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资格
教室里的气氛从一开始的轻松，逐渐变得紧张，最后又恢复了平静。同学们开始斟酌第三个问题的答案，也在疑惑为何那名少年会被粉笔砸中。白站在讲台上，目光扫过众人。
这名少年，当有一天绝望到来，理想破碎，陷入真正的绝望与崩溃，那还不如在此刻给予劝告，让他放弃心中的理想。在前文明，理想主义者本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鸟儿不该向往无忧无虑的地方，因为世界没有给这个机会，鸟儿只能不断飞行，但目的地从来不是没有悲痛与悲伤的伊甸园。正如白之前所说，世界上从不存在天国，因为这太过温柔，太过美好。
教室后排的一个男生举起手，“老师，我认为如果我是鸟，我会飞向我想去的地方。”粉笔横飞，教室中传来撞击声，砸中了男生的眉心。同学们再次露出惊讶的神情，这已经是第二个被砸的了。这个问题总共有四个答案，两个没被砸，两个被砸，这砸不砸怕不是看眼前少年的心情。
白看到那位同学摇了摇头，“不对。”-5分，众人沉默，评价从第三个问题开始，眼前的老师从未给出过对与错，但这一次老师却说出了错。男生不理解地看着台上的老师，“为什么？”白没有回答少年的疑问，只是转头看着自己写下的三个问题，闭上眼睛，最后缓缓睁开。
“没有人要回答了吗？”白没有给他们回答的机会，继续缓声开口，“那我来说。这三个问题，你们给了很多答案，有些在你们看来十分正确，但在我看来并不正确，有些很接近答案，但终究差了那么一点点。”白转头看向第一个问题中让自己比较满意的那个答案，提出的人是那个眯眯眼。
“鸟为什么会飞呢？不是因为他们属于天空，不是因为他们想要飞行，是因为他们不得不飞，他们必须飞。”众人愣神，一名男生举起手，“老师，是因为不飞就会饿死，不去飞翔就无法捕食猎物，这是最基本的生物学常识吧，应该不必出现在这里。”
“你认为它过浅了吗？”白看向那个举手的男生，男生缩了缩脖子，点头，“是啊。”哦，这是少年给那个男生唯一的回答，在场众人满头黑线。
第二个问题只有一个人回答，但那个回答也让白还算满意，“但是差了一点，真的差了很多。你说他们为了逃避天敌，他们为了去更适合的地方，但我说，他们就算不想飞也必须飞，因为这是他们唯一能做到的事情，鸟儿必须飞上高天或者飞向哪里也好，因为这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你们可能都忘了。”白的眼神变得恍惚和迷离，仿佛回忆起了当年。
“当终焉的陨星至白垩纪降下，唯有会飞的鸟才有可能逃避这场灭亡。”少年的话语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但就算如此，也不是每只鸟都有资格飞向高天的。
“唯一吗？”众多人的眼神变得疑惑，最后变得更加疑惑。绿色短发眯眯眼的男生抬起手，“老师，我有一个疑问。”至此，这名男生问出了在场人心中最大的疑问。
“老师所讲的这三个问题都应该属于人文哲学，但我们这节课的主题不应该是生物医学或基因。”白看着那双睁开的眼睛，“问出你心中真正想问的问题。”
“老师，我的名字叫苏，我真正想问的是，就算鸟儿不得不飞，就算灾难真的到来，但鸟作为个体应该有选择飞向哪里的权力？”白看着那个人想了想，最后拿起了粉笔又放下。
“你们都被保护得太好了呀。”
“什么，老师？”
“你错了，鸟之所以飞，是因为这是鸟唯一能做的事情，总有一些事情不是你不想做就可以不做的。而且。”白看着苏，“乱世之中，先杀圣母。鸟从来不是个体，它们是种群，鸟们不得不飞，而在种群当中绝对不能有圣母的存在。在灾难到来之时，不该由表皮被称为自由的意志去动摇整体的信念。我曾经看过一本书，叫做《三体》，看过没？如果没看过自己去看一遍，可能就能解答心中的问题了。最后一个问题，其实你们听完这两个问题之后，应该就能明白了，作为种群，作为文明，当灾难到来，文明的生存是第一要义。在这里，你们其实只有一个选择，飞吧，作为文明的火种就飞。飞向非常适合生存的地方，将文明传续，或者飞向高天，飞向太阳，夺取太阳的光，成为文明的光。”
你们都被保护得太好了，在座的都是这个文明的精英，生物基因里的天才与顶尖。但是，白还想说什么，最后无力地放下，“在这节课上啊，我教不了你们高深的生物精英医学知识，我所教会你们的只是这一个问题，甚至你们大多数人可能都不懂这个问题的意义，但没关系，我希望总有一天你们会明白，我期许着有一天，到你们死前都不明白。”白也没有理会台下满脸古怪的学生们，只是转身朝教室外走去，离开教室。
白抬头看着天空。
“你在看什么？”百把目光从天空收回，“博士，没有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一些事情。”
“你让我很惊讶，小白鼠。我本来都以为要去帮你解围的呢，但看起来你上了一节不错的生物医学课。”博士，我觉得更像是哲学。
“这并不重要，小白鼠，我觉得你的很多想法很有意思，你比我想象的更神秘，更有秘密喽。烛火之蛾那群高层如果知道。”白看着梅比乌斯伸出那娇嫩的手，红色的舌头舔着嘴唇，食指轻轻点着。白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小白鼠。”
“博士，你不会向高层泄密的。”
“对我那么有自信啊。”
“因为我身上的秘密只会让你更感兴趣，再加上高层，应该也不会在意这种事情。”
“那可不一定。”梅比乌斯露出惊艳的笑容，那双绿粉色渐变的眼瞳中露出愉悦，白无奈地退后。
“博士，你总是这样子，但我感觉我在取悦你一样。”
“难道不是吗？”梅比乌斯收敛笑容，变得平静，看着眼前的少年，“你相信人类会跨越崩坏吗？”
“一定会的，博士。”
“这和你课堂上的表现一点都不一样。”
“并没有冲突，我只是有感而发。”
“拿着。”少年伸手，才发现眼前递来的是一瓶水，白这才反应过来，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早已干裂，喉咙中也传来干涩。白打开瓶子，喝了一口之后放到一边。
“你刚才的表现和资料上一点都不一样。”
“我说了，有感而发。”
“那你认为最后的结果是怎么样的？”
“其实在我看来，这并不重要，我想拥有的是飞向天空的资格。”
“原来在你看来，我们现在飞翔资格都没有吗？”
“不是，见过律者吗？”
“在投影中见过，的确可怕，但正如你说，这并不重要。小白鼠，我给你资格，你给我希望。”
“我不认为我能给你，博士。”
“看来你承认我能给你这份资格。”
白沉默下来，“和聪明人说话真讨厌。”
“人类会超越崩坏，人类会超越自我，人类会超越人类。可我没那么宏伟的愿望，我只期许有一天有只鸟飞出，而我绝对不会是那只飞出的鸟，只会是那只鸟身后的另一只。”梅比乌斯不在意地摇头，“谁又知道呢？走吧。”
“您不上课了吗？”
“一节课上完了，也给他们休息时间吧，我们去干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