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共犯
莱尔很快找到了机会。
恰好今天课程都是消耗体力的，两人出了一身的汗。
“少爷，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女仆捧着换洗的衣服，早早等在了门边。
莱尔扯了扯湿透了的领口，笑眯眯道：“麻烦把我的衣服也拿过来。”
菲洛德愣了一下，非常尊师重道地谦让道：“那老师你先洗吧。”
“反正浴室很大，你喜欢泡澡，我用淋浴就好了。”莱尔坏笑着，故意道，“怎么了？要是你害羞的话，那就算了。”
菲洛德一听这话，立刻道：“谁害羞了，我只是怕老师不习惯。”
莱尔接过衣服，径直进了浴室。
菲洛德看着里面亮起的灯和水汽，深吸了一口气，打开门闭眼走了进去。
浴是外面的更衣区。
少年将干净的衣服放到柜架上，犹犹豫豫地，一边瞟着磨砂玻璃上的滑落的水滴，一边磨磨唧唧脱下身上的脏衣服。
他赶紧用浴巾裹住下身，慢慢往里面挪。
“你动作也太慢了。”莱尔穿着浴衣，擦着头发从淋浴间走了出来。
菲洛德紧张地后退了一步，心里又有点小小的失落。
莱尔一眼就看到了少年脖子上挂着的东西，他整个人突然就愣住了。
那是一个造型非常简单的金属吊坠，黑色的六边型，稍微有一点厚度。
莱尔几乎是有些粗鲁地拽住了吊坠，吓了菲洛德一跳。
“怎么了？”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青年马上松开了手：“抱歉，它有些像……”话说了一半，他又改口道，“没什么，挺别致的。”
“我先回房间了。”
菲洛德望着关上的房门，低头捏了捏吊坠：“他知道……吗？”
莱尔在房间里来回地踱着步子，少见的有些烦躁。
“艾德文，艾德文，居然是艾德文，我居然没想到。”
“不对，换谁也想不到吧。”
“如果是这个艾德文，那斯托克说的就是在放屁！”
“难怪不惜将我从监狱里捞出来，”青年仰身倒在床上：“这下麻烦了，计划只能重新安排。”
“希望时间来得及。”
大概是要想的事情太多，莱尔少见的睡过头了，直到女仆敲门才迷迷糊糊地醒来。
他匆匆洗了个漱，没有吃饭便赶去授课室。
菲洛德已经等在那里了。
“老师。”
“抱歉，”青年整理着衣服走进房间，“我来迟了。”
“没关系。”菲洛德拿起桌上的三明治递了过去，“先吃点东西吧。”
莱尔愣了下，接过三明治。他没有立刻吃，而是拿在手里捏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少年。
菲洛德被看的有些脸红，心底却又带着几分雀跃：“怎么了？”
莱尔低头笑了一下：“多谢少爷。”
威廉站在一旁，对这样完全不适合的场面没有再提出任何质疑。
课程结束后，菲洛德照例先离开了授课室。
管家正准备走，被青年叫住了。
“威廉先生，我需要您准备点东西。”莱尔笑眯眯道。
老管家已经有些习惯了。
从营养剂开始，到影片，然后是各种奇奇怪怪的老物件，做木工烧瓷器就算了，至少能派上用场，还焊了一堆毫无意义的废物。
威廉有时都忍不住怀疑，莱尔是不是在故意找事。
但是，菲洛德确实对所有他拿出来的东西都感兴趣，并且，非常快地就学会了。
就好像以前就做过一样。
“莱尔先生，您看这个可以吗？”女仆苦恼道，“这里的刀具磨损后几乎都是直接换新的，很少会再打磨。”
莱尔摸了摸石头，笑道：“多谢。”
“可能冒昧问一下吗？”女仆小心翼翼道。
“嗯？”
“莱尔先生要这个做什么？”女仆担忧道，“是要磨些很危险的东西吗？”
青年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放心吧，我只是用来磨一些拼装星舰的零件，毕竟是自己手工做的，为了卡口能卡住，要稍微调整的精细些。”
女仆道：“好的。如果威廉管家问起……”
“我会告诉他，是我自己在厨房找到的。”莱尔俏皮地眨了下右眼。
女仆抿嘴笑了笑，红着脸离开了。
“老师。”菲洛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另一侧的门口。
莱尔拿着磨刀石看了过去：“有什么事吗？”
少年手里攥着零件：“老师你……”
“嗯？”
菲洛德摇摇头，看起来有点失落道：“没什么。”
莱尔瞥了眼走远的女仆，没有拆穿少年的小心思，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走吧，我们继续。”
莱尔的确带着菲洛德拼了艘星舰。
顺便给自己做了个小玩意。
青年将一枚六边形的金属片抛向空中，又稳稳接住：“下面，该准备哪一样了？”
转眼莱尔到岛上已经一个半月了，他的身份却依旧是菲洛德的老师。
威廉有些不明白。
作为一个老练的局外人，他能明显感到菲洛德对那个骗子懵懂的心动。他以为，莱尔该趁机坐实自己“艾德文”的身份，可对方却一直保持着这种暧昧的关系，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偏偏他答应过对方，不随便插手。
但是，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拖的越久，变数就越大。
也许他该问问公爵大人的意见。
今天他们的课程是交谊舞，威廉听着楼上传来的音乐，悄悄从后门离开了别墅。
“终于逮到你了。”莱尔站在走廊的窗口，嘴角勾起一抹笑，“是该忍不住了。”
莱尔之前一直以为，威廉可能是固定时间去向公爵汇报。
比如每个周末星舰运送食物和水的时候，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去，然后趁机联系。
他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许那个有网络的地方，就是移动的星舰。
“看来公爵大人对自己的‘孤岛’非常有信心啊。”莱尔的手上拿着六边型的吊坠，灵巧地在手指的关节处翻滚，“不过，这次运气不错，有帮手自动送上门，省得我自己花心思折腾。”
“同意这件事，是我赌对了。”
莱尔将吊坠弹起，在空中翻滚落下，然后抬手抓握住，凑到嘴边轻轻吻了一下。
威廉显然也不愿意让别墅里的其他人知道他去做了什么，特意挑选了午间休息的时间。
青年见老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后，翻身从二楼的窗口动作轻巧的落了地。
像长了翅膀似的。
别墅正门的外面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后门却是一堆水泥盖成的机房。
要提供这一片庄园所需的氧气电力等等改造的必须品，机房占用的地方比想象中的要大的多。
一般整个星球的改造，会根据实际情况，专门建造站点，也会收拾的好看一点，整齐一点，方便维护，这里显然只是临时的。
莱尔躲在墙后，掏出玻璃和纸筒做成的望远镜。
威廉蹲下身，从腰间取出一把金色的钥匙，在杂草中拨出一扇金属门。他左右环顾了一下，确认没有人后，才谨慎地打开，走了进去。
倒不是威廉不想使用更高科技门锁，但高科技有个通病，它要电、要续航。
所以，反而是这种原始的方式更安全些，只要门和锁够坚固。
莱尔确认了地方，便转身准备离开了。
这时，他无意间抬头看了一眼别墅，忽然明白威廉为什么叮嘱不可以去三楼那个房间了。
庄园的外墙非常高，挡住了二楼的视线，但这侧三楼的窗户却能将此处尽收眼底。
威廉并不介意菲洛德上去，大概是早就找好说词。
况且，就冲小孩在他没来之前都是啃那堆无聊又难看的书打发时间来看，菲洛德可能对管家先生做的事情并没什么概念。
莱尔收回了目光，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地回到了别墅里。
他不曾注意到，在他离开后，三楼的窗口出现了一个身影。
莱尔悄悄推开授课室的门。
菲洛德还躺在沙发上，似乎睡得正熟。
“醒醒。”莱尔轻轻推了推少年。
“唔。”菲洛德坐了起来，“我怎么睡着了？”
“也许是昨天太累了吧。”莱尔体贴地问道，“要提前结课程吗？”
少年睁着毫无睡意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
看得青年甚至有些心虚。
莱尔脑海中突然警铃大作。
他伸手抚上菲洛德的脸颊，似是试探般的、意味深长道：“菲洛德。”
这次没有加上“少爷”的称呼。
“现在我没有办法和你解释什么，但是，只有你，是我绝对不会伤害的。”
这句话，莱尔没有骗人。
“属于你的东西，也永远都属于你。”
这句话，同样没有骗人。
所以，莱尔抬眼，直视了少年投来的目光。
菲洛德握紧拳头，许久道：“老师，我们继续上课吧。”
威廉没有多久就回来了，他手里端着红茶和甜点，仿佛刚才不在一那段时间是去准备下午茶似的。
“少爷，需要休息一下吗？”
菲洛德露出有些疲惫的模样，“嗯”了一声。
莱尔走上前，接过一盘点心，转身时“不小心”撞了管家一下。
“抱歉。”青年侧头道，垂下的手里多了一柄金色的钥匙，他背着威廉飞快将钥匙按进糕点里，然后在衣服上蹭去点心的碎屑。
菲洛德站在威廉的对面，莱尔的小动作自然没有瞒过他的耳目。
或者说，他故意没有遮掩。
莱尔晃了晃手里的钥匙，装作为难的模样。
菲洛德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他抬手捂着胃露出难受的表情。
威廉的注意力立刻转了过去：“少爷，您是哪里不舒服吗？”
莱尔两指夹着钥匙，非常轻松地将它又挂了回去。
似乎就算没有少年的帮忙，还钥匙对他而言也是轻耳易举的事情。
莱尔看着菲洛得，眼睛含着笑，张开嘴无声道：“现在，我们是共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