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在心里说服了自己
“小小姐,您可是身子不适?”
秋棠满面担忧地看着苏诗妤,担忧之下竟唤了闺阁时的称呼,又因着四周都是人,她的声音低得不成样子。
苏诗妤掀起眼帘,笑窝又回到了她的脸上,只是一开口音调满是寒凉之意。
“舅舅一家也该从鹭城回来了。”
秋棠见她脸色好了些也松了口气,忙点头,“鹭城离朝隍不远,今夜送出信去,最快明晚,最晚后日也就到了。”
说罢她心内难免又涌起些担忧。
当年小姐迫不得已自己筹谋与西平侯的婚事,闹得苏府夫人近乎与娘家断了亲。
女子与人私相授受本就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那庄婚事可是小姐亲舅舅女儿的婚事
可小姐又能如何呢,夫人软弱不理事,若不是当年陇西不平,镇西大将军郁池霄手握兵权震慑陇西,若不是镇西大将军最关照的幼弟,现如今的西平侯把那婚事闹得人尽皆知小姐怕是得被凌氏和老爷送到恒亲王的榻上!
皇子里亲王只有昭王一人,可皇叔一辈里却有三位亲王,恒亲王因着于朝昌帝有救命之恩,又身无官职不结党营私最得朝昌帝宠信。
对权势无望,又能时时出入皇城,做事自是无忌,多少小官家的女儿被他玩死在榻上,哪怕闹大了朝昌帝也只是不痛不痒地轻斥几句。
若不是扯上郁家,让恒亲王和凌氏一干人有了忌惮,小姐如何还能有活路!
可是,宁国公府如何能听小姐的?
苏诗妤瞧出了她的担忧,笑道:“四妹妹可是与我性子最像的,告诉她这儿有一个与二表哥极为相像的女子,她知晓其中轻重,自会承我这个情。”
秋棠了然,忙颔首。
“奴婢这便去办。”
“去吧。”
夜色已深,浓重的阴云遮天蔽日般压了下来,遮去月华,再遮去点点星芒,就连风也狂恣了起来。
“要下雨了。”
矮几上的书页随风翻飞,郁池樾拿了镇纸压住,而后抬手便要去放下小窗。
皇家行宫的帐子,又不是为了行军打仗,自是华贵舒适的,别看帐子外头一层油毡一层毛毡的,里头的小窗那也是精美的錡窗。
主账的小榻就着錡窗边安置,在这儿吹着风躺着倒比床榻上更舒适些。
封梵音靠在小榻另一头的软枕上,眼神随意地落在手里的书本子上,闻言只不紧不慢地伸手拦了拦,就连语气都散漫得很。
“这不还没下吗。”
封圆圆若是在这儿定然得好生白上一眼,封梵音本就是闲散性子,就说这眼瞧着便要落下的雨,她宁愿雨淋湿了书面软枕,事后再去晾晒,也不愿提前关窗扰了她的舒适。
两人各自占据小榻一头,泾渭分明,已然瞧了一个时辰的书了,无话可说自是未曾多言一句。
郁池樾没想接封梵音这无理话,也没打算与她在这等小事之上纠缠,只是眼神在她面上的伤处停了两息后,还是开口道:“面上的伤不必焦急,本侯会给你寻更好的药,定然不会留疤。”
“嗯。”
封梵音还是把眼神落在手里的书上,时不时拧眉,时不时唇边勾笑,一点儿也没把自己面上的伤放在心上。
见她瞧得这般入迷,又这般态度,郁池樾不由得有些失笑。
“主君,老奴遣人熬了秋梨汤来。”安嬷嬷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郁池樾道:“进来吧。”
安嬷嬷语调带笑的应了一声,这才掀帘推门进来。
她抬眼见风从錡窗灌进来也没多说什么,她晓得温娘子贪凉,主君都不言语她自是不必多言。
她满眼笑意地瞧着两人,抛开两人极好的相貌,眼前这副画面委实和谐,怎么瞧都有些老夫老妻之感。
就是温娘子手里的书有些煞风景。
下一瞬,她又朝封梵音递去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她生怕温娘子勾得主君迷了眼,又担忧主子不为所动,可现下看来,这温娘子根本没心思勾引
照着主君现如今的脾性,那与宁国公府的婚事成不成还两说,好不容易能有个能与主君如此接近的女子,难不成还等着主君先动手不成。
她怎么能不勾引呢?
安嬷嬷轻咳两声,音量提高了些,“主君,娘子,这秋梨汤是用沙糖熬的,最是养人,趁热喝吧。”
封梵音哪里知晓安嬷嬷那些个弯弯绕绕乱七八糟的愁绪,头也不抬,看得入迷并未吭声。
郁池樾看了看窗外天色,“嬷嬷不必再忙活了,下去歇着吧。”
安嬷嬷恭敬福身,“浴房的铜壶已灌满热水,凉水也是新换的,主君尽可放心用。
“老奴告退。”
“嗯。”
安嬷嬷离开时把帐子的门给带上了,又放下油毡帐帘才离开。
两人都已沐浴过了,现下用了东西待会儿只需简单梳洗便成,郁池樾本不爱人来人往的伺候,自是不拘什么凉水热水。
只不过,这帐子里还有个女人。
“别看了,先把梨汤喝了,紧着热水梳洗。”
这话说完,让他觉得顺理成章得有些不适,说罢便微微拧起了眉。
封梵音应了一声,倾身过来拿起盏中玉勺,舀了一勺便往口里送,只不过另一只手里还是拿着书本子。
小榻上矮几很低,她此番举着书本的动作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如此认真,倒当真是宛若苦读的学子一般。
“你看的什么书?”
眼前这位温娘子被赶出温家时年纪还小,本就识字不多,怎的可以拿着书本子一本一本的瞧,郁池樾倒当真是有些好奇了。
封梵音放下玉勺把手里书本子翻到最后一页随意扫了一眼,而后随手抛给他,又拿起腿边的另一本看了起来。
“安嬷嬷新找的,看着得趣。”
郁池樾挑眉看了她一眼,拿起书本子随意翻看着,看着看着便解了惑。
整本书就没几个字,有的只是春图罢了。
郁池樾关书阖眸,抬手捏了捏眉心。
一个女人,当着男人的面面不改色地把春图当话本子瞧,委实不成体统,委实轻佻放荡。
他怒气方起,又想到她方才的话,一息之间又消了下去。
她现下的身份是他的外室,这身份本就不得体,本就需以色事人,这些书是安嬷嬷给的,怕就是因着她的身份,安嬷嬷才会如此,才会不顾她作为一个女子的脸面羞怯,使得她不得不当着他的面便看这些下流的东西
想来,她也有她的难处。
“日后不必看了。”
这声音低沉凌冽,很是不容置喙,甚至还带了些以上置下的关照之意。
封梵音疑惑抬眸,满脸莫名,可见他说得认真,还是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若她晓得郁池樾是如何在心里说服了自己的,怕是得笑上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