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不平安夜
灼烧、撕裂、痛苦……
混杂而斑驳的体感将潭千门的意识从黑暗中一片片聚拢，拼合在一起，然后唤醒。
眼前，几步之外是布满铜锈的铁门，在朦胧的视野中，透过门扉上的大洞，可以看到外界的缕缕天光。
什么情况？这是哪里？
潭千门的意识迅速清晰起来，他的身子正在不由自主地朝后方倒去，被剧痛裹挟着的躯体甚至难以自控。
等等！
这是在梦里！天台大门！
洞穿了整个铁门的圆孔足有手腕那么宽，但尖刺已经消失，使得光线得以照入。
而潭千门忽然意识到身后是台阶！
但还不等他思考更多，视线就已经开始天旋地转，撞击的痛苦在身体各处产生，他却连抓住台阶的力气都没有。
他后退到了台阶边缘，然后踩空了！
腹部的巨大创口源源不断的有血液涌出，沾染到他碰撞的每一节台阶之上，一路滚下，拖出长长的血痕，直到结结实实撞到中间的平台，下落之势才停止。
潭千门已经无法分清他全身上下到底是哪一部分在疼了，浑身各处都在向他传递痛觉。
他回到了昨天晚上的梦境，甚至分毫未差地接上了昨晚的梦！
但是潭千门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今天和昨天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快死了。
他原本认为自己昨天已经在梦中死亡了，但实际上并没有，他只是到达了濒临死亡的边缘。
但是为什么会这样？如果这是梦，为什么会这么疼？
入睡前的一幕幕疯狂在大脑中闪回。
首先是尖刺。尖刺刺入他的身体后，消失在了梦境中，而出现在了现实，不能判断这是巧合还是必然。
然后是和宏宇的交流。宏宇说他被杀死在了梦中，但在现实中毫发无损，所以说在梦中死亡不会影响现实？
不，不对。
濒死和死亡之间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他也认为自己死在了昨晚的梦中，但是现在的情况说明，事情绝非如此简单，可能宏宇也在面临相同的情况。
那么一个问题就出现了。
他如果就这样死了，会怎么样？
潭千门不得而知，但是直觉告诉他，可能很不妙。
“唰！”
一阵破空声迅速吸引了潭千门的注意力。
眼前，三根被黑色絮状雾气包裹的尖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大门方向破空而来，狠狠钉在了对面的墙壁上，将整栋楼都撞得剧烈震颤了两下，然后又迅速被雾状物质拉回。
飞扬的粉尘自上而下的飘落，呛得潭千门忍不住咳嗽，随即又是可怕的剧痛，几乎使他面无血色。
随后，潭千门试图依靠自我催眠来干涉梦境，但没有产生任何变化。
他坚持不了多久了，恢复伤势这这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做到，他唯一能努力的方向，就是赶快苏醒。
要在死亡之前醒过来。
但是要怎么苏醒？
他能感受到生理上的疼痛，这里在他的体感上完全相当于真实世界。他无法移动，甚至能够认识到这里是梦境。
但是他依旧没有醒。
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无数粉尘飘动，从不远处的大门上透入了三道光亮，在飘动的粉尘中形成三道光柱，带着一丝朦胧的美感。
潭千门尽量放缓呼吸，一动不动，避免拉动伤口，加速死亡，同时开始飞速思考对策。
缺乏情报，他现在能依靠的只有经验。
他上一次是如何苏醒的？
不是因为受到致命伤害，也并非处于特殊的时间，那么只可能是在那一刻他触发了某种条件。
心理因素还是客观因素？
潭千门眼前一阵阵发黑，这是失血过多的迹象，他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不是客观因素。
这个梦境完全衔接了上一次，他的状态在入梦的瞬间没有任何变化。
所以是惊吓、恐惧或者大脑空白这一类会使人脱离梦境的情绪？
但上一次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梦境中，混沌状态下情绪被放大，思维与情绪的转变甚至会干涉梦境。而这一次，自从他入梦就是清醒的，无论是剧痛或者是从楼梯上滚落，亦或是失血过多，他的思维始终清晰连贯。
想到这儿，潭千门反而有些犯难了。
不预设场景、不借助外力、不移动位置，纵容他正在等死，也很难产生情绪波动。
因为他虽有求生之愿，却并不畏惧死亡，一瞬间的本能恐惧在这种缓慢的生命流逝中早已消耗殆尽，他很难再逼迫自己被极端的恐惧吓醒。
也就在潭千门思考的这几十秒内，他眼前的视野已经开始收缩了，黑暗占据了大片的范围，亮光已经变成一个个光团，如同深渊中引路的明灯，但他的思维居然仍不受影响。
潭千门很清晰的知道，这样是醒不过来的。
那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用一种极端的情绪清空自己的思维。
痛苦。
贯穿伤还不够，坠落也不够，因为他还能思考。
思及此处，潭千门艰难地抬起右手，朝腹部的伤口摸去。
先是湿漉漉的温热感，然后是凹陷下去的皮肤，他咬紧牙关，将三指插入了伤口。
痛觉非常真实，潭千门已经能感受到自己浑身都被冷汗打湿了，但由于创口大，他仍然可以勉强承受这种疼痛。
他的思维仍然被困在梦中。
“喵的！”潭千门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咬牙做好了心理准备。
视野中已经只余下几缕亮光了，身体也有大半失去了感知，他只有一个机会，身体无法承受第二次破坏。
他必须下狠手，不成功则成仁。
弯曲手指，潭千门将伤口朝一个方向迅速用力拉扯开来。
难以想象的痛苦彻底使他的思维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宿舍内。
潭千门猛的坐起身，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呼吸，然后才睁开眼睛。
梦境的后遗症使得潭千门浑身都隐隐幻痛，难以站起。
窗外，黑暗退去，雾霭更加浓郁，变成了奶白色，从内部看不出一丝一毫景物的轮廓。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