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长子

    90年代末，这个镇子上有一阵孤儿潮，时不时就会有两三个孩子送到这里，有时候可能一堆孩子来到这儿，这些孩子来得快走的也快，很多没办法生育的夫妇会不远万里来到这个镇子上希望收养小孩。

    罗德也是其中一个，但他不像别的孩子一样很快就被收养走，刚来的时候他是个温顺的孩子，对我们说的话都言听计从，懂事的让人心疼，但是但凡有人想要收养他就会像一个受伤的小动物一样拼命挣扎。没办法的我们只能把他留了下来，留下他并不是什么坏事，反而对我们福利院的工作安排呀，都有不小的好处。

    罗德在小一点的时候就会主动帮忙打扫卫生的活，一个小孩举起比自己高半个头的扫把卖力的打扫卫生。我们这里工作的义工不少对他评价很高，有些也义工想把他带回家收养，不过都被她一一回绝了。

    我始终觉得这是个奇怪的孩子，他好像刻意迎合着所有人，但是又有意的和所有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可能和他被拐卖的那段经历有关吧。

    只有一个女孩子除外，是镇子上吴老师的女儿，吴老师经常会带女儿来我们福利院做做义工。他的女儿是个很乖巧的小女孩，听说他的女儿曾经也被拐卖了，大半年的时间才找回来，找女儿的日子里，吴老师的老婆也意外去世了，还好是找回来了。

    不过大概因为这段经历吴老师对于这些同病相怜的孩子们有着天然的好感，他的女儿也很受孩子们的追捧，很多孩子都喜欢跟她在一起玩，罗德也是其中之一。

    等到他们年纪慢慢长大，那个女孩读小学之后来的次数就少了，不过每次来也会给孩子们带来很多欢乐。

    罗德那时候也长大了一些，大概十岁左右的样子，有一次他让我教教他做做鸡蛋糕，节假日的时候我经常会给孩子们做的点心，这是他第一次对我提出请求，我自然是开心的，但很好奇他为什么想做甜点。看到他怯生生的瞄向女孩我才知道这是少年时期的懵懂，虽然对于作为教育工作者的我来说，早恋这件事始终是不好的，他们才是那么半大点的孩子，不过对于罗德首次对我的请求我并没有拒绝。

    这孩子很有天赋，学什么都快，在我教他两三遍之后他已经能够独立做出一块鸡蛋糕了。那个女孩再次来的一天，罗德把鸡蛋糕递到女孩的面前，女孩开心的牵着他的手蹦蹦跳跳的，然后和福利院的孩子们一起把鸡蛋糕分了。

    罗德似乎开始有些沮丧，不过在看到女孩开心的表情之后也心情也愉悦了起来，继续和孩子们一起去玩游戏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挺久，日子平凡但是充实，罗德从一个小男孩慢慢成长成了一个大孩子，长得也越来越精神，他这个时候虽然还住在福利院，但是吃穿用度都拒绝了我们的支援，只是偶尔会请求我们帮他介绍一些他能够胜任的工作，足够他的吃穿与学费，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懂事的让人心疼。

    也是那段时间，我们听说了吴老师的死讯，听说被发现时在家中自杀身亡，一个人呆在厨房把门窗全都禁闭，打开煤气，中毒而死。那时候他女儿正在学校上学，是邻居闻到了那股奇怪的煤气味后破门而入，把吴老师从房间里拖出来的。

    我们福利院的员工和孩子们都觉得可惜，那个吴老师是个很好很善良的人，始终儒雅随和的对待着每一个人，但就这么去世了。另一方面又觉得吴老师似乎有些残忍，留下了个半大点的女孩一个人可要怎么活下去呢？

    我们带着稍微大一点的孩子们都去参加了吴老师的葬礼，罗德当时也在，罗德上前和举着父亲遗像的女孩不知道聊了一些什么，那之后罗德表现的很愤怒，扔掉了肩膀上的黑色袖章，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葬礼，任我怎么叫唤都不回来，我第一次看到罗德那么生气。

    但是那个女孩的表现依旧很平静，我曾经听说过在她被绑架到异地他乡的时候经历过不少死亡，好不容易回家之后妈妈也离她而去了，大概这样的经历导致了这个女孩能够平淡的接受自己父亲死亡了这件事情吧。

    在那之后那个女孩也再也没有来过福利院，而罗德回来之后也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也变得爱看书，他总喜欢抱着一本书研究个不停，我了解过，是加缪的《西西弗斯神话》，是讲死亡与自杀的一本哲学书。

    我很害怕这个孩子因此变得不正常，多次劝他少看这种书。那个孩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懂事，再也没有在我面前看过，不过我知道，他还是会偷偷的看偷偷的研究，我看过他的那本书，上面被他画满了记号，孩子大了我也看不懂，管不住，只能随他而去了。

    他的学习成绩很好，半工半读的状态下也考上了一所好大学，听说读的还是哲学，即使上大学之后我们还保持着书信联系，他会告诉我他在大学经历的一些事情，但是这孩子总是报喜不报忧，我每次担心他是不是钱不够用，吃的饱不饱的时候，他在信中也用着开玩笑的态度跟我说他钱多的够买下一栋城堡，等着他回来就把福利院变成一座真正的城堡。

    他总是这样，对谁都好，对谁都是充满的善意，可是为什么这样的好孩子，要遭受这样不公平的待遇，他已经足够悲惨了，但是对着他人总是抱以善意，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人会遭受这样的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