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整租一阁江烟竹影
在姜封四处打量迎宾大厅中，各色衣着不同的服务人员时。
小道士的目光则落在了不远处的盆景上。
口中点评植株叶厚而圆，形如铜钱有招财之意，但接着又说，盆景摆放的位置被暖风直吹，枝叶枯黄发蔫，恐有招灾破财的风险。
两人都站在门口，看起来并没有主动走向前台的打算。
而依照来仙阁的标准服务流程，宾客进入迎宾阁后，应有接待员上前迎接引导。
所以一位穿着金红色新春旗袍，上身一圈毛领彰显雍容之态，显然不是普通迎宾员的中年女经理，也在与身边同事低语几句后向他们走了过来。
然而，这女经理面上挂着职业化的笑容，看似热情，却闭口不言没有任何表示，整个人透着一种居高与疏离感。
脚步优雅却缓慢，从正对门的前台到门口大约十几步的距离，伴随着环绕在周围的舒缓乐声，硬是走出了仿佛女主人一般的从容闲适感。
原本站在门口迎客的淡妆女侍，她们本想上前迎接，先与进门的客人道一声年节快乐，却不料被这女经理远远一瞪，又暗自尴尬的退回到了门边。
不让别人上前迎接，自己的动作却又不急不缓。
这态度，似乎就是有意要将门口的客人原地晾上一会，懒得搭理似的。
然而姜封也好似打定了主意，如果没人上前迎接，他就只站在门口不动半步，继续打量着富丽堂皇的厅堂内，一个个或忙碌或清闲的服务人员。
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他还会毫不顾忌的与每一个人对视，并回以得体的微笑，直到对方神色怪异的主动回避。
姜封就好像完全感觉不到大厅中，那足以令人窒息的尴尬气氛，也毫不在意落到他身上的怪异目光，已经越来越多了一样。
就连目光刚从盆景上移开的小道士，也有些迟钝的察觉到了这奇怪的气氛。
他不禁在心中暗想，难道是姜封和眼前这个大厅女经理，或者和这家店有什么旧怨嫌隙？
然而事实上，姜封压根不认识对方，而在这点上，旗袍女经理也一样。
至于为什么要制止门迎女侍上前接待，有意给这两位，本来应给予宾至如归般待遇的消费者一个难堪，旗袍女经理也有自己的理由。
临江来仙阁这片雅园位于灌江江心岛，是一处花费大价钱精心布置，又日日洒金维护的高雅脱俗之地。
沿江市中，除了一些不对外开放的私人经营场所，临江来仙阁就是这整座城市中环境条件最好，也是消费标准最高的地方。
迎宾主厅内的大屏幕上，那一条条消费项目后跟着的数字，对于普通人而言根本难以想象。
特别是年节期间，无论是游览还是饮食娱乐，这定价标准必然还要再翻上两到三倍。
而眼前登阁的两人，一个玄衣道士打扮的未成年，一个平平无奇的单衣青年人。
迎宾阁女经理虽然年龄刚过三十，但却是自认精通识人之道。
她在注意到这两人的第一眼，就本能般的快速与记忆之中，所有沿江市显赫及其亲友子女的面容，全部一一比对了一遍。
首先排除掉那些需要跪舔讨好的大人物，于是，脸上已经洋溢起的亲切笑容，就自然而然往回收敛了几分。
再看两人衣着，虽然看起来都价格不菲，但却明显是从未穿过的崭新衣装。
有些普通的沿江市民，他们也会忍痛割肉买上那么一两件奢华名品，穿上后试图混入一些高端场所，寻求阶层变动的机遇。
所以想要分辨一个人的消费能力，不能仅仅只看表面。
而眼前，一个是进了门就盯着盆景，一看就知道没成年的道士装小p孩。
另一个小青年进了主厅后，就傻站着盯着人四处乱看。
显然没多少见识，却还硬要故作从容，不知道是在给谁摆谱，骨子里都透着一股穷酸贱劲。
他们两个能有多少消费能力？就算热情礼貌，又能分到多少提成？
难掩的居高鄙夷之色，同样自然而然的从女经理眼底浮现了出来。
况且临江来仙阁，本来就是一个主要接待团体宾客，接大单的地方，这种一两个人的散客即使是真有消费能力，也只能开点无关紧要的小单。
此时正值年节，真正值得热情招待的大客户，此时都正在这座小岛园林上宴饮娱乐呢。
在这里工作的服务侍从，都有几个熟络的回头客，没人愿意因为在这时接待散客，错过大客户随手洒金时能占到的好处。
与其让门迎将这两人引至前台，结果却没有服务侍从愿意接待，不如用上点人际往来中的手段，让这两个不识趣得散客主动离去，或者另择时间前来。
至于为什么女经理要亲自上阵，而不是随便让门迎侍者们找个理由，将他们两个打发出去。
主要原因是大老板苗绍，曾经直接定下过不许拒客的要求。
无论来宾消费能力如何，都必须热情接待，哪怕对方最后拒绝所有消费项目，只是登岛后沿着外环免费路线闲转一圈，服务侍者也需陪同到最后。
年节期间，即使是原本的工资就很高，也同样没人愿意接这种没有提成回报，又浪费时间的单子，可是又不能直接拒绝。
在这两个穷酸散客到来之前，主厅内暂时闲暇的男女迎宾们，就一直在向他们经验丰富的女经理讨教，该如何应付这种没油水的狗皮膏药。
所以刚好，女经理就打算将这两个散客当做样例，教教其他没有经验的新人们，该怎么应对这类麻烦的家伙。
只不过令她感觉到意外的是，来人似乎格外的厚脸皮，不仅一直站在门口，还毫不顾忌的四处打量店内服务人员，完全不知收敛。
若不是天生智商、情商有什么缺陷，就是已经被厅堂里的奢华环境给镇住，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
不过这些，依旧在旗袍女经理的预料范围内。
一会走到迎宾阁门口，什么都不用解释介绍，直接甩给他们两人一个问题即可。
你们清楚这里的消费模式吗？
如果对方连基本规则都不知道，那么自然就能给这两个厚脸皮制造点压力。
在无形中，引导他们心底产生出一种，我和此消费场所的层次等级不相匹配，我没有资格来这里消费的自我认知。
有了这个认知，再顺势礼貌的找些理由推脱一番，他们自然会主动选择离开。
而且在这个过程中，自有一番掌控他人心思变动，彰显自身智慧与优越的满足感，可以在事后细细品味。
而如果知道来仙阁的消费模式，那么这两人就同样应该明白。
来仙十阁中，八大承担宴宾功能的阁楼，每次最低消费要求都是至少租下其中一层的使用权，之后的各类消费还需另算。
两个人打肿脸充胖子，不惜血本，租下足够宴请百人入内的整层阁楼，然后在一片空空荡荡中，听着楼上楼下众多宾客的欢声笑语。
这种感觉，你们自己不觉得可笑而尴尬吗？
女经理在心中略有些得意的轻笑。
最差的情况下，如果对方真不知好歹，认不清自己的斤两胡搅蛮缠。
那么大不了就直接说暂时没有空位，如果你们愿意等，也可以到一旁慢慢等着去。
其间还能看心情，以礼貌的语气随口暗讽几句，之后把他们随便带到个角落，等两人自讨没趣主动离开即可。
这样，就算是苗大老板事后追究起来，也是对方无理纠缠在先。
抱着这些经过深思熟虑，自认已无疏漏的计划，旗袍女经理来到了姜封身前。
但还不待她甩出问题，姜封已经率先开口，而且是以极为熟稔，宛如常客般的语气道。
“我要租用江烟竹影阁，不是一层，是整个六层阁楼，包括顶楼的露天望江台。租用时间，就从现在到明早九点吧。”
似乎是有些不自信，姜封还向面前的女经理温和的笑了笑，补充着又询问道。
“这座阁楼，现在应该没有人租用吧？”
毛领旗袍女经理瞪圆了眼睛，就连眼角的鱼尾纹都被瞪平了，嘴巴张了张，却是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
然而除了目瞪口呆和哑然失声外，她在听到“江烟竹影阁”这个词后，整个人却如触电般猛地一个激灵。
那一瞬间，就连姣好的面色都变青了几分。
不是那种骤然间接到大订单，意料之外，气血上涌后的狂喜。
与其说是惊诧，此时女经理脸上的表，更像是在压抑着惊恐。
而且不仅是她，整个迎宾主厅内，闻言后几乎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听到“江烟竹影阁”这几个字的人，无论是衣着华丽的迎宾员、浓妆艳抹的陪酒人，还是尽量避开宾客，沿墙根走的底层清洁工、维修工。
此时都下意识的看向了姜封，神色怪异。
虽然都在沉默着，但看他们的表情就能猜到，应该是在心里嘀咕“怪人”“这人是怎么回事”“你开什么玩笑”之类的话。
虽然没有女经理脸上的惊恐，但却宛如是在看着一个自寻死路，还尚不自知的行为主义大傻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