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极恶,极悲
“教习,其实我还画了一幅画,在这幅画下面呢。”
叶余辰稚气的声音响起,让教习和叶余辰同时一愣。
“哦?”
教习一把掀飞巨大的绿色花朵画卷,着眼望去。
只见-----
一棵渗人的棕榈树。
由下往上看,在树根处,散开的树根深深扎入地中,将大地刺出血来。
每一根树根枝丫,都犹如利剑,深深扎进柔软的大地中,还不断向前刺着。
这些枝丫上,这些利剑上,还张开了无数细密的刃齿嘴巴,贪婪的吸吮着大地的水分,咀嚼着失去生灵的遗留,补充自身。
大地显得干枯,似乎垂垂老矣,但树根全无停止的迹象,要将这水分全部抽干,滋养自身。
至少在这棕榈树死之前,它扎根的这片土壤,得先死。
一只只鸟儿,虫兽,倒在树下,干枯,腐烂,被大地一口吞下,贪婪咀嚼。
“死吧,多死一点,让我吃,让我吃,不然我要被这树给吸死了!”教习仿佛听到,土壤贪婪的声音。
“快死,快死!在最壮年的时候,死在我这!”
教习又仿佛听到,棕榈树阴沉的声音:
“吃吧,吃吧,多吃点,等你吃完,我再来吃你。”
“吃饱,吃饱!”
他们都期盼着,渴望着活着的生灵,赶紧死在自己身旁,化为自身营养。
而收获了营养的树根,又继续刺出锋锐,扎入更深,更广的土壤。
这是一颗扎入大地中的利剑。
在剑锋的逼迫下,土地越发贪婪,希望越来越多的生灵死去,被它一口吞下。
这营养顺着树根,滋养着树干,让树干更加粗壮高大。
越发粗壮树干上,爬动着密密麻麻的小虫子,欢呼着:
“再长大,再长大点!让我们的房子更大!让我们吃得更好!”
他们撕咬着树皮,舔舐着绿色的血液,神情欢愉。
一只啄木鸟在树干开出血洞,一口将虫子吞下,嘎嘎大笑。
“再长大点,虫子再多点,我就能吃得更饱了!”
树干望山,肥大的棕榈树叶上,爬动着细长青虫,啃食树叶。
“香,好香。”
一只飞鸟急袭而来,叼起青虫,顺带撕裂了叶子,大快朵颐。
“叶子再大点,让更多的虫儿来吃就好了。”
“疼,好疼,好疼啊!”棕榈树疯狂嘶吼,但发不出声音。
于是他鼓动气力,探出树根利剑,狠狠的扎向土地中。
“我要吃你!”
土地流出黄血,凶狠的看向虫兽飞鸟,怒骂道:
“快死,快死!掉到我这里来,让我吃!”
虫子吸吮着绿血:“我吃,我吃!”
啄木鸟帮助他们撕裂开树皮,让他们吃得更欢快,长得更大。
让它吃得更饱。
他们都在吃,鸟吃虫,虫吃树,树吃地,地吃虫兽尸,盼起早死。
最后,一个人手持利斧,劈向树木。
“这棵树不错,回家盖房子去。”
“不要!没树我们没得吃了!”虫子飞爬,被人一脚碾碎。
“没树了,我就没虫子吃了!”飞鸟惊呼,被人一箭射下,喜滋滋的捡起来。
“晚上吃鸟肉喽!”
“求求你,不要杀我!”棕榈树哭诉,被一斧腰斩。
大地贪婪的吃着虫子尸体,兴奋异常。
“哈哈,谢谢,谢谢,没东西再吸我了!”
但待它饱餐一顿后,全身撕裂般的疼痛。
原来,树还未死完全,利剑仍扎在它的体内。
虫死完了,鸟死完了,以后没有生灵尸体让它吃了。
“我要死了!”大地哀嚎。
最终,地死了,树也跟着死了,鸟死了,虫死了。
人盖上了漂亮的房子。
教习呆呆的看着这幅画,通体发寒。
“这是什么!?”
他眼神阴暗起来,看向那漂亮的房子,想着:
“我想住这种房子,我把房子主人杀了,就可以了吧?”
反正都在吃,都在杀,那他为何不吃,为何不杀?
教习露出古怪的笑容,舔了舔唇角,心中被欲望所填塞。
这就是世界的规则,你看,连一棵树,都遵循着这样的规则。
他作为最尊贵的人,怎么能不守这种规则呢?
他要吃吃吃,他要杀杀杀!
只要比别人吃的快,比别人杀的快,他就不会被吃,不会被杀!
就在他眼睛越发幽暗之际,突然瞟到了一旁的画。
那画上,棕榈树,只是一朵巨大的绿色花朵。
很好看,很特别,仅此而已。
眼中诡谲褪去,他勾起嘴角,喃喃道:
“这绿色的巨大花朵,还挺美。”
他又看向手中的诡异棕榈树画卷,却又消失不见。
仿佛刚刚只是一场梦。
他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指着叶余辰的画卷,呵斥道:
“你画得是什么垃圾?”
树上的黑袍老者,眼神一凝,见着些许怒意。
树下的叶余辰,泪水大颗流下,不敢回话。
“这人间,果然是极恶之地。”黑袍老者冷笑一声,再次作画。
课后,叶余辰带着莫大的挫败,回到了民房。
屋内,叶语婉正手指飞舞,引灵穿针,雕出龙凤锦绣。
望着母亲辛苦忙碌的身影,越发苍白的脸庞,叶语辰泪珠大颗滴落,无声恸哭。
母亲为了交那高昂的画道学费,如此辛苦,自己却如此不成器。
小小的叶余辰,目中的光芒一点点隐去。
“我要画艰,画苦,画悲,画恶!”
同学鄙夷的眼神,嘲讽的言语,一一涌上心头。
叶语婉转过身,看见泪流满面的叶余辰,连忙上前抱住他。
“余辰,怎么了?”
“教习说我的画是垃圾。”叶余辰颤声道。
“对不起,对不起”叶语婉连忙轻轻拍着叶余辰的背,眼中蓄满水波。
“今天母亲未找到合适的画师,明天我一定为你找个好教习。”
“辰儿,别哭,别哭。”
叶余辰泪水止住,眼中已不见光芒。
教习的论调,正是画师的主流论调。
任哪个教习,都会如此说,既然如此,那他就不应再去画美。
他搂住母亲的肩膀,回忆起更多。
母亲带着他刚入城中时,举步维艰,四处求业的画面。
母亲被各种贪婪的视线注视,面对各种不怀好意的笑容时,慌张的模样。
母亲一次次刺绣,咳出鲜血,倒在地上的画面。
这些曾经,在他一次次作画中,消解掉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
他有种感觉,带着这些回忆作画。
一定够悲,够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