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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摇海曳波之日(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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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梆子声骤起,既有摩擦的沙沙声,如同千万条蚕在空间内咬噬桑叶,也有敲击的刺耳声,如古代报时的铜钟,往耳道里钻!要撕破耳膜!要搅碎脑仁!

    路明非如置冰窖,四周画面变换,眼前是笔直细长的走廊,直直通向一处电梯,墙壁上那幅出自葛饰北斋的复制品《富岳三十六景》依旧挂在那里。整栋建筑都在燃烧发出呻吟,支架在炙烤中扭曲变形。

    如此熟悉的画面,如此真实的触感,这里是?惠比寿花园?那家chateau joel rob uchon餐厅!

    路明非看着前方凶狠的人影,那个平时看起来眉角耸拉、挺不直腰板的男孩如同怒火中烧的暴君,一手搂着怀里的女孩,一手将镶嵌在沉重画框里《富岳三十六景》猛地投掷向走廊尽头的披发黑衣侍者!

    “赫尔佐格!!!”

    那黑衣侍者的模样清晰可见,脸上扣着惨白的面具,面具上绘着古代公卿的脸,朱红色的嘴唇铁黑色的牙齿,路明非差点惊呼起来,理智顿时化作篝火堆里的木柴,愤恨和杀机宛若交织起来的火蛇将木柴瞬间点燃。

    长年担任学生会主席培养出的成熟稳重和沉着冷静在这一刻化为灰烬。

    “呵呵……哈哈哈!”路明非笑得怅然若失,这样的场景他曾在梦里回忆过无数次,每次惊醒,一身冷汗,后知后觉,原来已经过去好多年了。

    或是有时对镜自视,他看着镜子里那张陌生的脸,棱角分明,头发后梳,露出的额头和肩膀上熨贴笔挺的昂贵西装,从脚尖到发型都无时无刻不在散发靠谱的成熟气息。

    只是那双眼睛,那双源稚女说藏有狮子的眼睛,眼睑下垂,眼角低落。面容是微笑可亲的,举止是优雅大方的,可眼神里却装着极微小的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倒像是一只忧伤的狮子。

    他记得有次执行学院任务的时候,带着新学员路过一个占卜师的摊子,拗不过学员的好奇,便在摊子前驻足,占卜师给学员算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轮到路明非时,占卜师却没收他的钱,只说他的眼神古怪,对什么都不抱希望,是受过巨大挫折才会有的眼神,一般都只会出现在极其失败者的身上。

    学员们气愤不平,当着他们面诋毁他们眼中威风凛凛、功成名就的学生会主席,主席屠龙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里摆动塑料水晶球呢!

    什么破占卜,他们一气之下把摊子给掀翻了。

    可是路明非自己很清楚,哪怕他现在光鲜亮丽,身上穿着rjewels diamond edition的羊绒丝绸衣服,踩着silvano lattanzi的窖藏皮鞋,连袜子都是新西兰红鹿的柔软毛发做成,身边甚至还有一位皇室公主伊莎贝尔作为贴身秘书。

    可这副屠龙英雄的皮囊下躲着的还是那个在高天原酒窖里借酒消愁的男孩。

    如果说雨夜的奥丁是师兄的心魔,呕血的麻生真是老大难以迈过的坎,那么赫尔佐格绝对就是他的梦魇,却也是促使他不断变强的原因。

    “不可含怒到日落!”

    那位占卜师在最后对路明非说了这样一句圣经里的话语,路明非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占卜师想让他放下心中的仇恨,这样或许就能化解昔日受到过的挫折,使他不再如逢春的枯木一样,外表枝繁叶茂,内里已经腐败生蛆。

    “不可含怒到日落?老子只想说,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今天就来做个了断!”

    “我去你妈的!赫尔佐格!!”路明非目眦尽裂,赫然而怒。

    正当他纵身跃起,企图用攥在手心里这么多年来成长后得到的力量给予赫尔佐格沉重一击。

    然而拳头穿过面具,他扑空了,领子别着黄金的男人瞬间被剥去了身上所有的装束,连模样也再度变成那个像野狗一样逃亡的男孩。

    火焰在他身边熊熊燃烧,建筑扭曲地尖啸!

    戴着面具的赫尔佐格缓缓朝他和身后孱弱无力、瑟瑟发抖的绘梨衣走来。

    而下一秒,长廊忽然消失了,烈火也萎靡不振,最终只留下白色的天地。

    无数的骑兵团出现在赫尔佐格的背后,从世界的一方到另一方,潮水似的一线排开,齐整的铁蹄声如同大地跳动的脉搏,他们执矛挫锐,沿途一切只成摧枯拉朽,化作粉齑,他们要将整个世界都吞没!

    路明非觉得身体不再属于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长矛捅穿了赫尔佐格和自己。

    一切都淹没在铁蹄之下,被撕碎!被践踏!没有任何例外。

    黑衣侍者的面具脱落了,面具背后的人脸不是赫尔佐格,而是路明非熟悉的面孔,路麟城。

    “………………”

    世界既不是黑色,也不再是白色,跪在地上的路明非无神地仰起头颅,那一抹铁灰色的天幕映入眼帘,冰冷而坚硬!

    路麟城手持梆子出现在地下空间的上方,一处隐藏通道。他的身后站着无数黑衣侍者,每个人的脸上都和赫尔佐格一样戴着面具,面具上刻着朱红色的篆体“暮”字。

    “我又专心察明智慧、狂妄和愚昧,乃知这也是虚无。因为多有智慧,就多有愁烦;加增知识的,就加增忧伤。”

    此刻路麟城不像是一位学者,而是用吟游诗人一样用叹息的口吻轻声说道。

    “唯有永生之路平坦而无前尘。”他唱着《旧约·传道书》里的句子。

    路明非已经跪倒在地陷入了痛苦的幻境挣扎之中。路鸣泽的双眼变得赤金,仿佛一只狰狞残暴地恶鬼,但他没有失去自我,他顶着梆子声昂起头看向这个一直被他视作蝼蚁的人类。

    “比起赫尔佐格的阴险狡诈,你的道貌岸然更让我恶心!”路鸣泽啐出一口血唾沫,狞笑道。“不愧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不,我和赫尔佐格不同,我研究他的资料只是为了推动全人类的进化。”

    “龙血不应该只被龙族独属。这是天神的果实,而我路麟城,甘愿为众生当一回普罗米修斯。”路麟城的眼镜折射白光,让人看不清眼神,但他的语气很是炽热。

    “蠕虫抢食米粒,真是可悲。”路鸣泽冷冰冰说道。

    路麟城听懂了路鸣泽言语里的讽刺,但他不在乎,从和零号合作开始,他便清楚零号不是一个可以信任的家伙,或者说龙类都是不可信任的。当他得知零号在黑天鹅港被做过脑桥分离手术后,他就明白,如果想掌控最后的王,就必须对自己妻子怀着的王种,也就是乔薇妮肚子里的孩子下手。赫尔佐格死后,路麟城通过暮组织的手脚取得了被蛇岐八家封存的那些研究资料。

    赫尔佐格是个天才,某种程度上他已经实现了混血种跨越阶级成为龙类的最后蜕茧。可他同样也是个废物,如果不是当时自己带着梆子赶到日本,那晚结束后,赫尔佐格的计划就会全部泡汤,白王只会借助那个女孩重现人世,那样完美的躯壳,路麟城丝毫不怀疑整个日本都会毁于一旦。

    路明非带着女孩在他的追赶下慌不择路,以为他便是王将。这么多年,他隐藏身份,连身边最亲近的妻子也没有告诉,今天,他终于可以让龙族自讨苦吃,等到路明非将其余王座全部歼灭,他便要着手解剖路明非,将混血种跨越成为龙族的火种带给全世界。

    这是他对全人类的大义,大义之下,没有亲情。

    “爸爸……那晚的黑衣侍者居然是你吗?!”路明非只觉得天旋地转,他已经到强弩之末了,梆子声没有消减反而加重。

    “不…不…不!救救我!谁能来救救我?!”他捂着头颅气若游丝地说道,他扭曲着身体,关节反转,毫无形象地用脑袋磕着地板,如同牵丝线下的傀儡,衰仔的本性暴露无遗。

    “路……鸣……泽!”路明非精疲力竭地倒在了地面上。

    路明非感觉浑身鳞片都被拔尽了,等到他再度醒来,血水已经漫延到他的胸膛,四面八方,屹立着巨大洪钟,黑鸦成群结队,没有空间,一望无际的血海里,半边繁茂半边枯朽的世界树摇曳着洁白的叶片参天入地,白色的果实倒挂在枝桠上。

    “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

    “好渴……好渴……好渴!”影子攒动。

    “征服…战争…瘟疫…死亡!”无数道窃窃私语响起,像是群星的低呓。

    路明非来过这里,那时的他不能走动,可这次,他慢慢走在这片猩红的大地上,温热的血水在小腿上的触感无比真实,路明非大声呼喊:“有人吗?”。没有回音,也没有回应,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假象,此时此刻此地,他已经站在了人类灭亡的边缘世界。

    寂寥,无垠,永恒。

    时间在这里静止,天国的画卷徐徐展开。

    “醒来!”有道古奥森严的话语响起。

    “路鸣泽?”路明非不断喊道,终于,路明非听见了,从世界树上传来的声音,可是那声音不仅模糊而且极小,路明非只能不断奔跑向那个方向,企图将其放大。

    然而无论他怎么奔跑,世界树离他依然还是先前的距离,急促的步伐把血海搅动,但他发现似乎声音越来越大了。

    “醒来……”

    “醒来…”

    “醒来!”突如其来的响声仿佛跨越洪荒的神祇,不知是世界倾倒,还是他仰面砸进了血海,窒息感扑面而来。

    血水凝固,洪钟震响,黑鸦桀叫,指针加速倒转,世界在崩塌,树上的果实睁开了金色双瞳,无数的尸体摔在地上如雨落狂渊。

    “你要醒来,执掌王的权柄。赐予你的,你将永远拥有;剥夺你的,你必百倍讨回!”

    所有声音合为一体,在路明非的耳边陈述。

    “………………”

    “路明非”睁开了黄金瞳,浓烈而璀璨的金色宛如白昼的光。昆古尼尔穿透整座地基来到“路明非”的手里,这分明是奥丁的武器,在尼伯龙根里他曾用胸膛挡住过它,此时却如忠诚的仆人任由“路明非”握住。

    他鼓动双翼,浮在半空,路麟城笑容扭曲,他加剧地敲打梆子、摩挲梆子,透过此时的“路明非”,他仿佛已经看了人类全新的将来。

    路鸣泽被昆古尼尔毫无疑问地洞穿钉在了墙壁上,胸膛的伤口迅速枯萎,他双翼展开,血流如瀑,恰似高悬的十字架。但小魔鬼没有丝毫反抗,任由路明非掷出那根世界树的枝条,他眼里只带着信徒般的狂热。

    “哥哥!尽管这不是我预想的剧本!”

    “但还是要欢迎你的归来!哪怕只有此时的片刻!”小魔鬼拼着被昆古尼尔枪头撕裂更大的伤口也要振臂高呼。

    浓烈地白光流溢又飘散,那双眼睛不带任何感情地扫视着周遭一切,“路明非”虚握手掌,似乎在感受空气中元素的流动,他喃喃自语道:“我见这日光下所作一切事,都是虚空,都是捕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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