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认祖归宗
一九九五年近冬，我终于同父亲驱车去祭拜自己先祖，并且看望了住在襄关的母亲。
清晨从淅水县坐车，一个小时的车程就到了老家九千里镇，周家村和房家村一样都在山上，走亲戚就像爬山一样。
山脚的第一户我们没进去，只是远远的看了看，父亲介绍说：“这是周占民家，你叫三叔的，我们一个爷爷。小时候给你大爸的头打破过，把我头也打破过，后来你大爸得了势，还帮过他，前几年你大爸入狱，还专门写了封信来嘲笑。人性有问题，就不去见了。”
第二户紧挨着第一户，圈了个院子养了很多走地鸡，爸爸说这家可以去见一见。可惜户主已经去世了，在家的是他的儿子。
“是占金的儿子吧。”
那小孩估计有个十五岁：“是啊，您是？”
“我，周占养，你二伯。”
“哦，听我爸提过。”
“占金应该还有个大儿子吧？”
“我哥去外地打工了。”
“介绍一下，这是你哥哥，周暮年。”
去第三家的间隙，父亲跟我说了周占金的故事，也就是第二家。
“周占金，你叫四叔的，跟第一家，就周占民一个爹，不过小时候跟我们玩的多，周占民欺负我们，周占金就过来给我们道歉。人心地不错，可惜走的早。再去一家，然后就去祭祖，不耽误后面的事。”
第三家是我叫小爷爷的，是父亲的上一辈唯一还活着的。他其实只比爸爸大两岁，身体还算硬朗。
“记得这一家就行了，往后多回来看看。”
小爷领着父亲和我去了爷爷奶奶的坟前，墓碑和坟头没生什么杂草。父亲一看就知道是有人一直在帮忙打理。
“我这个哥哥，生前疼我，死后不能让他尸体容身的地方都破破烂烂吧。”小爷说着，蹲在爷爷的坟前用袖口擦了擦碑。
父亲听后扑通跪了下去，我也跟着跪在地上。
“谢谢你小爹。”
“谢什么，都是一家人。”
接着父亲就哭了：“爹啊，不孝子周占养带着你孙子周暮年来看你了，你两个儿子都没给你争气，这辈子一直在犯错，一直在犯错。我们对不起你，对不起咱们周家！大哥来不了了，过段时间我带你的孙女，孙女婿还有重外孙子来看你。我们这一代做错了事，下一代一定会替我们把气给您争回来。还请你不要怪我们，一定保佑暮年平平安安的。他前半生受了太多苦了，您一定保佑他别让他再受苦了！儿子给您磕头了。”
我在父亲的授意下烧纸，磕头，放了两挂鞭炮，急促的炮响和父亲的哭声一起响彻了整个山谷。
别了小爷爷，我们没去别的地方，到了镇里便坐上去襄关镇的班车。
到那里已经是正午了。我们下了班车，几处打听，终于找到了平原会馆的位置。父亲不停地搓手，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冷。挲挲的声音在他粗糙的双手间发出，他抬头看了看我:“别紧张，见到你妈就诚诚恳恳的叫一声妈妈。别再像以前一样了喔。”
“我不紧张，我倒是觉得你紧张。”
“我紧张…这都能让你看出来。”父亲嬉笑，脸上的褶子比上我刚遇见他时更加明显了，“反正你记得见了人叫妈。”
我说好。
刚走近平原会馆就看到了几个警察从里面出来。想必又是来巡查看逃犯张末有没有回来。妈妈一脸带着不情愿的笑，礼貌送他们离开，但望到我立刻把紧绷的脸舒展开了:“儿子…”没说完便觉得有些不妥。
果然，那几个没走远的警察听到后突然飞身过来就把我按在地上，娴熟的给我上了铐子。
我爸急了：“你们干嘛！”说着就钻进去扒开警察。跟他们纠缠在一起。
妈在一旁焦急的拍打着大腿：“错了！错了，你们抓错了！”
警察当然不听她的，接着制服了我爸，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我们押去了派出所。我妈在后面说啥他们都不听，我叹了口气安慰道:“妈，没事的，身份查明了就好了。”就是方才被按倒在地的时候，磕住了双腿，之前胳膊上的旧伤也让捏出了血。我一直忍着痛沉默…
“身份证。”到了警察局，那个带头的民警斜着眼睛看我，“你妈不是嚷嚷着说我们抓错了吗，你把身份证拿出来不就知道我们是不是抓错了。”
“谁现在出门探个亲还带身份证啊？”我爸没好气的回应着。
“那谁能证明你们的身份？”
“你们真的抓错了，他不是张末，你们搞清楚再抓人啊，我跟儿子好几年没见了。一上来就让我们这样相见，我恨你们一辈子。”
那警察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把他手拍了个青疼，咬着牙忍痛朝着我妈大喊：“那让他证明身份啊！到现在一张你大儿子的照片都不提供。天天护着你那儿子，那是跟前妻生的，跟你有关系吗？到现在人在哪儿？半个字都不跟我们透露一句，真是个贱妇。”
“你说什么？”我开口就把声音提到最高，“你这是一个人民警察该说的话吗？你骂谁呢？”
“有你说话的份儿吗？我现在直接可以把你押去县公安局。我告诉你，你那同伙都已经被抓了。你还在我的地盘跟我吆五喝六的？”
“行啊，走呗。我们现在就去县公安局，把我押送到案。你这么着急立功？”我嗤笑。
“嚣张是吧？一个逃犯，还穿的人五人六的，真当自己是来探亲的？”说着，他拿起了办公室的电话，“你等着。”说完，拨了一串号码，“喂，城关镇派出所值班室吗？我是襄关刘文斌。我这儿抓到624强奸案的另一个人了。帮我转到局里。”
其实在这里我就可以大喊让电话那头的同事帮我证明身份了，但是我忍了一下，我得等县公安负责这个案子的程副局长接这通电话。
电话正在转接，我跟父亲对了个眼神，然后父亲跟妈妈点点头，轻声说了句没事。
电话转接过去了，是程副局长办公室民警接的电话。
“这里是襄关派出所值班室，我们抓获了去年624强奸案的另一个人。现在请求局里指示安排。”
电话那边说了什么我们听不到，过了一会儿，他又对着电话里讲：“您好，程局…是，我们只能坐班车押送他去县里…好，好，我等着局里的同志来…麻烦你们了…您不用亲自跑一趟的…是是是，您是负责人…对对对，尽职尽责是应该的…好，我等您。”
刘文斌放下电话，朝着我喊：“你看看你多大面子？副局长亲自来提你。”
“那我就等着呗。”我对父母微微一笑，“等着…等他们来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