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章 恭请张夫子
天色微亮，姑苏城东永康胡同，清幽寂静。
一座二进小宅里。
张夫子身上围着薄毯，那薄毯看起来已有些年月。
他坐在老旧的摇椅上，摇椅旁是一张小案桌，案桌上的灯盏散发出昏黄的烛光。
案桌底下还放着一个小碳炉，那些许的热量，聊胜于无。
张夫子神情悠然，手上拿着一本古籍，那古籍离他的脸很近，此时正眯着昏花的老眼，细细研读。
这是他一天当中最悠闲的时光，岁月静好。
天色渐渐放亮，胡同里渐渐传来人声，人间烟火气重回大地。
吱嘎——
房间的木门轻轻推开，一位年过五旬的老人端着一盆热水进门，口中响起熟悉的叨唠声，
“老爷，不要怪我啰嗦，天气寒凉就多休息，年纪也不小咯，不比当年，你老是不听劝。”
张夫子放下手中古籍，呵呵笑道：“张持啊，知道我不听劝你就少说嘛，都这把年纪了，何须计较太多。”
“哼，我说不过你，总是满嘴大道理。”张持放下脸盆，一脸不忿，转身就离开了房间。
张夫子不以为意，脸上挂着淡淡笑意，起身洗漱。
老人虽然门生故吏无数，却无儿无女，幸得张持这位书童一路陪伴照顾，人生路上也不至于太过寂寞。
两人间的关系早已不是寻常主仆，而是家人。
张夫子洗漱过后，缓缓踱步来到前厅，张持已备好早饭，等待夫子的到来。
两位老人相对而坐，慢悠悠吃着简单的早饭。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张夫子微微侧头聆听，心中好奇，今日安府的人来得有些早了。
张持已经放下手中吃食，起身前去开门，片刻后，又快步而回，脸上带着古怪神色，迟疑着说道，
“老爷，门外有人求见。”
“嗯？何人？”
“看其装束，应是城中富商，为首之人自称城南骆家家主。”
张夫子微微一愣，眉角上挑，他隐居此地，平日里甚少与人打交道，与商贾之家更无交集，除了安家。
“张持，请骆家主过来一见吧。”张夫子一时想不明白，索性不再多想，见面后自然知晓缘由。
很快，骆家家主骆常在张持的引领下来到前厅，态度恭敬，刚进门就深施一礼，
“张先生，骆常冒昧拜访，不便之处，还请先生见谅！”
张夫子起身回礼：“骆家主客气了，请”
两人分主宾落座，张持奉上热茶后，告罪一声退开，收拾还没来得及吃完的早饭。
骆常喝过一口苦涩的粗茶，表情不变，恭敬道：“张先生”
这时，门外再次响起敲门声，打断了骆常的话。
骆常微微一愣，随即恍然，脸上挂着浅浅笑意，手臂虚抬，示意张夫子客随主便，拿起桌上的粗茶细细品尝。
不过片刻，张持领着两位城中富商来到前厅，行礼过后，依次入座。
张夫子安坐主位，心中越发好奇，脸上却神色平淡，不急不躁，慢悠悠喝着茶，静待下文。
后来拜访的两位富商中，其中一位胡家主率先打破沉默，看向骆常笑呵呵道，
“难怪骆家主在商场上风生水起，原来事事都快人一步。”
骆常脸上笑容不变，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不自然，
“胡家主过誉了，要说快人一步，骆某愧不敢当，安家主才是当仁不让。”
另一位富商朱家主叹道：“也是，骆家主此言有理。”
张夫子心中一突，话题怎么忽然牵扯到安家主，难道与安乐那混小子有关？
他突然间有些头疼，心中无底，若是与安乐有关，凭自己对安乐的了解，祸福难料
张夫子心有忐忑，忍不住开口：“诸位，不知此次登门，所谓何事？”
三位富商对望一眼，瞬间达成共识，最后，骆常恭敬道：“张先生，我等恭请先生为西席，教导家中子弟学业。”
“骆家主可否细说缘由。”
张夫子不置可否，凡事有果必有因。
今日几位富商同时登门拜访，其中原因必与安乐有关，事关安乐，夫子不得不慎！
骆常略一思索，便将昨日安乐在东湖春的表现，事无巨细，一一细说。
说来凑巧，骆常昨日正好就在安乐的邻座，对昨日之事的前因后果，了解更为详尽。
随着骆常的述说，张夫子表面平静，内心早已涌起滔天巨浪，直呼不可能！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那小子何来此等豁达心境，历尽千帆后的感慨？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那小子如今只能算是刚启蒙完成，才开始学习《论语》，自己从未教导过诗词，又如何能够写下此等千古绝句，传世名篇？
烟锁池塘柳——
此等绝对
难道那浑小子平日里扮猪吃虎？
这个念头刚起就被张夫子否定了，凭他对安乐的观察了解，凭自己历尽世事的双眼，不可能毫无察觉。
张夫子百思不得其解。
如今，安乐所有的表现，都归功于自己的教导，夫子心中唯有苦笑。
这看似风光的背后，不知要承受何等的代价。
他更愿意默默教导安乐，完成与安老爷的约定，从此以后再无瓜葛。
张夫子平静淡然的神情，落在三位富商眼里，更是证实了他们心中的猜想。
三人对望一眼，心下已有了决定，对于聘请夫子为西席之心愈发坚定，愿意为此不惜任何代价。
张夫子沉默半天，没有给出任何答复，三人也只好默默等待着。
最后，还是骆常忍不住站起来，郑重行礼道，
“张先生，不知我等的请求，先生有何需求，我等必竭尽所能，不惜一切代价。”
其余两位富商也同样起身，朝张夫子郑重行礼。
张夫子仿佛从深思中回过神来，脸上荣辱不惊，淡淡说道，
“诸位的请求，请恕老夫无能为力，老夫年事已高，精力有限，还请诸位另请高明吧。”
“张先生”
骆常仍不死心，张夫子神色冷淡，抬手打断对方话语，
“老夫言尽于此，诸位，请回吧”
“张持，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