时候成亲了，我再放你出来！”
赵沏一听这禁足都要禁的没尽头了，他往后一歪，一下倒在了椅子上。
“祖母……”
赵家老太太对着外面高声说道。
“来人，把大少爷捆回去！”
外面人听见动静呼啦啦进来一堆人，赵沏很快就被带走了。
走的时候他还想要挣扎的，但愣是没挣扎过赵家老太太的管事婆子，最后被人按着脑袋送回去了。
一时间，赵沏的八卦传遍了赵家上上下下。
李如意的事再也没人敢提起来了。
不过赵沏也不会这么轻易放弃。他人虽然出不去，但他的心还在外面。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个让他难受要死的消息。
“大爷，小的都打听清楚了，这件事一般人都不知道，李姑娘有个青梅竹马的同门，两人关系暧昧的很。”
“老祖宗肯定是听说了这件事，才生气的！”
赵沏的心被这个消息分成了两半，一半快要气炸了，另一半则是疑惑。
难道祖母就是因此才不让我纳了李姑娘？
怎么总觉得这件事怪怪的呢？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赵沏正抓狂呢，又是一条消息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听说两人公然在街面上拉拉扯扯，不清不楚的！”
赵沏：……
“什么？街面上拉拉扯扯？怎么拉扯？什么时候？”
“那人是谁？长的什么样儿？我见过吗？”
赵沏得了这个消息没有死心不说，更想出去了！
传信的人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理论上来说，赵沏应该是见过韩时安的。
可是，当时赵沏被李如意削掉了一缕头发，注意力全在李如意身上，哪里会在意别人？
提起韩时安已经够让人不痛快了，还要提起那缕头发……
传消息过来的人到底没敢说。
赵沏气的满地乱转，急的心烦意乱，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要出去一趟。
可是要怎么出去，又成了问题！
这里毕竟是赵家，当家的还是他祖母……
赵沏最后决定来一招偷天换日。
他穿上刚才过来传信那人的衣服，装作对方的身份，弓着腰低着头离开了自己的院子。
赵家治家森严，他知道自己没办法光明正大的跑出去，便转了个圈，找到一处院墙，趁着巡逻守夜的人过去时，解下捆在腰上的钩子扔了出去。
扔了好几次钩子才勾结实，他飞快爬到墙上跳了出去。
这些年跑江湖也不是白跑的，赵沏也有点三脚猫的功夫。
落地之后，他捂着身上的伤口跳了好几下，血痕很快渗了出来。
但他也没顾得上。
若是没有这点冲劲儿，他又怎么敢满世界乱窜。
李如意如今住在哪他已经打听清楚了。
不过夜里赶路实在麻烦。
宵禁以后满大街都是巡逻的守备，逼的赵沏只能走一些阴暗的小路。
他穿的衣服太薄了，跟往日的厚实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他走出去没多远就觉得浑身冷的够呛。
巡逻的火把走过，赵沏蹲在一条黑乎乎的胡同里，蹲了一会儿他忽然感觉自己屁股底下好像窜过去什么东西。
他以为是老鼠，心里有点慌，但他自诩是个高大威猛的爷们，不能让自己流露出害怕的表情，还是压着恐惧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吓得眼珠子差点瞪了出来。
之间刚才滑过去的那是什么耗子，而是一只人手，而那个瘦骨嶙峋的乞丐，这会儿正歪在垃圾堆里，用破烂的箩筐菜叶子把自己围了个严实，但依旧挡不住冷风侵袭，若是没人管，明早大概又会多一具尸体了。
这种死尸每年冬天都有很多。
赵沏不敢出声，怕被守备听见，只吓得跳脚。
跳了一会儿，等到守备走远，他才如同利剑一般‘嗖’的窜出了胡同。
他一下就窜出了一条街，一直到了宽阔的主干路上，赵沏才喘着大气冷静下来。
因为跑的太快，刚才还冻的发慌的人，这会儿额头都见汗了。
他停下来想要继续往前走，可迟疑了一下，这一步到底没落下去。
李如意的话在他耳边回荡。
他记得她说。
“我救赵公子本就是出于本心，不求太多，赵公子若是觉得心有亏欠，多去救济一些灾民，将这份善念延续下去也就是了。”
那些话历历在耳，赵沏的心好像生了草，他嫌弃那乞丐肮脏，可脚下却像是生了根。
赵沏捶了自己脑袋一下，转身又跑了回去。
片刻后，他的背后多了个人。
“你可得记得你是我救的，以后可千万要报答我！”
穿着单衣已经冻晕过去的乞丐哪里听得见这话，他只觉得一股温热不知道从何时传来，他用力抱紧赵沏的脖子。
赵沏都快被熏吐了，干呕了两下，但他一弯腰，那骨瘦如柴的胳膊马上给他来了个锁喉，他滚动的喉结被卡的要命，疼的他眼珠子差点爆出来。
“要命要命！恩将仇报啊你！”
赵沏背着个人跟小偷抢过道，躲守备躲到了沟里，因为踩了一块烂肉被野猫暴揍，又被野狗的绿眼睛吓得一蹦三丈高……
坐车半个时辰就能到的地方，他生生走了半宿。
等找到地方的时候，赵沏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他伸出手拍门。
但他的手没有落在门上，大门打开，他一头栽进了李廿的怀里。
李廿瞬间捏住了鼻子后退一步，一脚蹬在赵沏胸口，把人定在了半空。
“呕……有人投毒！哕……”
赵沏疯狂晃动，他根本没站稳，全靠李廿的腿支撑着。
这时候，李十六已经点亮了灯，举着灯扫过了赵沏的脸和他身上的乞丐。
对于出门在外还吃烧鸡，结果因为太嘚瑟而没吃成的赵沏，李十六印象深刻。
当时他也是咽口水惋惜的一员。
“唉？赵公子？”
终于被人认出来了，赵沏心头一喜，但下一刻，李廿收回了脚，一脸讨好的说道。
“什么？竟然是赵公子？”
他的表演流于表面，让李十六都直翻白眼。
赵沏心里的喜悦还没有通过言语表达出来，身体已经诚实的摔在了地面。
扑通一声，疼的他眼泪都出来了。
那个乞丐压在他的身上，完全没有任何要动一动的意思。
李廿和李十六凑过去居高临下的弯腰查看。
赵沏感受到光芒靠近想喊想咆哮，但这一路而来的经历左右了他的意志，他到底还是没敢发出太大的动静，只是哼哼了两句。
两人把他扶了起来，躲在后面的李十八把大门关上，又把高高举起的门栓放下。
赵沏被李廿拎进屋，那个乞丐也被扔在了炕上。
已经等候多时的李如意被叫了过来。
她倒是没嫌弃什么，检查了一下乞丐身上的情况，这才招呼人过来帮忙清理。
来人过来收拾的时候，李如意回去拿了一包药虱子的药粉给干活的人，让人帮忙擦洗的时候用上。
这些药粉都是丁婆婆配的，很好用，李家如今已经没有虱子了，连带着隔壁和隔壁的隔壁都没有了。
保持不易，可千万别被传染上。
就在乞丐被人收拾的时候，赵沏也正在被人收拾着。
李廿不知道在哪找了双筷子，夹着赵沏身上的虱子给他看，吓得赵沏连连后退。
李十六觉得李廿无聊死了，给他使眼色让他消停一点，这毕竟是赵家的大公子。
李廿也就是听说赵沏纠缠李如意，这才来了点火气想要捉弄他一下，倒也没想怎么样，接收到李十六的暗示后，便收敛了许多。
直到李如意过来查看，才发现赵沏脸色不对。
赵沏这会儿看见李如意心情非常复杂。
明明他该质问些什么的，可李如意一开口，他就只剩下委屈了。
“你伤口裂开了？”
赵沏身上好几处伤都裂开了，血液干涸在他的衣服上，看起来好像只是脏兮兮的而已，他没想到李如意一眼就看了出来。
有些心动总是这样猝不及防，他来之前想着一定要质问指责，或者想办法让李如意离开韩时安……
可见到了活生生的人，就这样站在他的面前，他那些阴暗瞬间无所遁形。
赵沏忽然觉得这样就够了！
这一夜的跌宕不安全都平静了下来。
他以前的喜欢流于表面，就像是赵游喜欢他的宝瓶和砚台，时时把玩却又不是非它不可。
可有些话有些人，就像是一枚钢针，一颗钉子，总能一瞬间洞穿别人的心房，住进另一个灵魂之中。
赵沏看着李如意盯着自己衣服上的血迹看了两眼，转头交代李廿。
“二十哥，帮赵公子找套衣服过来，顺便帮他处理一下伤口吧！”
赵沏忽然说不出任何话来，乖巧的坐在那里，任人摆布。
李廿撇了撇嘴，但还是拿出了自己的衣服。
“我比你高了点，你对付着穿吧！别人的你也穿不上。”
这里除了李廿，也就李十八比赵沏更加高大些。
不过李十八的衣服还没有赵沏现在的干净，李如意都没考虑过。
赵沏要换衣服，李如意自然要回避。
她回了房间之中等候，等到天都蒙蒙亮了，才有人过来叫她。
赵沏已经换好了药和衣服，躺在炕上盖着李廿的被子呼呼大睡。
李如意看了他一眼就去了隔壁。
那个乞丐的情况很复杂，李如意看病的水平一般，只能勉强得出这人亏空厉害的结果。
她让人煮的鱼糜粥已经好了，李如意让人给这乞丐喂下去。
那乞丐原本还平静的很，可肉粥到了嘴边，他似乎闻到了味道，不等别人说什么，他已经张开嘴巴大口大口的咽了起来，看来是真的饿惨了。
见他吃东西，李如意也就放心了很多。
这时候的人只要能吃进去东西就是还有希望。
一旦连食物都吃不下去了，那才是真的糟糕。
等两人都安排妥当了，李如意这才给大伙儿安排了一下东西，让大家补一补觉，明早也不用着急起来。
第二天一早，大门又一次被人敲响。
李如意以为是赵家来人了呢，结果打开门一看，是隔壁的邻居。
这次来的是个中年男人，凶神恶煞的样子。
“你们大清早的喊什么喊？懂不懂规矩！？”
李如意不敢跟人家硬刚，连忙道歉。
“实在抱歉，我们有个同伴生病了，昨晚发了高热，动静大了些。对不住对不住，如今那人烧已经退了，往后不会了！”
中年男人还以为自己要来打架呢，但没想到出来的是个小姑娘，一开口就是一通软话，搞得他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隔壁的婶子伸出头来看着这边的动静，打了个圆场。
“行了行了！我看人家孩子也不是诚心的，你也早点回去吧！”
男人有了台阶，这才看了李如意一眼，凶巴巴的警告。
“以后注意点，大晚上的小点声！”
李如意连连点头。
“是是是！以后不会了！”
她态度如此平和，让吵架的人都不知道从何吵起了。
来人抓了抓脸，离开了这里。
李如意关上大门去看看那个乞丐的情况。
不过她才进屋，就听到了门外的动静。
她叹了口气，转身出来，在外面的人没敲上门的时候，便已经把大门打开。
“抱歉抱歉！”
李如意开门就抱歉，但看见来人，她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赵家的大管家，李如意那些讨好退去，肩膀都垮了不少，幽幽的叹了口气。
“清早上门，实在冒昧。”
大管家身后跟着马车，还有随从随侍。
李如意点了点头，让开空间，让他们进去，马车原本想要停在路上等候的，李如意见此连忙交代。
“清早行人多，还是进来等吧！”
大管家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马上便有人过来拆了门槛。
马车进了院子，周围的邻居又都张望了起来。
李如意这个陌生人最近占据了胡同里家家户户茶余饭后的所有时间。
大家都在议论她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她有没有她自己说的那么简单。
这些人猜谜猜的上瘾，看什么都带着新奇，连家里的小孩子都常常好奇的探出头来。
李如意等到大管家进门，才往正屋里做了个请的手势，顺势说道。
“不知大管家亲自上门，可有要事？”
大管家没有隐瞒，直说来意。
“听说昨夜我家大少爷给李姑娘添了不少麻烦，在下这便是来接人的。”
李如意没有否认这一点，赵沏确实给她添了麻烦，不光自己上门闹了一阵，还带来了一个乞丐等着她救助。
“麻烦谈不上，赵大公子真性情，昨夜救了一位乞丐，但是牵扯了自己身上的伤，如今已经睡下，若是大管家不忙可以静候片刻，若是着急，我也可以安排人叫赵公子起来。”
大管家身份地位毕竟不同，也算是下人之中，有资格把赵沏从炕上扒拉起来的人了。
不过他听了李如意这话，倒是没有着急的意思了。
李如意能说出牵扯伤口的话，可见也是帮忙处理过的。
大管家此番前来，除了把赵沏带回去，还肩负了打听消息的重任。
“既然睡了，那也不便打扰，在下静候便是，就是怕我坐在这里，会给李姑娘带来麻烦。”
李如意都装到了这一步，剩下的还算是事儿嘛？
她自然也是和颜悦色。
两人在桌边坐下，大管家觉得这屋里有点冷，炕一清早还没烧，地上也没放火盆，破旧的房子四壁透风，穿堂风吹的人凉飕飕的。
只是，赵家的大管家那都是历练出来的人，别说这么点寒冷了，就是再多些，他也能脸色不变。
“听说李姑娘近日准备在府城扎根，不知道可有用的上我的地方？”
大管家这般开口，不过是找个话题罢了，李如意也不会真的顺杆子往上爬。
李如意知道对方和他聊天的目的在哪，不会信以为真的认为人家真心想要帮忙。
“如今还算平顺，早先我们也来过府城，如今也不过是租了个院子落脚而已，和之前也没太大区别。”
大管家听了这话，继续问道。
“是准备多收些货物嘛？赵家名下产业众多，也需要不少东西，若是有机会，李姑娘也可以将东西拿来给赵家的管事的看看。”
李如意面露一丝尴尬，连忙解释。
“我这实力低微，手里的货也不算多，不好麻烦管事放在心上，若是等有朝一日我有了积累，才好上门，做生意终归是要双赢的。”
人情走不长远，还容易翻车。
大管家听了这话，也没再劝，他也知道李如意那点货实在不值一提，他转而说到了刚才的事。
“李姑娘心有成算，在下敬佩，若是有用的上的千万开口，你可是我家大公子的救命恩人，便是我们赵家的贵客。”
“对了，刚才听你在跟人道歉，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李如意面露尴尬，叹了口气，这才说道。
“昨夜赵公子前来，还背了个乞丐过来，我见他伤口裂开，便让我二位堂哥帮他换药，换药时他看见了自己身上的虱子，便……”
李如意似乎组织了一下语言，才把一些不体面的词汇说的尽量委婉。
“便有些震惊，动静大了些，吵到了周围邻居。”
大管事倒是没想到他还以为自己要帮李如意处理点麻烦抵消这部分人情呢，结果这一问倒是欠的更多了。
“如此倒是我家公子的不是。”
说完他转身叫了一句。
“赵平！进来！”
跟在大管事身边的随从脚步轻盈的走了进来。
“爹！”
李如意这才知道，原来这不是随从，这是亲爹教导的未来继承人。
大管事的身份也不是谁都能当的，也需要磨练和学习，亲爹带着亲儿子，最合适不过了。
“你去前面买些点心回来。”
他没交代赵平送出去，这毕竟是李如意的地方，他也要问问李如意的意见。
赵平领命，转身就跑了出去，大管家这才转头笑呵呵的跟李如意说道。
“既然打扰了周围邻居，总是要上门道歉的，就是不知邻里性格如何？李姑娘和他们熟悉吗？”
李如意想了想。
“倒是有些了解，人都不错，只是偶尔心急一点罢了。”
“我原也想要买些糕饼送一送，只是近日事忙，倒是叫大管家费心了。”
大管家不敢认下这个人情。
“若非是我家公子，李姑娘也不会惹出这许多事来，如此我倒是不好越俎代庖，等到点心拿回来，还是要麻烦李姑娘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