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另一边，ktv里。
顾慕尘看到尹见素发来的定位和“110120”，太阳穴一跳，径直冲出包厢。
陈安生骂了句脏话，扯下手腕上的念珠，没顾刚拆石膏的腿，也奔出门外。
万芥舒从沙发里起身，被赵珂宁按住：“你战斗力弱，留在这里，打110和120。我跟过去看看。”
万芥舒明白自己过去可能会添乱，打完电话后留在原地跺脚，祈祷他们不要出事。
顾慕尘到的时候正好撞上尹见素。
他及时刹住脚步，稳了稳女生的身子，调转二人方向，挡开紧随其后的那群人。
尹见素看到顾慕尘，双脚终于彻底失力，在原地蹲下身去。
白卫衣在刚刚与那群人的拉扯中沾了点烟灰和血迹，稍显狼狈。
顾慕尘脱了外套披在女生身上。
青柠味的气息将她包裹，短暂隔绝了外面令人作呕的二手烟气味。
尹见素把头埋进双臂，蜷成一团，试图平复心跳。
身边是啐骂声、衣料摩擦声、拳头打在□□上的声音、身体撞在墙壁上的声音，以及瑟瑟的风声。
又先后多了两个人的脚步声。
女生没抬头，猜是陈安生和赵珂宁。
一阵仓促过后，巷子里暂时安静了片刻。
只余男生微微的喘气声，由上至下，穿过薄暮的空气，落在耳朵里。
顾慕尘蹲下身，轻拍女生的背，柔声安慰：“没事了。”
平时和“脆弱”二字毫不沾边的尹见素，此刻蜷成小小的一团，易碎得让他不自觉放软声调。
尹见素的心跳终于缓了下来。
她抬起头，朝顾慕尘道了声谢。
表情依旧淡淡，脸上没有泪痕，只发丝略微凌乱。
原来，易碎只是幻像。
顾慕尘直直撞进女生那双没有波澜的眸子，抚背的手停在空中。
他忽然想看看，那双桃花眼里，如果泛起涟漪，该是怎样一副光景？
力气全部恢复，尹见素站了起来。
低头瞧瞧自己刚才因为抓泥沙而弄脏的手，抬也不是，放也不是。
无措间眼前出现一张酒精湿巾。
她又道了声谢，擦干净手后整理好衣服。
先前躺在地上的那个人看见几位少年，抬起手求助，右手只离开地面一小段距离，就吸了口凉气。
尹见素制止他的动作：“你的手可能骨折了，不要乱动。”
一个浑身伤痕的陌生人，也许和恶势力有什么过节，也许只是单纯的倒霉蛋。
但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与尹见素无关。她不过是无意间撞破双方纠葛的过路人，是非对错的审判应交予专业人士。
远处刚好响起救护车的鸣笛。
她对地上那人说：“是来接你的。”
后者闻言，意志一松，暂时晕了过去。
从始至终，尹见素条理清晰，极度理智。
与之相反，平时看似恣肆的赵珂宁刚到此处，一看到见素披着件大码外套蹲在地上，就靠着墙壁瘫坐下去。双手捂嘴，无声痛哭。
陈安生跟着顾慕尘放倒那群人后，看了眼尹见素的方向，确认她没事。又蹲到赵珂宁身旁，给人递了包纸。
不知过了多久，赵珂宁终于停止落泪。
陈安生给的纸早已用完。
赵珂宁用手胡乱擦干眼角的泪水，站起身，走向尹见素，问她：“你没事吧？”说话间带着浓厚的鼻音。
尹见素对上赵珂宁发红的眼眶，抱歉道：“我没事。但今天可能没办法陪你过生日了，等会儿要做笔录。”
随后，尹见素从包里拿出先前挑选的生日礼物，递给赵珂宁。又用手轻轻往上点了点对方的嘴角，轻声说：“生日要快乐哦。来，笑一个。”
明明差点出事的人是她，现在安慰别人的也是她。
赵珂宁僵在原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眼泪又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见状，尹见素将礼物放进对方手里。从兜里拿出包纸，替她擦了擦眼泪：“不要再想刚刚的事了，你跟陈安生回ktv好好放松一下吧。”
说完，朝男生递了个眼神。
陈安生看了眼她，无声叹了口气，才朝着一旁依旧神色未定的赵珂宁出声：“走吧。”
赵珂宁闻言，麻木地跟在他后边。
走出三步，又回头望向留在原地的见素。
后者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赵珂宁眨了眨眼，转回身子。
顾慕尘看着尹见素一系列举动，眼眸微暗。
女生对她自己可谓是冷漠至极，对别人却称得上温柔。
他自然不觉得尹见素有多少共情能力。
恰恰相反，她潇洒地置身局外，权衡利弊后做出最合宜的反应。
她能敏锐地洞察别人的情绪，清醒分析他们内心深处渴望的东西，再大方地给予对方。
只因为在这个特定的人文环境里，那样做是对的，而非发自内心。
就类似于求目标函数的最优解。遇到什么事，就做出什么反应，机械地执行既定的程序。
活得太清醒，又太理智。
发觉男生晦暗不明的眼神，尹见素意识到对方似乎又看穿了自己的面具。
他们两个好像有太多相似之处。穿衣风格相似，思维模式也相似。
因而顾慕尘总是能轻易看出自己的内心想法，就像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尹见素垂眸片刻，调整了一下表情，依旧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关心，问他受伤了吗。
“只擦破了点皮。”他把外套给了女生，里面穿着短袖，相持间手臂挂了些彩。
全程不过一刻钟，警方尚未到场。女生看了眼他的伤口：“先去买瓶碘伏吧。”
“好。”
凉风习习，拂过面颊。
尹见素看了看依旧套在身上的大码黑色外套，上面残留着泥沙的污迹，有些不好意思：“不小心把你的外□□脏了，我洗完再还给你？”
男生点点头。
体感温度16c。
望着对方黑色t袖外线条流畅的小臂，尹见素又问：“你冷吗？”
“还好。”
气氛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中凝固。
昏黄路灯下，梧桐叶在地面留下影影绰绰的痕迹。随风吹过，光影交替，沙沙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顾慕尘才开口问她：“你不怕吗？”
“一开始有点怕。”尹见素很坦诚：“不过怕也没有用，反而容易自乱阵脚。”
顿了顿，女生补充道：“而且我算好了时间。”
男生瞧见她这副淡然的模样，忽然有丝莫名的恼意：“如果我们没有及时赶到呢？”
这时天已彻底暗了下来，夜幕之上挂着稀疏星月。
尹见素抬头望着他，缓缓开口：“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我现在好好站在这里，不就够了吗？”她声音平和，眼里映着点点星光。
“而且——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一直觉得自己天生就是拿爽文剧本的人，不会真的遭遇不测。”
女生的脸庞在月光下显得柔和，眼眸却异常明亮。
顾慕尘无奈地摇摇头，哑然一笑。
有些人的傲气展示在脸上，有些人的傲气则刻在骨子里。
尹见素毫无疑问是后者。表面谦和恬静，骨子里却天生张扬。
还有些旁的，但他不愿去细想。
下一刻，觉得自己天生拿爽文剧本的少女脚下踉跄，差点摔倒。
此情此景，忒煞风景。
还好顾慕尘眼疾手快扶住她，就见女生脸上难得浮现窘态，尴尬道谢。
他不自觉地扬了扬嘴角：“你今天已经跟我说了很多回谢谢了。”
尹见素眨了眨眼。
人情越欠越多，这可不是好苗头。
她思索片刻，回他：“以后你如果有需要，我一定结草衔环相报。”
顾慕尘也没客气，点头应好。
女生又低下头去看始作俑者。
原来是她之前递给那帮人的“multi-nutrition”，在混乱之中竟丢出这么远，还隐伏在黑暗角落里伺机绊了她一跤。
顾慕尘顺着女生的视线望去，皱了皱眉。
里面的药片散落在地上，尹见素从包里拿出张纸，蹲下身将洒出来的药片一一拾起，向人解释：“是我爸给我的保健品，他说我身子虚。”
“你一直在吃吗？”
“从有记忆那天开始。但也没有每天都吃。”
失忆前没有，失忆后有。
男生双眼微眯：“你有没有想过……这瓶保健品或许有问题？”
因果推断中运用求异法时要求其他各项变量完全一致。顾慕尘仅抓着这一处不同，不该做出如此武断的猜想。可他还是没放过这条可能的切入途径。
女生捡药片的手在空中略微僵住，片刻就恢复动作：“我之前查过成分表，没有问题。也从药店里买回来做过对比，外观上没有区别。”
如果它有问题的话……需要费不少工夫。
尹见素捡完药片，将其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处理好伤口回到原处，正好碰上赶到现场的警察。
由于他们还未成年，警员电话通知了他们的家长。
详细讲述事件经过后，警员就让二人回去了，说如果有后续情况会通知他们，并叮嘱他们在嫌疑人落网前尽量不要单独在外面逛。
两人刚走出没几步，就看见赶来的尹父。
头发稍微有点乱，西装也有几条褶子，看上去是急匆匆赶来的。
警官看清来人，打了声招呼，心道：原来眼前这名少女是尹律的女儿。
尹见素见父亲来了，作后怕状，问：“爸，他们大概要多久才能抓到呀？”
尹父让她放心，他与警方谈些话，叫二人先回去。
女生乖巧点头，毫不怀疑父亲介入后案件的处理速度。
尹浩松见女儿走了，直奔主题，向旁边警员询问嫌疑人的具体信息。
他生怕三年前那群疯子追到梧城，一接电话就急忙赶过来，也没问具体情况。
听完警员描述，确认这次事件只是意外，和那群人无关，尹浩松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