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八面玲珑连环计
谏议大夫胡言，虽说脑筋不大灵光，但内心颇有自知之明。
当时他暗自纳罕：自己不过是个四品言官，才不出众，貌不惊人，胸无点墨，学无专攻，怎么莫名其妙就成了皇帝眼中的钦差人选？
让自己这样一个门外汉去查案破案，不等于让王八学跑步、让母猪学上树吗？
皇帝到底是眼瞎还是心盲？
困惑归困惑，面对皇帝的金口玉言，胡言也不敢推拒，只好硬着头皮，跪地领命。
太尉秦嵩眼见胡言出任巡按御史一事已成定局，便趁机对皇帝进言，说要举荐刑部尚书吴能，跟随胡言下去查案，助其一臂之力。
太师蔡杰也不甘示弱，向皇帝表示要举荐大理寺卿梅用，作为胡言的副手，以便协助破案。
吴能是秦嵩的死党，梅用则是蔡杰的心腹。
秦、蔡两只老狐狸，分别举荐自己人跟随胡言左右，名义上是协助胡言下去查案，实则是为了监视、甚至操纵胡言的行动。
皇帝赵德彪虽然昏庸，但绝非弱智，自然也清楚秦、蔡二人的用意。
但他不敢轻易否定这两个权臣的建议，只好恩准了他们的要求。
于是乎，第二天胡言的钦差队伍自京城出发时，刑部尚书吴能、大理寺卿梅用也跟了上来。
这一次照样是几百号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开赴东都梁城。
胡言生怕吴能和梅用给自己使绊子，因此一路上刻意跟两人保持距离，并吩咐手下随从，禁止这两人靠近自己。
三天过后，钦差大队人马终于赶到梁城境内，由梁城府尹马丕晶负责接待，安排他们在各处驿馆、客栈歇脚。
这时候吴能终于逮着机会，他趁着胡言在驿馆如厕的工夫，偷偷跑到茅厕边对胡言说：
“胡大人，秦太尉一心要置靖王于死地，这一点您心中有数吧？但愿胡大人别辜负了太尉的期许。”
胡言回应说：“要是本官设法弄死了靖王，太尉能对我青眼相待么？”
吴能当即拍着胸脯保证，只要胡言查证了靖王死罪，铁定让他加入“秦党”阵营。
同一天，梅用也找了个时机，他趁着胡言在驿馆泡澡的间隙，悄悄溜进浴室里对胡言说：
“胡大人，靖王是蔡太师爱婿，也是太师力保的对象，这一点您应该心知肚明吧？但愿胡大人长点心眼，别跟太师他老人家对着干。”
胡言回复道：“要是本官设法保全了靖王性命，太师能对我另眼相看么？”
梅用当即对老天爷发誓，只要胡言能保靖王无事，保证让他加入“蔡党”阵营。
当天，胡言在驿馆吃饱睡足之后，把手底下一个叫袁滑的副官传唤过来，商量对策。
这个袁滑，是谏议院一个专打嘴炮的御史，官阶是从四品，比胡言低了一级。
这次胡言奉旨下来查案，袁滑作为随行官员，主要负责跑腿跟班。
当时胡言皱着眉头对袁滑说：“唉，如今秦太尉想让靖王给他儿子陪葬，可蔡太师却要力保靖王平安无事。本官夹在中间做人，真是宠了媳妇得罪娘——左右为难啊。”
“袁大人你心思机敏，不妨来出个主意，本官该如何应对秦、蔡二公？究竟如何审结靖王一案，方能使秦太尉满意，又能让蔡太师心服？”
“这”袁滑抓耳挠腮，满脸困惑，“下官智虑短浅，如何能给胡大人乱出主意？”
“混账！”胡言拍案大怒，“限你三日之内给本官拿个主意出来，否则本官便向皇上参你一本，说你恶意阻挠查案，到时看你头上的乌纱帽还保得住保不住！”
袁滑吓得“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当场磕头表态：
“大人息怒！下官这就回去想辙，三日之内一定替大人拿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出来！”
胡言这才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打发袁滑回到他自己住处去了。
此后一连三天，胡言也没去靖王府查案。
每天他都穿上便服，带着几个贴心的随从外出采风。
说是采风，其实是在梁城各大繁华路段悠游玩乐。
短短三天时间，胡言就把梁城著名的花街柳巷、秦楼楚馆、勾栏瓦舍、赌坊酒肆统统逛了个遍。
第三天晚上回到驿馆，胡言发现袁滑已在馆舍恭候自己多时了。
“下官穷尽心力，总算替大人想出一个招儿，叫作‘八面玲珑连环计’。胡大人只需依计行事，便能使秦太尉称心如意，又能让蔡太师无话可说”
袁滑把自己想到的法子详详细细地给胡言说了一遍。
胡言听罢，喜不自胜，竖起大拇指赞道：“袁大人果然智虑过人，佩服，佩服！”
待袁滑离去后，胡言立刻差人找来大理寺卿梅用，跟他商谈要事。
当时胡言装出一副唉声叹气的模样，苦着老脸对梅用说：
“梅大人，这几日本官微服外出，走访了汴梁各处茶坊、酒楼、客栈、戏院，从百姓口中得知了不少跟靖王相关的秘闻。”
“据梁城百姓传言，靖王赵阳峰早有不臣之心，一直在暗地里招兵买马。如今他公然打死钦差秦寿生，那便是蔑视皇上、图谋造反的明证。”
“本官以为，这桩案子要是深究下去，只怕还会扒出靖王更多猛料，到时靖王死罪难逃啊。”
梅用大惊失色，急道：“这可如何是好？保不住靖王，我回去如何向太师复命？”
胡言又深深叹了口气，沉吟半晌才道：“本官思前想后，总算想出一条万全之策：咱们不如草草结案，给靖王来个重罪轻罚。”
“在结案判词上，只说靖王失手打死钦差，虽罪无可恕，但情有可原。按律将其革除王爵，发配西域充军。”
“到时蔡太师那边再修书一封，飞马送到西域边军统帅王霸丹手中，请王霸丹务必善待靖王。”
“如此一来，靖王远在边疆，秦太尉纵然有心害他，那也无能为力了。”
梅用这货本来就是个有头无脑的糊涂虫，被胡言这么一通忽悠，不由眉花眼笑，连连拍手称妙。
搞定了这个大理寺卿梅用，胡言又差人找来刑部尚书吴能，跟对方展开密谈。
当时胡言照样装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晃着脑袋对吴能说：
“吴大人，连日来本官外出采风，遍访梁城各处市井、街巷、游园、画舫，从百姓嘴里听到不少跟秦寿生有关的秘辛。”
“当地百姓纷纷传言，当初秦寿生非但在梁城境内采花猎艳、糟蹋民女无数，后来又在靖王府邸祸害了数以百计的婢女丫鬟。”
“本官以为，这件案子一旦细查下去，只怕还会扒出秦寿生更多丑闻，足以佐证靖王打死秦寿生合乎法理，这又如何治得了靖王死罪？”
吴能吃了一惊，忙道：“这可就大大不妙了，治不了靖王死罪，我回去如何向太尉交差？”
胡言倒背着双手来回踱步，踱了半晌才道：“本官思来想去，总算想出一条绝妙好计：咱们不如速速结案，给靖王来个轻罪重罚。”
“在结案判词上，只说靖王贸然打死钦差，虽情有可原，但罪无可恕。依法抄没他家产，将他发配西域边疆，充军为奴。”
“到时秦太尉那边再修书一封，快马送到边军统帅王霸丹手中，要王霸丹务必找个借口除掉靖王。”
“如此一来，靖王死在边疆，蔡太师纵然知晓内情，那也无可奈何了。”
吴能这货本来就是个才疏智浅的颟顸鬼，被胡言这么一通糊弄，不由眉飞色舞，连连鼓掌叫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