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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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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容月,你当真跟那奸诈小人为伍了?呵,我江逾燃识人不清,看错你了!”

    “同我虚与委蛇这么久,你恶心坏了吧?你这个彻头彻尾的毒妇!有人提醒我提防你,我还不放在心上,今日苦果是我咎由自取了!”

    “怎么不说话,是无从下口不知道如何解释了吗?”

    容月颤抖着看他如染血一般猩红的双眸,一瞬间也红了眼眶。她想解释,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却好像被人捂住了嘴一样什么也说不出来。

    突然,心底一阵剧痛袭来,似有千万只毒虫啃噬,所过之处血肉模糊。

    容月猛地睁开双眼,额头上已经布满细密的汗珠,云乐见状赶忙放下手里的活拄着拐走上前来替她擦净汗珠。

    “殿下,可是那巫蛊又发作了?”云乐带着哭腔说道。

    容月点点头,她脸色苍白面颊凹陷,明显早已受痛苦折磨许久了。

    远处忽的响起号角声来,她侧耳听了一阵,低声问道:“他登基了?”

    云乐听着她沙哑的嗓音,终是没忍住眼泪哽咽道:“回殿下,今日正是摄政王登基大典。”

    “外头如今怎么说?”容月又问。

    云乐答道:“都说先帝深明大义懂得让贤,还说是摄政王保全了昭国。”

    深明大义?笑话!

    她父皇倒是会做人情,把旁人为他守下来的江山转手赠与他人,这样的人用深明大义形容怎么能够?该用“活菩萨”!

    三年前,在他死后,苗疆联合蛮夷共同进犯。

    可骁勇善战的将士这些年早被杀的一干二净,剩下的皆因为平阳王的先例不敢出征。

    无奈之下她的好皇叔容恪领兵亲征北境,而解决苗疆进犯的任务则跳过一众皇子落在了她身上。

    她不会武功,不懂兵法,解决敌国叛乱只有和亲这一个法子。

    尽管心里不满,但为了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她义无反顾穿上嫁衣前往苗疆和亲。

    和亲第一年,她饮下鸦毒取得苗疆皇帝信任。

    第二年,她成为宠妃,苗疆收兵。

    第三年,她一招制敌,让苗疆皇帝亲手诛杀胞弟引得苗疆群臣人人自危,再无暇顾及对大昭出兵的事。

    随后她功成身退,回到京城。

    被连夜关进冷宫。

    容月呼出一口浊气,事已至此,她心头最后一点希冀如今看来不过是奢望而已。

    她父皇的确不配做一个皇帝。

    至于她的好皇叔容恪,自古成王败寇。也怪她,没早些看透他的真面目。

    “走到今日都是我咎由自取,莫再哭了,哭花了脸就不漂亮了。”

    说罢,容月从袖子里拽出一串珊瑚珠子,这珠子仍旧泛着光泽,可见平日里是时时握在手里的。

    只一个动作竟叫她累的喘了好一会儿粗气,待平复一些了,才把珠子送到眼前看。

    看着看着,那双沉寂的双眼便蓄满了泪水。

    她此生无愧于大昭子民,无愧于容氏皇族,但她辜负了一个人,如今悔不当初,日夜心痛。

    早知今日结果,她当初定不会被人任意拿捏。

    “江逾燃”容月握紧了珠子放在心口,“待我死后,不必通知他人,只一把火烧了成灰,同这珠子埋在一处。”

    她身上中了苗疆的巫蛊,已经时日无多,为免多生事端,她还是又交代了一遍自己的后事。

    云乐扑通一声跪在她身后,抽噎着说:“公主殿下,就让云乐随你去了罢!公主殿下对云乐恩重如山,云乐岂敢苟活?”

    容月牵起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他的家人还藏在江南,你要帮我照看的。你虽腿上有伤,却生的漂亮,到了江南找一户好人家嫁了,过安稳日子不好吗?”

    云乐:“殿下,没有您在,奴婢一辈子也不会安心的。”

    容月:“好云乐,你活着,听话。江老将军身子不大好了,你去照顾着点,有什么事随时烧纸告诉我,我也好在见到他的时候告诉他,我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坏,好不好?”

    云乐闻言一怔,连忙说:“公主,世子不会怪您的,世子一定知道您的苦衷的。”

    容月叹息。

    如果转换视角,她只怕会更怨。

    一句有苦衷,她做出的事就不算数了吗?

    她仍旧记得她杀他时,他眼里的不可置信逐渐变为愤怒的样子。

    又是一阵北风吹过,墙角的那一颗桃树上,最后一片叶子随着风悠悠落下。她的裙角翻飞,一滴浊泪落下,空余一阵叹息留在风中。

    上元元年,新皇登基大典当日,曾荣宠一时的昭宁长公主于冷宫病逝,当夜冷宫走水,长公主昔日贴身侍女不知所踪。

    开元十二年,夏至。

    京城里下起了十年难遇的大雨,一连三天都未见云开日照。民间有传言说,是天公见不得皇室以举国之力为那位公主庆贺及笄,所以降下天罚。

    不过这谣言很快便随着锦衣卫的出动而消逝在这一场大雨中了。

    昭宁宫内。

    伴随一声乍起的惊雷,金丝楠木软塌上的美人倏地睁开了双眼,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却猝不及防地落下一滴眼泪。

    容月看着被眼泪濡湿了一小块的褥子,眉头微微蹙起,又没死成吗?

    随即眼神在在屋内一扫,容月发现自己并未身处冷宫,而是回到了过去的寝殿昭宁宫。

    她怎么会在这?是容恪让人把她弄回来的?

    她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身上能利用的也早叫他利用干净了,现下又把她送到昭宁宫来

    难道是苗疆皇帝要抓她回去?

    容月面色沉了三分,“来人”

    才一出声,容月便愣在原地。

    这声音,这声音,她不是被灌下鸦毒嗓音嘶哑如枝头寒鸦了吗?怎的今日今日竟恢复了幼时的清亮?难不成是回光返照?

    “殿下今日怎的起得这么早?正好,太医正在外面候着给公主请平安脉呢,殿下可要起身更衣?”

    正思虑间,云乐端着托盘进来了,托盘上是今年苗疆进贡的宝石,只叫容月先挑,挑过了再送到太后宫中。

    容月默不作声打量着云乐,只见她一身月白的缎面织锦襦裙,面容带笑脚下生风,哪里是在冷宫里瘸腿的样子?

    怎么回事?

    她还记得云乐为了救她,生生叫她那位皇叔打折了腿,怎的现下竟是半点事也无了?

    再看寝殿,处处以流光薄纱装点,八宝花瓶,青琉璃的摆件,金镶红宝石的冰盒一切的一切都是十年前昭宁宫的模样。

    难道是梦?

    那时,她父皇倾一国之力宠爱她这位公主,整个昭国便没有不羡慕她的女子,就连皇子的待遇也不及她。

    可捧得越高,最后摔下来时也越疼。

    为了父皇,为了所谓的家国天下,她被当成一枚最好用的棋子。自及笄后的十年里,昭国内的阴诡风云,哪一处没有她的身影?

    对了,她分明记得自己种了巫蛊,要时时承受万虫噬心之痛,怎的现下竟一点事也没有了?

    她还等着早日过了奈何桥投胎去找他,这临死前的梦竟要做这么久?再耽误些时候,找不到他了可怎么办?

    “公主,公主?”云乐将托盘放在一边,见自家公主一脸忧愁阴郁吓了一跳,赶忙走过来跪在她榻前,“奴婢该死,可是奴婢惊扰了公主的美梦?”

    容月面色凝重,锦被下面的手掐了自己一下,疼痛袭来的瞬间她却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云乐。

    疼,真的疼。

    她这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回到了十年前!

    如此甚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前世所受之苦怨,今生她毕一一报之!

    “快起来,跪着作甚,是本宫做了场梦,无碍的,扶本宫去更衣吧。”容月收拾情绪,换上幼时天真良善的模样。

    既然她回到了十年前,那这一世必然不可能重蹈覆辙,至于她的那位好皇叔且等着瞧吧!

    平阳王府。

    连日高热的世子江逾燃终于退烧,悠悠转醒。

    因夜以继日的照顾,平阳王妃眼底泛着乌青,见儿子醒了,她喜上眉梢,高声喊道:“快去请李太医,把王爷也叫来,再叫厨房把煨好的粥端来。”

    一连吩咐了几件事,王妃这才伸手去探江逾燃的额头,摸着确实不热了,她放下心来,抬手便是给了江逾燃胸口一拳。

    “下着大雨还跑出去骑马,真当自己是铁打的身子?你要真有使不完的劲儿,跟你爹去军营啊,在家折磨我作甚?”

    听着母亲嗔怒,江逾燃红了眼睛,“娘”

    方才梦里的场景历历在目,胸口钝痛袭来,前世那把刀刺入胸膛的痛仍留着余韵。

    他已经重生月余,本想跟前世一样借病缺席昭宁的及笄典礼,如今却是改了主意。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她容家人既然各个蛇蝎心肠,不顾忠臣的赤胆忠肝,那便怪不得他为自家谋划。

    翌日。

    晴空万里,昭宁长公主及笄大典于宸华殿如期举办,各世家子弟皆受邀出席。

    容月一早便被云乐叫起来梳洗打扮,旁边围着数位宫女嬷嬷,各个手上捧着衣物首饰,只待她多看了哪个一眼,便穿哪一套。

    前世这及笄大典说是为她举办,可在宴会上最出风头的女子却是李丞相家的嫡女李长熙。

    她记得李长熙身着跟她一样的西域流光锦裙,在她不悦震怒时只作西子捧心状默默垂泪,引众人怜惜。

    如果不是圣诞日时,她父皇为“久病缠身,命不久矣”的李长熙和她的皇叔赐婚,她也要以为那件事是自己的错了。

    想到这里,容月自琉璃镜向捧着衣服的几个宫女看去,但见她们手上捧的衣服不是材质与前世李长熙所穿的衣服一般无二,就是款式上大差不差。

    有趣,当真有趣。

    想不到她皇叔在此时就已经把手伸得这么长了。

    容月静静看着云乐为自己画上远山黛眉,余光落在身后一处,思索片刻忽的轻笑一声,如星月的眉眼此刻盛满了笑意,叫他人看了也不自觉地欢喜起来。

    “本宫好看吗?”

    既然皇叔想玩,那她便陪着玩玩吧。

    只是这一次,游戏的规则和主动权,该掌握在她的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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