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麻绳专挑细处断
在外婆的执意要求下，叶红棉被叶强送进了郊区的一所疗养院，而她怕穆黎一时难以接受这翻天覆地的变化，陪同着穆黎在原来的家里住了一段时间。
盛夏的傍晚，暑热难耐，蝉鸣阵阵，穆黎正在窗边专心阅读，窗外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车轮滚动声，她循声望去。
昏黄的灯光下，外婆的头发显得更加花白，她正蹬着三轮车朝一楼驶来。
穆黎默默地收起那张布满红叉的试卷，然后走到客厅，端出早已准备好的水。
片刻后，外婆弯着腰走进了门。穆黎把她扶到沙发上，卷起袖子，准备给她洗脚。
清澈的水映出外婆如竹竿般瘦弱的双脚，穆黎用力搓了几下，轻易地刮出了几层黑泥。
“外婆，要不我们把这房子卖了吧？”
老太太正闭着眼睛享受着，听到她的话，突然睁开眼睛：“为什么突然要卖房子？这房子可是你父母当初好不容易才买下来的，怎么能说卖就卖？”
穆黎往盆里加了些水，声音平静而坚定：“这房子是留给我的，对吗？”
“当然。你爸妈只有你一个女儿，自然是你的。”
“那我就有处置它的权利。现在妈妈住院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开销太大了。把房子卖了，您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老太太看着穆黎头顶的发旋，微微一怔。穆黎的这番话，实在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说出来的。
她疑心穆黎是被叶强串掇的，“这……是你舅舅让你说的？”
“不是。”穆黎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目光柔和而冷静，“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只是想让我们的生活过得好一点。”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穆黎用毛巾把自己脚上的水擦干，依然蹲着，脊背却挺得笔直。
倔强而坚毅，让她仿佛看到了当初那个不顾一切也要离家远去，独自来江北打拼的叶红棉。
老太太叹了口气，最终没有选择卖掉房子，而是将它张贴布告租了出去。
然后，她牵着穆黎的手，走到了叶强的家门口，要求暂住一段时间。
李凤芝自然不同意。
外婆把东西全搬到了居民楼下，站在一楼门口大声嚷道：“大家来看看啊！这个房子还是我和老头子出钱给他买的，现在我和外孙女住住还不行了？”
邻居都好奇地往下看热闹，李凤芝臊得慌，只能叫叶强把她们两个人拉进屋里。
她们就这么在叶强家里住了下来。
好景不长，麻绳专挑细处断，命运好像总是喜欢捉弄穷苦人。外婆在她获得江北一中录取通知书的时候被查出急性脑梗，需要长期住院。
那个房子最后还是被卖掉了。
叶强工作忙，经常不着家，没了他在中间调和，李凤芝对穆黎的嫌弃就越发明显，除了让她给叶天浩辅导作业，承包家务活外，还让她每暑假每天必须去美发店帮忙。
美发店人来人往，鱼龙混杂，老旧的空调经常失灵，她经常给客人洗完头后累的汗流浃背，于是她就准备了两套衣服，一套棉麻连衣短裙工作的时候穿，干完活后就换成短袖短裤，这样下来，身上就干爽多了。
有一次她给人洗头的时候，趁着店里人少，一只粗糙的手借着帘布的遮掩抚上了她的大腿。
“你……干什么！”穆黎往后一退，眼中满是惊恐。
其他客人偏头朝这边看，李凤芝连忙跑过来，打了下她：“这孩子！那么大声干什么？！”
“他摸我腿。”穆黎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脸戒备地指向躺着的男人。
“小妹妹，你可别造谣啊！”男人半撑着身子坐起来一脸无辜地摆出双手，装着人模狗样的，“老板娘，你这帮工怎么回事，胡乱说话！我有老婆孩子的，这让别人听到了还得了？”
“您先别急，我找她谈谈，肯定是误会。过会儿让她给您道歉。”李凤芝安抚着男人，又把穆黎拉到角落里，“你怎么回事啊？然后你给别人洗个头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
“是他摸我腿了！”穆黎眼圈都红了。
“乱嚷什么？！还嫌不够丢人。人家一个大老板，能看得上你？”李凤芝轻蔑地扫了她一眼，把她往外推，“你快去给客人道个歉，别让人家等着。”
穆黎紧咬嘴唇，身体文风不动。
李凤芝怒不可遏，抬手给了她一巴掌，“你这不知廉耻的女人，谁让你穿裙子来的？还不是你蓄意勾引他，才会被人占便宜，是吧？快出去！给人家道个歉就完事儿了！”
穆黎的脸颊像被火灼烧般疼痛，她紧紧咬着牙关，手臂上的青筋凸起，右手握拳，身体不住地颤抖，但她依然没有挪动脚步。
“嘿！你这个小贱人，吃我的穿我的，让你出去道个歉就跟要了你的命似的！”李凤芝顺手拿起桌上的硬物，作势要朝她砸去，“你怎么不跟你那死鬼老爹一起去死呢？”
穆黎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即将落下的吹风机，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李凤芝往旁边一甩。
李凤芝狠狠剜了她一眼，却在看到穆黎脸时愣住。
女孩那原本还略带湿润的眼眶，此刻如同两口枯井，毫无波澜，“我去！”
一听这话，李凤芝立刻喜笑颜开，把她往外推，“这就对了嘛。”
穆黎低头，在李凤芝看不见的地方，仇恨的火焰在她的眼中熊熊燃烧。
那个男人洗好了头，裹着毛巾，一张脸肥腻得让人恶心，穆黎硬生生忍住，走到他面前，别过脸，“先生，对不起。是我搞错了。”
男人对她的姿态十分不满，“有你这样道歉的吗？有一点诚意吗？”
然后唤着李凤芝：“老板娘，你来看看，这是什么态度？”
李凤芝和路边的狗一样，召之即来，半低着身子，“老板，不好意思，这孩子不懂规矩，这样，您看今天您的钱我就不收了，就当给您赔礼道歉了。”
“这还差不多。”男人见好就收，扭着肥胖的胯部朝外走去。
“先生。”
有人叫住他，男人不悦地朝后看去。
“期待你下次光临。”穆黎抬起头，唇边泛着一抹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