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希望嫉妒
在唯二跟张雄同事一起吃过的那两顿饭中，我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张雄那个同事看起来像个酒蒙子，那两次遇到的时候，他桌子上下都摆着啤酒。
张雄当时带着我刚走进饭店，我们还没看到他，他就先一步打起了招呼。
“兄弟，这里！”
那个同事酒气熏熏，脸上的皮肤都已经喝红了，就连说话的腔调都跟普通人不一样。
我在酒店上班，见过不少酒后闹事的，瞧见他这种状态，我是有些害怕的。
我轻轻地拉住了张雄的衣摆，往下拽了拽。
张雄也抬手跟他打招呼：“呦，刘哥你也在这儿吃饭啊？”
眼看着张雄作势要过去，我又拽了拽他的衣摆，示意他不要过去。
张雄却像是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我在扯他，还是径直往前走着。
我不得已放了手，跟在张雄身后慢吞吞的靠近刘哥那桌。
张雄还没有走到桌边，刘哥就从地上拎起一瓶啤酒，熟练地用牙将啤酒盖咬开。
将啤酒“砰”地一下放到他对面的位置，而后他拍了拍桌子：“兄弟，来，喝。”
张雄走过去坐下了去，抬手握住酒瓶跟刘哥手中的酒杯碰了一下，发出“咔”一声。
“刘哥，走起。”
张雄话刚落，就将酒瓶含嘴巴里，举起来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半瓶。
“哈……爽！”
张雄放下酒瓶，往前面拉了下椅子，冲我不耐烦道：“你倒是快点呀。”
我从张雄椅子后面进去桌子里面，坐在张雄旁边的椅子上。
刘哥喝酒的间隙快速瞟了我一眼，问道：“兄弟，这是你媳妇？”
“嗨，啥媳妇不媳妇的……喝酒喝酒。”
“服务员，点菜！”
我拘谨地坐在饭桌的最里面，像是变成了一个透明人。
张雄和刘哥谈论着他们的工作，间歇骂骂领导，仿佛没有我这个人一样。
刘哥之前就点了一盘花生米，张雄坐过来以后，又点了四五个菜。
他在刘哥面前真的好大方，单独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我点两个菜都会说我不会过日子，借此教育我一番。
他总是跟我哭穷，钱始终都不够用。
他平常还经常三十五十的跟我借钱，可是这次，他却爽快地花了一百七十多请同事吃饭。
刘哥手中的酒瓶就没断过，一瓶喝完了，下一瓶立马就接上来。
我一直低着头吃着面前的饭菜，也不知道刘哥是怎么又注意到我了。他将我面前的水杯里的水倒掉，倒上了他酒瓶里的酒。
“来，妹子，陪哥喝一杯。”
我没有去接他手中的酒杯：“不好意思，我不会喝酒。”
张雄侧身拧眉看着我，冲刘哥手中的杯子挑了下下巴：“张玉，喝了。”
我咬着牙坚持：“我不喝酒。”
我在出社会之前，就听很多人讲过关于在社会上行走要注意的事情。
其中被反复提起的一点，就是关于酒。
我自己不喝，也会尽量避免喝多的人。
出社会后，我接触的男的，很少有完全不碰酒的，只是喝的多少而已。
张雄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吃饭也会喝一点罐装啤酒，量不多，也没醉过，所以我一直没当回事。
刘哥伸手将我面前的饭碗拨到了一边，把装满了啤酒的水杯放到了饭碗的位置，抬手将水杯往我跟前又推了推：“喝。”
我没有理刘哥，只是直愣愣看着张雄。
我试图跟张雄讲道理：“我胃不好，不能喝酒。”
张雄还没说话，刘哥就先开口了：“那都是医生忽悠你的，什么胃不好不能喝，我也胃不好，天天喝酒怎么还没死？这酒可是好东西，一开始喝着不习惯，多喝你才能品出它的好。”
“刘哥都开口了，把这杯喝了。”
我心里生出无力感，还有一种找不到出处的委屈。
气氛一下子僵持了，眼泪在我眼眶里汇聚。
刘哥见我哭了，“啧”了一声，这才把手收回去。
“兄弟，你哪找的妹子，怎么这么不经逗？”
张雄不止没有帮我说话，反而白了我一眼。
“刘哥，咱们喝咱们的，别管她。”
之后他们喝了半个小时，而我再也没有动过筷子。
那碗被刘哥推开的饭碗一直停在那里，我看着里面的米饭一点点冷掉，甚至还有苍蝇落在上面。
饭店里的风扇时不时转向这边，有一根头发一直在刺我眼睛。
我没有动，心中警告自己一定要记住这个时刻。
那顿饭过后，我跟张雄就陷入了冷战。
他约我出去，我也没再出去过。
他一直跟我解释，男人都好面子，是因为我在外面不给他面子，他才不护着我。
而且他话里话外都是我不懂事，喝点酒而已，又没让我做什么。
那次过后我想了好几天，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分手。
我是很渴望组建一个自己的家庭，在我的想象中，这个家庭里面的成员互相关心，互相爱护。
是一个特别温暖的存在，而显然，跟张雄在一起跟我的初衷相悖。
想明白以后，我就给张雄打了电话，想要跟他提分手。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电话是他妈妈接的，开口第一句就是“张雄出车祸了”。
我脑子懵了一下，瞬间空白。
张雄在之前，给我打的最后一通电话里，他说：“如果死能证明我对你的爱，那我就去死。”
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到了医院，见到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张雄后，我脑中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我知道这是一个意外，但是依旧有种愧疚感。
我忍不住去想，如果我正常接张雄的电话，如果我依旧跟他出去。那么他出行的道路会不会改变？是不是就不会遇到那辆货车？
……
“小玉，尝尝这个，这是他们新上的，挺好吃的。”
杨文往我碗里夹了一筷子爆炒羊肉，低声对我说。
我回过神：“好。”
杨文又转头继续跟周围的人聊天，只是时不时往我碗里夹些菜，水杯里的茶水见底了，他也会顺手给我蓄满。
仿佛这事做过许多遍，我们不是昨天才协商好的假情侣，而是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家人。
我不知道杨文在外面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他之前在福利院的时候，也经常照顾我们这些人，但是并没有现在这么有“眼力见”。
我记忆里杨文出福利院的时候，还不是个话多的人。
除了我们这些一块儿长大的，杨文对外面的人都不怎么说话。
我看着我们福利院出来的这些人，大家跟外面的人混坐在一起，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这些年，不知道大家都经历了什么……
吃饱喝足，有人又提议要去唱歌，但是附近没有ktv，而且也已经十点多了，明早还要上班，所以也就都散了。
杨文付了钱，我站在杨文身边，跟这些人告别后，才牵着小狗跟杨文一起慢悠悠的走在最后。
大家要么开车走了，要么就是坐别人的车先回了。
我跟杨文出来后，街上一个人也没有。
路灯将街面照的很亮，小狗也吃饱喝足，慢腾腾的走在我和杨文中间。
现在这个感觉真的好，虽然我和杨文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但是感觉并不尴尬，反而有种惬意感。
很舒服。
我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过这种感觉了，我甚至想不起来上次有这种惬意的幸福感是在什么时候。
这感觉就像是一刻不停在行走的人，突然一下见到了一块平坦的大石头。坐在石头上休息片刻后，长途跋涉的疲惫感才慢慢涌上来。
心里和双腿都觉得累，但也是因为长途跋涉一直以来都没有休息的地方，现在坐在这块可以休息的石头上才觉得分外的珍贵。
心里的疲惫感过去后，体力慢慢恢复，这个时候，才有心情看看周围的风景，由衷为此刻的闲情雅致感到惬意。
以前感觉是在生存，而现在，是生活。
杨文调转身子，面对着我，倒退着走。
我眨眨眼，问他：“你这样走，能看到路吗？”
杨文笑看着我：“还有你呢。”
我一下子笑起来。
我一笑，小狗激动了，蹦跳着往前走。
“要不要把它放开，让它跑跑？”杨文问我。
我看了看前后的路，这附近都是物流园，货车还是挺多的。
现在天晚了，只有几辆停在路边的货车，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算了吧，回去园区再放开。现在天黑，路上人少，车的速度也快。万一放开牛牛，再有车过来可怎么办？牛牛这么小，司机不一定能看见。”
“还是你考虑的周到，那就听你的别放了，咱们快点回去，让它到园区里面撒撒欢。”
“嗯！”我点头。
其实我也知道，现在这个点，这条街上有车的概率不大。就算是有，我们也可以在看到车过来时把小狗叫到身边。
我知道我可能有些想多了，但是我越在意什么，就越忍不住地去幻想对方最坏的情况。
我很怕分开，很怕出意外。
我好像一直在试图寻找一个心灵寄托，无论对方是人还是狗，我需要一个我可以全心全意对对方好，但对方不会用我的爱反过来伤害我的对象。
在孤儿院的日子里，我幻想过无数次幸福家庭的模样。幻想过我的虚拟家人，幻想我跟家人之间如何相处。
我有太多太多的爱需要一个载体，我甚至不需要对方回馈我什么。
只要对方全盘接收就好。
我会心怀感激。
小狗很符合我的需求，杨文也很不错。
杨文的包容性很强，无论我说错什么或者说了什么就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合时宜的话，杨文也从来没有计较过。
他甚至没有试图纠正过我。
就好像无论我做什么，那都是我。他不觉得他喜欢的“我”就好，不喜欢的“我”就需要改正。
这让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感到很放松。
“喜欢那家菜吗？”
我点点头。
“今晚的人是不是有点多了？”
我迟疑了一下，垂着眼思考。
说实话，今晚确实有几次让我感觉很不舒服，在内心祈祷今晚的饭局早点结束，甚至想要逃跑。
可是让我不舒服的不是人数，而是被特别关注和调侃。
可这应该是……我的问题，是我太敏感。
杨文每次都拦在我面前，把话题转到了他身上，大家不再调侃我，注意力也都放到了他身上。
我抬头，很认真的跟杨文说：“我会适应的。”
杨文笑笑，重新转身走回我身边：“顺其自然就好，你现在就很好。”
回到园区的时候，瞧见园区的大灯亮着，大门也开着，好几辆货车排队往外走。
我赶紧把小狗喊到身边，把牵引绳重新给它扣上。
“杨哥，嫂子，我们回了。”
杨文挥手大声说道：“回去路上慢点。”
我也在杨文旁边，冲货车驾驶室挥手。
车灯太亮了，我压根就看不清驾驶室里的人。
货车一辆接一辆的往外出。
“杨老板，对张玉好点，不然我会来抢她的。”
半是调侃半是认真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我心里猛地打了个突，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
他送的那束花还在库房的办公桌下面放着。
杨文伸手揽住我的肩膀，冲对方挥了挥手。
我双手攥在一起，有些不敢往上看。
“回去路上慢点，安全第一。”杨文大方地嘱咐道。
我心里涌起一股失落，把我自己吓了一跳。
我赶紧稳了稳心神，慌乱地冲着驾驶室挥手：“回去路上慢点。”
将所有的货车都目送走以后，杨文收回了手，和我并排往里走。
“你屋子里的矿泉水还有吗？”
我点点头，目光闪躲着不敢看向杨文那边。
我刚才一定是疯了，居然会因为杨文面对那个追我的司机时，表现正常而感到失落。
我的内心深处，居然在渴望杨文会因为我吃醋。
这真是一个疯狂的想法，我是如此的不堪。
明明心知肚明我们的关系是假的，却因为今天杨文挡在我面前护着我，而希望杨文真的爱上我。
我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