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露颖：龙争虎斗几千秋04

    在龙头榜发下的第二天，这三大才子的策论便传至街头巷尾，不过相比于往届的争相传颂，今年大家讨论的热情下降了许多。不单单是因为今年登临榜首的周法皇名不见经传，更重要的是今年的月旦评参杂的政治色彩比较浓厚，更像是一杆风向标。不管是在江湖还是庙堂，反玄学拥儒学的声音此起彼伏。

    不过呢，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紧张的氛围没持续多久，龙虎争霸赛的下半场便开始了。这是一场儒林跟平民百姓同乐的盛事，但见两天的角逐之后，决出了三十六强。不过让人失望的是，在这三十六强之中，只有周法皇一人是平民出身，而这其他的三十五人不是世家大族便是朝中大员。像台阁三老、大司农袁团团、平准令刘宅南都是棋坛中的高手。往年的榜首也往往在这几个人中决出。而今年入围的三十六人中，有四副年轻的面孔，三个人大家都认识，是那前日里的月旦评三元——周法皇、千古无觅、管毅。最后一个嘛，他并没有参加月旦评，当天晚上只是默默坐在后面，仔细看去，这年轻人生的虽然有些贵气，可神色却病怏怏的，双目无神，面如金纸。他在报名表上填写的名字是潜龙。

    伴随着许氏兄弟的一声锣响，龙虎争霸赛直接打响。要说有的时候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第一场比赛周法皇就跟千古无觅分到了一组。而他俩这桌的裁判则是那千古澎湃。殊不知，今天的这盘棋不仅成为了在棋坛中脍炙人口的传世名谱，更预演了今后二十年神州局势的走向。

    周法皇执红棋先行。待二人相互见礼入座之后千古无觅淡淡一笑：“周兄，前两天的策论这两日我是昼夜拜读，当真是豁然开朗，待明天圣上钦点完黄金榜，他日兄台必将鹏程万里。不知今后可有什么规划？”周法皇知道这千古无觅有将他揽入麾下之意，给他递话呢，于是起手兵七进一并答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山有穷时水有尽，别是人间行路难。周兄，炎汉的官场水很深，如果没有一艘大船来为你保驾护航怕是由不你行云流水。”话音一落，千古无觅炮八平五，架起中炮。

    周法皇无言马二进三，千古无觅马八进七；周法皇车一平二，千古无觅车九平八；周法皇马八进七，跳起正马，千古无觅车八进四巡河；周法皇兵三进一，千古无觅马二进一，跳起边马；周法皇相七进五，千古无觅炮二平四；周法皇车九平八，千古无觅车一平二；周法皇马三进四跃马河头，千古无觅车二进六挥车过河。

    行棋至此，双方针锋相对，二人棋架舒展大方，周法皇似是用行动回答了千古无觅：“云自无心水自闲，风吹帆动心不动。”

    在下面的观众中，平准令刘宅南见二人的布局只是有些好奇地提了一句：“这千古公子的卒为何一个都不动。”“现在不动以后不会动吗？”刘宅南一看，是他接下来的对手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大司农袁团团，看来自己刚才的和棋谱让这位老大哥有些不高兴了啊。岂料，这一语成谶，黑棋的五个卒何止是现在一步没动，等胜负决出大局已定，黑卒还是一步也没动。

    周法皇直接炮八退一，千古无觅一看接下来他如果走卒一进一，那周法皇这边有一招炮八平二要求对车，那他进车杀车，红棋再进炮打车，现在周法皇的红马还踩着自己黑车，他只能退车河头，那周法皇再炮二平四。至此红棋攻势大开，优势历然。看来这人是不想接受自己抛出的橄榄枝啊，那就不必留手了直接炮五进四进炮打兵。周法皇马七进五进马踩炮，千古无觅车二平五杀马。

    现在场上的局势瞬间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这二人猛烈的对攻直接是引起了大家的关注，除了千古无觅的家世，大家更好奇的是这位在前日夺得黄金榜榜首的周法皇。象棋博弈考验的不仅仅是对弈双方的智力，考验的更是双方的大局观。千古家族四世三公，作为这个庞然大物的长子长孙，千古无觅自小便被家族所培养，他的见识与格局自然非寻常家的子弟所能比的，而这周法皇作为布衣出身，能在策论中一马当先已着实不易，没想到在棋盘博弈里还能不落下风。

    回到棋盘里，当千古无觅车二平五杀红马时，如果周法皇进马踩卒，那千古无觅可以车五平六，再接退车捉马，直接将周法皇陷入被动。所以绝对不能进这个马。

    于是场下有人说道：“那如果周法皇走炮八平五呢，不但亮出大车，而且还打着千古无觅的车。”然而卢植卢夫子摇了摇头：“如果红棋这么走，千古无觅依然可以走车五平六，捉周法皇的这个四路马。”众人回头一看，原来台阁三老结束了他们的比赛也前来观看千古无觅跟周法皇的对决。

    这时右中郎将朱儁说道：“那红棋马四进三，进马踩卒，如何？”卢植摇了摇头：“黑棋可以士六进五，抓住红方窝心炮的弱点，下一招直接将五平六，红棋如果炮五平七，那黑棋可以炮四平六瞄着红士，红棋如果支起六路士，那黑棋车八退一，这个红马可要命丧当场。”众人一听卢夫子的分析，不由得为周法皇捏了把汗。

    但没想到的是周法皇直接走了一手兵三进一，满座哗然，千古无觅大惊，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在向我示好，于是开口道：“周兄，我儒家养浩然之气四百载，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可曾有一朝一代之思想达到我儒学如今之高度？”周法皇道：“昔者元帝尚在潜邸之时因柔仁好儒为中宗宣皇帝所训斥，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且俗儒不达时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于名实，不知所守，何足委任。”

    此话一出，千古无觅脸色一变，直接车八平七吃兵：“周兄，可你要知道只有我儒家思想才能把这个庞大的国家机器给运转起来。秦二世而亡，已经证明了法家的那一套行不通。霄汉初年内忧外患一片狼藉，若不是我儒学大家董仲舒横空出世，明天人合一、君权神授以定风波于庙堂；明大一统以宁不臣于江湖；明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正视听，恐怕我汉室早已倒在内忧外患之中？”周法皇道：“《中庸》有言：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两大学派并不矛盾，是可以和谐共生的，为何兄台一定要把他们推向对立呢。须知：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随后将二路炮推进五格想要兑子。

    场下众人纷纷不解，周法皇的红棋为什么要去送子，他有很多走法，然而当此局结束时，众人恍然大悟，这手恰恰是影响全局胜负的神之一手，红棋进的这手兵就是为了引离黑车，现在周法皇的二路线打通。那接下来兑不兑子，成为了一个问题，千古无觅心想如果他打炮，那红棋车二进七杀炮，还是先手捉吃自己的七路马，那这么兑子不划算。随后走一招车七平六叫吃红马：“造成万物冲气以为和、缓和社会矛盾的恰恰是由我儒家思想来做粘合剂，看来父亲常提醒我兄弟要多跟聪明人讲话是有道理的。周兄，你可以不信我儒家，但你不能不明白我儒家对这个世界的重要性。自世宗武皇帝一朝后，土地兼并的进程加快，地方豪强士族尾大不掉已成定局，若不是我儒家始终为这些人灌输忠君爱国思想，你觉得神州还会是今天这么个局面吗？”比起招揽一个属下，千古无觅更喜欢在思想上收服一个信徒的快感。

    然而周法皇却依旧炮二平六，平炮打炮，千古无觅进车吃马，周法皇继续车二进七捉马。此时从棋局上讲，千古无觅的正手是车六退三，退车看马，虽然周法皇可以炮六平三得子，但是千古无觅可以车五平二，现在周法皇尽管多一大子，但是他左路两个车炮都被拴住，而且净多两个大卒，完全可以与之一战。在场下看出这一步的人无不在称赞：“不愧是高门大户出身，大局观，谋划全局的能力就是不一样！”

    周法皇道：“有的时候缓和矛盾，打太极，和稀泥，往往会给自己活成乡愿——德之贼。昔者大禹治水吸取鲧失败的经验，明白了堵不如疏。矛盾不及时解决只是一味地调和让他一点点地积累，就像河床不断冲击着泥沙，治水的人不去挖沙、拓宽河道，只是坐看河床一点点抬高不作为，就想等着河水泛滥之时再进行封堵，治标不治本，早晚会殃及自身。”千古无觅见自己的七路马被捉，直接马七退五，想稳一手，可有神之一手，就有昏招。棋坛有言：马退窝心，不死也昏。

    周法皇抓住机会直接炮八进六准备炮六平九打马，这么走即使千古无觅飞象吃炮，可他再进炮一将，这样红棋双车一炮三子连攻，黑棋难以为继。有的时候你想和，你的对手想跟你和吗，局势会允许你和吗？在王朝末年，在社会矛盾即将激化的时刻，和稀泥还能行吗？

    千古无觅也想用自己的棋风回应周法皇，棋盘之上未必只有输赢，比如大司农袁团团跟平准令刘宅南这俩老哥们一向喜欢的和棋谱。随后将自己的一路马退至二路向周法皇表明心志。可周法皇不仅不买账，不依不饶地将六路炮推进一格，下一步炮六平八就要打死黑马。千古无觅只能马二进一，又把马跳回来了。周法皇车二平六继续施压，接下来炮六平九再炮九进一，眼看着千古无觅就要崩盘。

    所以千古无觅赶紧走了一手马五进六，跳出窝心马，可周法皇依然炮六平九：千古无觅支起六路士，可此刻战局已经由不得他做主，周法皇车六平三，继续捉象；千古无觅只能象七进五，周法皇继续炮九进一，还是叫吃黑象。

    此刻千古无觅已颇为恼火，不管他怎么拉拢，这周法皇似是不买账，要知道放眼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想抱他们千古家的大腿都没有资格抱呢，于是眼神一寒来了一手马六进五，上一秒随和的黑棋，局势瞬间逆转直接杀机四伏。周法皇如果不察，继续走车三平五，平车杀象，那千古无觅可以车五平六威胁吃士，双车擒士，就是绝杀。所以周法皇只能支士，但千古无觅再马五进四叫将，红士不敢吃马，只能出帅，千古无觅再车六平四乘胜追击，红士依然不敢吃马，因为千古无觅还有一手车六进四，下底一将，还要抽吃红车。或者不按这两种方式走，周法皇不管后方专注进攻，千古无觅马四退二，叫将，那他败局已定。又或者说周法皇炮八退五防守一波呢，那千古无觅可以马一退三，上马踩车，下马踩炮，一子捉双。

    这给场下的观众看得是热血沸腾，这一波三折的对局就连司徒杨忠伟也频频叫好。不得不说这千古公子的黑棋在防守之时，如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在进攻时却如猛虎下山，凌厉狠辣。心上一把刀，忍在无需再忍便不得再忍，不得不说，这很得文官政治的精髓。可他们结论地有点下早了，第一个发现不对的是左中郎将，炎汉朔方军统帅皇甫嵩。

    周法皇支起六路士，千古无觅按计划依然走车五平六，此时周法皇不能平车吃象了，因为千古无觅还是有一手马五进四叫将的杀招，那周法皇车八进二再守一波。不料，千古无觅剑眉一挑，胜利眼看着就在眼前，他要用实际行动让眼前这个人臣服于他，于是走了一招车六平一杀兵，下一步进车叫将依然绝杀。

    可没想到的是周法皇在前线咄咄逼人，在后方的防线却是固若金汤，象五退七，不但防住了千古无觅叫将的手段，而且打通了车路。千古无觅车一平三捉他的象，那他就象七进九。千古无觅冷笑一声走了一招将五平六，准备借将助攻。可就是这一手将五平六，直接再次逆转场上的攻守局势，周法皇车三平五，平车吃象！

    千古无觅不理只是车三平五，因为他只想着下一步车六进四，就是闷杀。不管周法皇怎么走，必输无疑，他若相三进五，自己的车五平八还是叫杀。甚至于周法皇认清形势，千古无觅直接弃车砍士，他再士五退四吃车，千古无觅直接马五进六，他再出帅，那下一手千古无觅车八平四是绝杀。

    可如果周法皇上帅呢，那千古无觅车八进二，进车还是绝杀。所以此时周法皇要想解杀还需相五退三，落象。然而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黑棋车二平五，红棋象三进五；黑棋平至别处，红相五退三。千古无觅每一步都是叫杀，但周法皇就是不让。这给千古无觅气的直咬牙，为什么，大势在我，你就是不认输！二人就用这俩子你来我往好几个回合。这时在旁边的裁判千古澎湃坐不住了，棋坛有规定，禁止长叫杀，千古无觅必须变招。

    千古无觅勃然大怒，瞪了一眼千古澎湃，仿佛在说：“你到底是谁的弟弟！”随后走了一手车三平六。周法皇跟着走了招车五平二。攻守已然彻底异形，千古无觅有些恼怒，直接出动前车，走了一步车六平五，下一步他想车五进二，准备再次叫杀。

    但是为时已晚，周法皇直接发动总攻车二进二，下底一将，千古无觅上将；周法皇炮九退一，再将，黑棋士五退六，落士；周法皇炮八进一，再将，黑棋继续上将，随后周法皇车二退二，绝杀无解！

    转木石于千仞之山，决溪水于千仞之溪。

    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

    红棋不管是一开始的弃子抢先，还是中盘的穷追猛打，亦或是尾盘的扭转乾坤，已然尽得兵家用兵之法门。

    这场哪里是儒道之争，分明是文武之争，王霸之争。

    然而后来的历史也证明了，在群雄割据，四海分裂之时，儒家的那套仁义礼乐只会让统治者心生蓬芥。

    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内多欲为外饰仁义的人是搞不定乱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