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赎罪
在那个闪电纹身的男人交代出他们绑架的事实并联系到我的家人已经过了几个月的时间，冬天雪花已经融化殆尽，草地也逐渐展露出新的生机。和福利院的孩子阿姨们道别后，我和男孩被警察叔叔带上了绿皮火车。
在福利院的孩子们因为我的离开哭的很伤心，这里的孩子们鲜少有离开的，因为他们身体的残缺很难有孩子真的被领养，身体健全的孩子在来到福利院之前就已经被人看上领回家了，而我们在这之中像个异类一样，不过他们对我们都很好，除了有些调皮的男孩子喜欢捡死掉的小虫子吓我之外，那个失去双眼的男孩就是其中之一，我的小骑士因为这件事情还用缠着绷带的手和他打了一架，一个小瞎子和一个小瘸子打起架来的场景还是很滑稽的。
火车上与我们同行的还有那个救治了我们的医生爷爷，听说是他想替他的儿子赎罪，想亲自把我们送回家中，何爷爷虽然年纪一大把但是身体还是很壮实的，警察叔叔们交谈几句后便将我们交给了何爷爷。
说来男孩本不应该和我们一起去吴镇，对他而言待在这里可能才是他的归宿，但是为了和我呆在一起，他也陪着我走上了回家的路。在我离家远行的这段时间，他始终是我的一把保护伞，无论是从人贩子手中救下我，还是当我被孤儿院的小朋友们欺负哭了的时候，他站在我面前保护着我。
和警察叔叔们道别后，绿色的火车也在一阵嗡鸣声中启动了，在火车上爷爷似乎不知道怎么面对我们，毕竟我们身上的惨剧，背负的痛苦都是由他儿子一手造成的，但当时的我不太理解这种复杂的感情，只知道那个坏人制造了我们的苦难，但是爷爷是把我们从苦难中带出来的人，无论怎么说，爷爷也是我们的恩人。
“娃娃，是爷爷不好，爷爷没有教好自己的孩子。”爷爷叹着气，摸着我的脑袋。“何娃子已经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了，也算罪有应得了，我知道你们没办法不怨他，只希望你们一定要好好的长大好好的活下去。也算是我在赎罪了。”听说那个闪电纹身的男人在我们坐上火车的当天便被判处了死刑，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何爷爷我们会的。”男孩抢答道，“我会保护好妹妹的。”
这列火车开了许久许久，好像比我们来到这里的时间还要久，直到何爷爷手中的水杯接了一杯又一杯，我们睡了一觉又一觉才行驶到我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我很久没有回到这里，感觉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一样。
火车在进站前缓缓地停了下来，透过车窗我看见了两个警员，对于他们我并不熟悉，但是在他们注意到了我的时候，兴奋地朝着我招手，并且大喊着叫着我熟悉的一个名字，“吴波吴波！快看谁来了。”
在他们的叫喊声中，那个让我感到无比熟悉的身影缓缓地出现在我的视野之中。那个人影越来越清晰，终于，我看清了——那竟然是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的父亲！此刻，他正手提肩扛着许多大大小小的包裹，直直地站在我的面前。记忆里，父亲一直都是高大威猛、伟岸如山的形象，但如今呈现在我眼前的他，身形却明显瘦削了不少，仿佛经历了岁月的沧桑和生活的磨砺。他戴着一副黑色边框的眼镜，透过镜片，那双原本就不大的眼睛此刻更显小巧，然而，我却看到里面不停地闪烁着晶莹的泪光。他用近乎沙哑的嗓音，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我的名字，然后迈着大步向我狂奔而来。
在火车停稳后，我也叫着爸爸爸爸从车窗跳了出去扑向了爸爸的怀里，这是我许久没有感觉过的温暖。
“多谢您这一路上的照顾了。”在警局里，爸爸抱着怀里的我，向老爷爷道谢，另一边的男孩拘束的站在角落，好像不知道这时候该怎么办才好。
“我的孩子是造成一切的元凶，我应该担起这个责任，你不用向我道谢，反而是我，应该向你道歉。”何爷爷向我和父亲深深的鞠了一躬。
父亲也急忙将他扶起，“这不怪您，您也没有料想到会这样不是吗。”在我的印象中爸爸一直是这个儒雅的样子，我的父亲是这个小镇上的高中语文老师，也算是个知识青年，无论什么时候父亲总是客客气气的对着身边所有的人。
“何娃子，那个杂种，已经被判处了死刑。我不知道他做了那么多缺德事情，不止你的娃娃，还有很多娃娃都被他拐了卖到了不同的地方，甚至有些娃娃因此夭折了。”何爷爷说到这里愤怒的捶捶自己的胸口。
“过去的都过去了，孩子回来就好，我们……我也不会怪您，也希望您可以好好照顾身体。”
“你领着娃娃回去吧，好好安慰安慰娃娃。这个镇子上还有一家也是因为何娃子丢失孩子的，那孩子太可惜了，再也找不回来了，我要去对我生出来的孽种负责，去看看他们的情况好好道个歉。”何爷爷起身准备走，正好和一旁无所适从的男孩对上了眼，随后问着我父亲和一旁的民警，“那这个孩子怎么办？”
听到这里，我在父亲怀里扭着身子，朝男孩伸出双手。
看着这一幕的父亲久违的笑出了声，“既然孩子们想要待在一起，那我就一起带回去领养吧。”说着便把我放下，对幼小的我说，“我们带哥哥回家好不好呀。”
“好！”我牵起了男孩的手，就像幼小的畜兽关心着另一个受伤的同伴一般。
回到了熟悉的家中，一切还是家具摆设还是老样子，但是那张原本崭新的沙发却变得皱巴巴的，还有饭桌上放着一沓厚厚的照片，上面印着我走失前在照相馆拍的照片。
父亲匆匆忙忙的将家里收拾了一顿，随后打开门带我穿过卧室来到阳台上，阳台放着一个陌生的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香炉，香炉后面是妈妈的照片，这时我才意识到我一直没有看到妈妈，“妈妈呢？”
我抬着头疑惑的看着爸爸，爸爸一副快哭了的表情对我说，“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但是在这里看着妈妈的照片妈妈也能看着你。”
他的眼睛又泛出一些泪光，一只手抬起眼睛用袖口擦了擦后向站在客厅的男孩招了招手，“你也来吧，和妈妈打打招呼。”
男孩在爸爸的呼唤下怯生生的向着阳台挪动，看着眼前的照片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双手合十对着妈妈的照片作揖。
虽然经历了多次死亡，但是当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妈妈已经去世的事实，爸爸和男孩把我保护的很好，直到我上小学时同学们谈论家中的老人的牌位我才意识到了母亲的去世，不过那时候的我除了阳台的照片已经几乎忘记了妈妈的样子和姿态，并没有表现的多难过，只是对于因为我的走失害死了妈妈这件事情感到忏愧。
告别完妈妈后，我与小男孩被父亲一同带往浴室，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热水澡，将乘坐火车时沾染上的各种异味都清洗得一干二净。随后，父亲下厨为我们烹饪了一顿极为丰盛的南方菜肴。对于我来说，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品尝过米饭的滋味儿了。在福利院中，尽管每餐都有荤素搭配，但主食一直都是馒头。其实我对馒头也并不反感，只是米饭散发出来的香气实在令我难以忘怀。
吃完饭后爸爸把我们一起抱上了床，他还是和之前一样，喜欢挠着我的小肚子逗我嘻嘻笑，小男孩也是，那个严肃的小表情在爸爸的魔爪下也嘻嘻哈哈的笑出了声。
“好了，准备睡觉了，你们想听什么睡前故事？白雪公主还是黑猫警长？”
我和男孩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喊出，“布月神话！”
“布月神话？”
“对！就是有个人推着一块大石头爬山坡！然后还有一个很大的木马！”男孩兴奋地喊着。
“希腊神话？西西弗斯和普罗米修斯？”爸爸疑惑的问道，“你们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事情的。好吧，今天我们就来讲一个希腊神话的故事，来讲讲普罗米修斯的故事。”
“有一位天神，他叫普罗米修斯，因为怜悯人类为人类偷来了火种……”
在爸爸浑厚的嗓音中，我和男孩慢慢进入了梦乡。
美好的生活没过多久，第二天就有警察传来了何爷爷的死讯，虽然父亲把我们支开，但是我们依旧在房间内偷听到。
何爷爷后来去道歉的那一户家人，并没有轻易地原谅何爷爷。他们情绪激动地撕扯着、叫嚷着，把孩子生前的照片举到何爷爷面前，质问他：“我们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被你没教好的孩子毁了！你说，这可怎么办？”面对这样的指责和质问，何爷爷无言以对，只能默默承受。在警察的护送下，他才得以离开这个混乱的现场。
听说一开始，何爷爷并不愿意离开，他内心充满了愧疚和自责。然而，当那位失去孩子的母亲声嘶力竭地喊出：“你真想赎罪，那就去死啊！”时，何爷爷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或许正是这句话，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二天，人们在河堤边发现了何爷爷的尸体。经过调查，证实他是投河自尽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