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回家
“说说看，为什么又在学校打架？”
“还不是那些城里人坏，说我没有妈！我才揍他们的！”
看着一脸委屈的李如意，李福涛微微一愣。
“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爸，我不想读书了！”
“为什么？”
“我都十七岁了，还跟那些初中生混在一起，他们老是笑我。”
“再坚持一下，跟不上教学进度，这是我的问题。等你考了大学就好了……”
“噢！”
那年，四十三。
……
“爸，我想出去打工！”
“不读书打什么工？”
“城里那些人可有钱了，你上次病了，都舍不得去医院！咱们家不能一直这么穷，我要挣钱给老妈立一块最好的碑！”
“想都别想，滚回学校去，家里轮不着你操心！”
“切！……”
……
“是李如意的家长吗？”
“对，老师你好！”
“李如意今天没来学校，我们放心不下。请问是在家里还是去哪了？”
“麻烦老师了，我去找，晚点给你回电话！”
“嗯好，不麻烦……”
……
……
“你好，叔！经过你提供的线索，我们找到了他，乘坐火车去了望海市的记录。”
“谢谢市公安的同志！”
“不用谢，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我们已经联系了那边，很快就能得到回复！”
李福涛生平第一次踏上了出省的火车。
城里的大楼鳞次栉比，路上车水马龙，晚上灯红酒绿。这就是现在的龙国……
茫然无措的握紧手里的烟斗，李福涛略带惶恐的踏入了望海市！
“没有手机号码的定则，你也提供不了社交账号，我们无法精准定位！”
“只能确定他在城北下的车，你说孩子身上的钱不多。我们已经联系同志先排查小旅馆，网吧这样的地方。”
“麻烦警察同志了！”
“不麻烦，应该的！”
……
李福涛就这样在警察的帮助下，自己也没停下来，走遍了城北！在一个小网吧里找到了儿子。
“回去！”
“爸，这是我这两个月的工资！你看，三千块，我准备给你买个手机寄回去的！”
“回去！”
“噢！”
李如意不情不愿的跟着他回到了村里……
那年，四十四。
……
……
“喂你好，李如意家长！”
“老师你好！”
“李如意他今天怎么又没来？虽说成绩不好，可是马上要高考了，哪怕上个最烂的大学也可以啊，可不能让他再耽误了！”
“好的，谢谢老师！”
……
李福涛再次提起烟斗，出门去了。
这次是在江城，用了两个月找到的。
“回去！”
“爸，我求您了，就让我在这儿上班吧！我真不想回村里去了！”
“回去吧，今年的高考错过了，考明年的！”
“我不回去！”
“走！”李福涛怒喝一声。
“噢！”
大城市的繁华实在让他提不起兴趣，只会让他觉得惶恐，还是村子里更好……
李福涛从未觉得高楼大厦上的广告牌，如此刺眼！
……
“爸，这次我是真不读了，打工去了！您也别找我了！”
“为什么？”
“我都二十岁了，同学们对我指指点点，村里人也在背后议论我！您为什么还要让我去那个破学校？”
“啊？为什么啊？我都快疯了。当老师有什么好的？你最后得到了什么？为什么家里还是这么穷？我只是想多挣点钱，让你以后不用那么辛苦！”
“为什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您除了夏爷爷那次打过我，就再也没揍过我了。我承认你是一个好父亲，但是我真的不喜欢读书。你也不用找我，我赚到大钱就会回来，以后我会给你打电话报平安的！我说过我要给老妈立一个最大的碑……”李如意怒吼着发泄完。
李福涛听完，动了动嘴唇，只觉得口中干涩。再一再二不再三，儿子是铁了心不愿意读书了……
从屋里拿出两千块钱扔给他。
“滚吧，没发财也别回来。”
“你且看着吧！”
李如意拿着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那年，四十六！
……
本以为就是一句气话，没成想，这一走就是十二年。
……
……
脑海中，走马观花的看完这一生。李福涛突然大口喘气，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气息越发紊乱。
“叔父，你怎么了，你别激动啊！”苏平生焦急的握住他的手。
“医生我叔父怎么了！”
中年医生皱起眉头，看了一眼心电图机，没有异常。
“叔，不要激动。心情放平和！”
“或许是太痛了，急性胰腺炎会让人感觉痛不欲生。”中年医生小声说道。
“小杜，准备好强心剂！”
“准备好了，医生！”
……
李福涛强撑起精神，一把摘掉嘴上的辅助呼吸器。小护士赶紧走过来准备给他带上，中年医生死盯着心电图机。
“陈哥，又麻烦你了。”
“你说这些可就没意思了。”陈仁贵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心里越发不安。
“小苏，你是个好孩子！”
“好好好，叔父，赶紧把呼吸机戴好！”
李福涛执拗的将头往旁边别。
“如果我儿子回来了，你麻烦帮我带句话。不是什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我只是想让他以后多条谋生的路，告诉他，是我错了，那句话是气话，夏叔的事，我还是觉得是他错了……”
“赶紧注射强心剂！”心电图机虽然没变化，但是中年医生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
“叔父，你在说什么呢？就是小病，马上就到医院了！这话你自己去说……”苏平生直接拿起呼吸机帮他戴上。
“小苏啊，对不起，我也是有私心的。我床底下两个盒子，小的才是留给你的。大的，是给我那不成器的儿子的……”李福涛说话的语气越来越艰难，仿佛用上了全部力量。
“叔父，你在说什么啊，什么盒子，我可不懂……”苏平生的心里越发不安，额头上开始有冷汗渗出
“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记得，要好好……”
随着一句话断断续续说完，李福涛笑着轻闭双眼。
“滴滴滴！”心电图机从没有变化，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让开！除颤器！”中年医生大吼一声。
赶紧接过除颤器，一次，两次，三次……
“叔父，你别吓我啊！”
“李老弟！”
“快，不要停，他还有意识！”
医生满头大汗的忙碌着，对着两人说着。
“叔父，叔父！”苏平生惶恐的握住李福涛的手……
“李老弟！”
……
十五分钟过去，中年医生满头大汗的坐下来。颓然开口，“对不起，我尽力了……”
陈仁贵瞪大眼睛，几欲昏厥，李老弟就这样走了，这老天爷不是开玩笑吗？
苏平生紧紧握住叔父的手，还在努力叫喊着。就像感觉不到自己握着的手，在逐渐失去温度……
“叔父，叔父！”
“你醒醒啊！”
“叔父！”
……
一滴泪从眼角滴落到地板上，他也未曾察觉，只是不停地呼喊着。
两个小护士别过头去，不去看他。
李福涛刚才说的那句话她们也听到了。
突然，姓杜的小护士嚎啕大哭，直接瘫坐在地上。“对不起，对不起，我们，我们真的尽力了。”
她今天第一次跟车，就看到了生命的逝去，压迫的她心中难受……
中年医生和另外一个护士看了她一眼，微微一叹，也不劝慰，这种事以后还会有的……
“叔父，叔父！”
苏平生木然的一遍又一遍的呼喊着，此时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暗，大脑停止了思考。他感觉不到周围人的存在，只是不停地呼喊着……
豆大的眼泪不停滑落下来，在车地板上溅落，炸裂……
陈村长也是老泪纵横，一时间无法接受，抹去眼角的眼泪，怔怔的看着躺在那里的人。
……
半坡村，一道道闪电欲要撕裂苍穹，天降怒雷，狂风骤起。这存了五天的雨终于是落了下来。
万明才只觉得胳膊一痛，随即坐在屋檐下，打量着外面的暴雨……
“老李，我怎么觉得心里不舒服！”季秀梅对着李全友说道。
“可能是这雨吧！”李全友心不在焉的回道，他也觉得心里不舒服。
坐在教室里奋笔疾书的陈无霜，突然觉得心口一闷，一阵心悸的感觉袭来。
手中的笔没抓稳掉落在了地上。
“霜霜，你怎么了！”
“我……没事。”
……
毕竟年长一些，这些年见过不少生离死别。陈村长反应过来，轻轻拍了一下苏平生的肩膀。
“小苏，我们带他……回家吧！”
苏平生似乎是没有听到，依然不停的呼喊着。
陈仁贵长叹一口气，一把将瘫倒在地上的小护士拉了起来。
“我知道，你们尽力了，不怪你……”
小姑娘只是茫然的点点头，脸上还挂着泪痕！
“医生，车到哪了？我们想……回家！”
“师傅，到哪了！”另外一个小护士拿出对讲机，这车驾驶舱隔绝起来了，就怕家属影响到开车的师傅。
“马上到漳县入口！”
“师傅，掉头吧……”
“好……”他开了这么多年救护车，哪能不明白什么意思。
只能微微一叹，开始减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