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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爱情蔓延(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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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三

    高考后的第一天,酆佩轩就去生产队上工了,他也慢慢适应了干农活。他本是能吃苦的人,只是这两年因为考学没怎么在生产队干活,以前他在同龄人当中是数的着能干的。拉车子挣的工分多,他就尽量拉车子,弟弟小根怕他累着,也经常替换他。他俩都是想多挣点工分,减轻一些家里的负担,毕竟父母年纪都大了,哥俩都面临娶亲的问题,需要不少的钱来解决这些问题而又没有其他挣钱的渠道,只能多挣点工分。大根虽然定亲了,省了不少钱,但是该花的也要花,不能小气。

    韩文秀隔三差五来一趟,过来帮妈做饭,也经常给佩轩洗衣服。她想,如果佩轩去上学,穿衣服总不能还像在家一样,多少要体面一点吧。可是他几乎一件体面的衣服都没有,但是这事她却无能为力,因为她手里也没有多少钱,而佩轩家里有些余粮钱也在生产队,还不一定能拿出来。再说,她也不方便去提这事,更管不了。想到这,她急得想哭,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有时候,她跟着大嫂学做衣服的时候发呆,看上去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大嫂问她想什么,她说没什么。这样有了几次以后,大嫂就猜出来了,转着弯对她说:“秀秀,麻烦你个事吧?”

    文秀不解地说:“你会有麻烦我的事?”

    大嫂夸她说:“当然了,我知道你打毛衣打的好,想让你给你哥打件毛衣,给你四十块钱,你去选毛线,打毛衣,不耽误过年穿就行,好不好?”

    文秀想也没想说:“用不了四十块,二十块都用不了,可能十块就够了,你给我十五块吧,用不完我再给你。”

    大嫂肯定地说:“就给你四十块,你先拿着吧,到年前咱俩算账,就这样吧。”

    说完,她硬塞到文秀手里四十块钱,文秀愣在那,一时也不明白,只好拿了钱去自己屋里了。她想,嫂子这是干什么呢?明明十来块钱就可以打件毛衣,她非要给我四十块钱干什么?还说年前再算账。好好的,她给我钱干什么?这里头肯定有道道。突然,她想明白了。她知道嫂子的用心,想着嫂子的心眼真多。但是她却不想占这个便宜。于是她从四十块钱中只拿出十块,其余的又还给了大嫂,恳切地说:“嫂子,买毛线也就十块上下,用不着这么多。”

    嫂子也一本正经地说:“秀秀,十块肯定不够,你手里也没钱,你先拿着吧。”

    文秀直白地说:“我用不着,嫂子,如果我要用,再朝你借。”

    嫂子关切地说:“秀秀,你先拿着吧,以后指不定有啥用呢。手里有点钱方便。”

    文秀客气地说:“谢谢嫂子,真的用不着。”

    嫂子解释说:“秀秀,以后酆佩轩如果去上学,也是需要花钱的,他是你女婿,你不帮帮他?”

    文秀漫不经心说:“嫂子,他家的事,咱们管不着,咱们不操那心。”

    大嫂不明白她到底是不需要呢还是不领情呢,总之是不要。

    文秀知道大嫂是想帮她的忙,酆佩轩考上学的可能性很大,去上学也是需要点钱的,被褥、衣服、日用品,等等,需要买。他家条件也不好,他俩定亲了,帮他也是应该的。所以大嫂不明说,只是借口让她打毛衣给她钱让她用,她虽然为缺钱着急,但是她不想这么明目张胆地为婆家花钱,所以干脆拒绝。大嫂看她不要,只好明说,但是她仍然油盐不进。

    大嫂看她不要,生气地说:“嫌少还是不领情?我一片好心还被当作驴肝肺了?”

    文秀不解地问道:“咋了,嫂子?”她故意装糊涂。

    大嫂质问她:“我想给你点钱,怕你不要,故意说借给你用,你还是不要,你啥意思?”

    文秀继续装糊涂:“俺哥一件毛衣,十块就够了,我要那么多干什么?”

    大嫂关切地说:“你手里没钱,不方便,想干什么也干不成。”

    文秀直率地说:“我也不干什么,需要了再朝你要。”

    大嫂不满地说:“哼,你就闹吧,以后你用着我的时候多着呢,以后做衣服啥的别找我啊,我不教你了。”

    文秀也不甘示弱,说:“人家也没得罪你呀,你生那么大气干什么?你不教就不教,我不学还不行?”

    妈听见她俩在吵架,急忙过来,问:“咋了?吵啥呢?”

    她俩赶快说:“没啥。”

    妈不明白,问道:“到底咋了?你俩从来没有闹过,秀秀你为啥不听大嫂的话”

    大嫂赶快解释说:“妈,不怨秀秀,是我说不教她做衣服了,惹她生气了。”

    妈责备文秀说:“肯定是秀秀惹大嫂了,要不她会不教你?”

    大嫂为文秀开脱说:“妈,不是,秀秀没惹我,是我惹她了。”

    文秀不在乎地说:“妈,俺俩没事,你别操心了。”

    妈看她俩没多大事,就说:“好,我不管你们的事,你们也别吵了。”妈说完走开了。

    大嫂轻声说:“看看,惹妈生气了。”

    文秀不以为然地说:“妈都不知道啥事,生啥气?”

    大嫂耐心地说:“秀秀,其实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哥的意思。你哥说,如果酆佩轩考上大学了,秀秀想买点啥的,手里也没钱,不方便,咱们要是直接给她钱,她肯定不要,怎么想法给她一点,让她接住。我说,你不是想打件毛衣吗?正好借口这个,多给她一点,就说以后算账,到算账时候再推掉。你哥说不错,我才跟你说,谁知道你干脆拒绝,你哥回头肯定会骂我不会办事。”

    文秀恳切地说:“你们的心意我领了,我知道大哥大嫂是为我着想的,还怕我不好意思,想方设法给我钱。不过我在家,有吃有穿,也花不了多少钱。至于酆佩轩那边,不是该我考虑的事情。他考得上大学考不上还没个准,如果考不上净是让人笑话。再说,人家人穷脾气大,你为他花五块钱,他都发脾气。所以咱不为他花钱,也省了许多事,还不受气。好了,嫂子,你们的心意我领了,我知道哥嫂对我好,如果我需要钱,我就朝你们要,谢谢大哥大嫂。”

    大嫂不满地说:“你这样就好像咱们不是一家人一样。给钱也不要,还说感谢的话。以后我这个嫂子不知道怎么当了。”

    本来,在文秀与酆佩轩恋爱的问题上,大哥大嫂出于好心,想拆散他们,让她嫁个好人家。为了这而想方设法,做了不少让他俩非常不满的事,可是也没有拆散他们。虽然他们没有计较,但是心理上难免有阴影。大哥大嫂也因此觉得很对不起他们,所以总想弥补自己的过失,想为文秀和佩轩多做一些事。但是文秀总是打击他们的积极性,使他们的愿望落空。唉,想将功补过做点好事,难哪。大哥大嫂其实给文秀造成了伤害,佩轩一直劝她心里不要有疙瘩,哥嫂也是为了她好。可是她心里一直有阴影,遇到事,总是不自觉地想远离大哥大嫂。今天这事,不管大嫂怎么说,文秀也是不答应,把大嫂气得想哭。这也是文秀认死理的一面,就像她认准佩轩一样,一旦她形成固见,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文秀想为佩轩办事,虽然手里没一点钱,可是她也不愿要大哥大嫂的一分钱,她就是这么决绝。

    高考之后分数下来之前这段时间,对于考生来说是一段难熬的日子,不过,佩轩天天累的四脚朝天,使劲为家里积肥,他每次下工都要捎车土回家,这样家里大墙外面的粪坑已经满满的了。他趁下雨灌了不少水进去,经过几天沤,已经成为有机肥了,于是给挖出来,堆成方方正正的,等生产队来量方。量方之后拉走,他就又拉土积肥。

    有一天中午,文秀来了,帮着妈做好了饭,爹妈和小根都吃完饭了,佩轩还没有回来。文秀自然很着急,可是也不能明显表现出来。

    爹担心地说:“小根,你哥咋还没回来?会不会有啥事?你去看一下吧。”

    小根站起来说:“好。”于是准备去。

    文秀赶忙说:“爹,别让小根去了,我去吧。”

    小根抢着去,说:“嫂子,我去吧,你在家歇着吧。”

    文秀恳切地说:“你上午上工已经很累了,你歇着吧,我去。”

    妈看文秀不放心,确实想去,就说:“小根,让恁嫂去吧,她骑车去,快一点。”

    于是,文秀问了佩轩上工的地方,然后骑车就去了。她从大路过去,没见到佩轩;又拐到小路上,看见了他。原来佩轩装满车以后,车陷入了松土坑中,一个人死活拉不出来,中午的时候,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没法找人帮忙推车出来,他又不想把车上的土卸掉,所以拉不动车子。他试着使出最大劲往外拉车子,可是到最后总是功亏一篑。每拉一次,他就累的大口喘气,热得汗水直流。文秀看到他这样子,心疼得眼泪差点掉下来。文秀到跟前停下自行车,使劲帮他推车,他喊着号子,总算把车子从坑里拉出来了。天太热,他让文秀骑车先走,文秀不肯,推着自行车跟着他。遇到上坡,文秀就停下车去帮他推车。离家不远了,他让她先回家,她仍然不肯。

    佩轩关切地说:“你这样会晒黑的。”

    文秀毫不在乎地说:“晒黑就晒黑,有人累个半死都不在乎,我还在乎晒黑?”

    到家了,文秀停好自行车,走过去对他说:“你去吃饭,我来卸车。”

    佩轩一边擦汗,一边说:“你干不来,回屋里去吧。”

    这时,小根过来说:“你们俩去吃饭吧,我来卸车。”

    文秀让佩轩先去换一下衣服,用湿毛巾擦一下汗,把他换下来的衣服泡到盆里,然后给他端饭吃,他也饿了,很快吃了一碗,他要去盛饭,文秀让他不要动,放下自己的饭碗,从他手里拿过碗去给他盛饭。佩轩打趣说:“我是老爷,你是丫环。”

    文秀白他一眼说:“你累的轻,还说俏皮话呢。”

    吃完饭,文秀收拾洗刷完,又给他洗了衣服,回到他住的屋里,关上门,文秀对着他光着的背“啪”就是一巴掌,他自知理亏,回头对着她笑笑,说:“别生气。”

    文秀黑着脸说:“我生啥气呢?不要命的的又不是我。”

    佩轩不在乎地说:“没有不要命,不就拉一车土吗?”

    文秀瞪着眼说:“那是一车土吗?如果不是我过去帮你,你还是拉不出来,大中午一个人都没有,你要中暑了怎么办?”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佩轩解释说:“文秀,你不用担心,我知道分寸。你不过去,我会把车上的土卸掉一半,拉出来,然后再装上。我注意着呢,不会中暑的。”

    文秀伸手又打他,说:“你还狡辩!”“啪啪啪!”打的他身上都是红红的巴掌印;佩轩也不动,任凭她打。文秀一看佩轩身上的巴掌印,又心疼起来,于是抱着他又哭了,一边哭,一边揉他身上的巴掌印。

    佩轩不在意地说:“不用揉,不疼,一会就没了。”

    文秀让佩轩趴到床上,给他揉背上的红手印。然后,给他扇扇子。

    佩轩翻过身,躺好了,说:“把扇子给我,我自己扇。”

    文秀没好气地说:“哼,你的心思我还不知道?扇子给你你就不听话了。”

    佩轩无奈地说:“扇个扇子都要听话,好霸道。”

    文秀毫不犹豫地说:“俺就是个母老虎,嘿嘿,就得让你听话;不听话就打你。”

    佩轩笑着说:“好了,母老虎,你给自己扇吧,我不热了。”

    文秀不满地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扇子给你,你就会给我扇,偏不给你。”

    佩轩正经说:“真的不热了,你自己扇吧。”

    佩轩把文秀搂过来说:“睡一会吧。”

    文秀温柔地说:“你累了,睡吧,我也睡。”

    不一会,两人就睡着了。

    佩轩的生物钟很准,快到上工的时候,他就醒了。可是文秀还枕着他的胳膊,他不忍惊醒她。这时候外面刮起了大风,天很快阴了,只听“隆隆”的滚雷声不断传过来,接着就下起了大雨。雷声也把文秀惊醒了,她有点怕,佩轩双臂搂紧她。她躺在他的怀里,头后仰一点,看着他,笑了。接着,两个人就吻上了。

    下大雨也就没法上工了,一家人只好在家休息。下了一个多钟头,雨停了,娘说:“趁文秀也在,晚饭吃饺子吧。大根他爹,你去割二斤肉吧。”爹准备去,大根抢着说:“让俺爹歇一会吧,我去割肉。”

    文秀恳求他说:“我跟你去吧。”

    大根本来准备穿个背心短裤就去,可是由于文秀也要去,就只好回屋里穿了衬衣长裤,带着文秀一起去。贾庄因为是公社所在地,相对来说,买什么东西方便一些。国营副食品公司离家也就不到一里地,两人不用骑车,并肩走路就去了。副食品公司的孙主任也认识佩轩,他女儿彩云比佩轩低一届,佩轩和文秀复读时与她是一个班的同学。

    佩轩他俩到了副食品公司,正好孙主任在值班,佩轩礼貌地说:“孙主任好!”

    孙主任笑着说:“佩轩哪,来割肉?”

    佩轩顺口说:“是,下雨了,有时间,改善改善生活。”

    孙主任客气地说:“听说你今年高考考的不错。”

    佩轩摇摇头说:“哪里,考的不好。”

    孙主任解释说:“我听俺家彩云说了,你每次考试都是第一,成绩好的很呢。”

    佩轩谦虚地说:“平常考试当不得真,我学习也是一般。彩云学习很不错,今年考试完了没见过她,也没问问她考的怎么样。”

    孙主任摇头说:“彩云说她考不上,我准备退休让她接班呢。”

    佩轩客气地说:“您还年轻着呢,退休太早了。彩云学习不错,能考上。”

    孙主任一本正经地说:“难。”

    他指着文秀问佩轩,“这是你的女朋友吧?我听彩云说,长的很漂亮,果然名不虚传。”

    文秀赶快说:“大爷好!我是彩云的同学韩文秀。”

    那时候,在农村,还没人说“女朋友”、“男朋友”这样的词,孙主任因为见过世面,就说出了“女朋友”这样新潮的词。佩轩和文秀听了也是吃了一惊,他们意识到孙主任是见多识广的人。

    孙主任笑着说:“好,好,彩云的同学都很懂事,等彩云来了,让她找你们玩去。”

    文秀和佩轩说:“好。”

    他俩割肉回到家,佩轩去和面,文秀帮妈调馅,面和好后,盖住让醒一会。然后文秀擀皮,和妈一块儿包饺子。文秀手快,一小会,饺子就包好了。妈让小根去买点菜,打点酒,顺便也把姐姐、姐夫叫过来一起吃饭。小根回来说,姐姐、姐夫家里有事不过来了。

    大根去烧火,文秀做了几个菜,让爹、大根、小根先喝酒,妈跟文秀下饺子。一会,饺子就端上来了。

    小根给妈和文秀也倒了酒,文秀说:“我不会喝酒。”

    大根说:“你也坐下吃菜吧。”于是,她坐大根旁边。

    一家人一边吃菜喝酒,一边吃饺子,其乐融融。爹喝了几杯就不喝了;妈和文秀因为高兴,也喝了两杯。一家人一边说话,一边吃饭喝酒,大根和小根把剩下的酒喝完。

    大根说今天的饺子好吃,妈说是文秀调的馅,配料搭配的好。文秀谦虚地说:“是妈指导我调的馅,我哪有这能耐?”

    一家人高高兴兴吃了晚饭。

    吃过晚饭,佩轩送文秀回刘庄。

    路上,佩轩问文秀:“你喜欢咱家这样的气氛吗”

    文秀高兴地说:“我喜欢,咱家不复杂,爹妈都很好,对我也好,我好像天生就是这里的人一样。”

    佩轩恳切地说:“你喜欢就好,你是老大媳妇,以后要多受委屈,多辛苦一点,带个头,把家里关系搞好,委屈你了。”

    文秀爽快地说:“不委屈,我应该的,既然嫁了你,我会做个好儿媳妇的,也会做个好妻子的,将来我也会处理好和大姑姐、弟媳妇的关系的,你放心吧。”

    佩轩看着文秀,笑了。佩轩想说什么,文秀指着他说:“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你想说啥。”

    佩轩只好把谢谢你几个字咽回去。

    天黑了,下了雨,路不好走,多数路段是土路,比较泥泞,因为是熟路,还拿了手电筒,所以路还可以走。佩轩推着自行车,文秀打着手电筒跟着,他们穿的是凉鞋,有水的地方他们就蹚水过去,一路小心谨慎,慢慢走。

    过了刘庄和贾庄交界的地方,佩轩随口说:“你还记得吗?咱俩有一次走到这里,你说这里有新坟,不敢往新坟那边去解手,我去了那边,你去了南边。”

    文秀接口说:“是,你一说,我走到这儿就害怕,不过跟着你就不怕了。”

    佩轩不在乎地说:“没什么怕的,我一点不怕。”

    文秀打趣说:“你胆大包天,一点不怕。我记得你那会儿说,刘庄的鬼你不认识,所以你不怕。你还说,不认识的鬼跟不存在一样。是吧?”

    佩轩哈哈一笑说:“其实,鬼本身就不存在,不认识的鬼更不存在。鬼只存在于人的心中,所以说,不认识的鬼就不在你的心里,所以它不存在。现实中谁见过鬼?有些人说见过鬼是故意吓人的,吓那些胆小怕鬼的人。”

    文秀听得不是很明白,但是也觉得佩轩说的有道理。佩轩也觉得他说的有点玄奥,不好明白。他不知道,他无形中意会到了高深的哲学问题。

    他们走的慢一些,终于到了刘庄。把文秀送到家门口,他俩悄悄拥吻一下,然后佩轩回贾庄。佩轩知道文秀担心他眼神不好,说:“你放心吧,我会小心的。”文秀看佩轩走远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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