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乘兴而归闲言论道
徒步返回沿江市的路途还有很长，但对于修士的体力而言倒也并不算远。
况且这一路上，姜封也逐渐发现，他和这个刚刚下山不久，稍显涉世未深的小道士还是挺聊得来的。
毕竟如果细究的话，姜封自己也不过刚刚辞别已成废墟的青叶寺，师从贤达，在新夏得凡俗社会中生活仅仅一年多而已。
若说涉世未深，姜封心底也很清楚，其实他自己也差不了多少。
但他还是点头回应道。
“没错，毕竟目前还没有摆在明面上，相关部门，修士之间一般默认都这么称呼。”
有同门师兄在其中任职，姜封自然知晓的也更多一些。
“你应该也看到那三台无人机上的‘黎’字了吧？这就是官方力量介入修士争端，维护社会秩序基本稳定的特殊组织，黎民平安保障局，简称黎安局。”
小道士闻言双眼越发明亮，毫不掩饰的流露出一个刚刚走出深山，对世间什么新鲜事都兴趣满满的少年本心。
所以接下来，什么无人机、什么旋翼、什么机械结构、动力学等问题就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抛了出来。
而一年前，还不过是个生活在深山老寺中，对山下世界一无所知的带发修行者，姜封只能回忆着自己贫瘠的知识储备，勉强答出几个问题后就只能坦然承认道。
“更加具体详细的情况，我也只懂个皮毛。如果小道长有兴趣，之后我可以介绍大师兄霍犍给你认识，他愿意透露多少就看你的本事了。”
话锋一转，姜封却在突然间发问道。
“小道长，我听闻你们道门修士精研古老传承，其中所涉博大精深、浩如烟海。日后随着转变的机遇到来，重新获得移山填海的力量也并非没有可能。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会对这些普通的民间机巧，如此感兴趣呢？”
听到姜封前半句称赞，小道士面上也难免露出了几分自得之色，但听到后半句时，却有些不好意思的略一垂眸道。
“确实，在山中修行时我本来也是这样认为的。但家师总说，无论道门佛门亦或偏门杂学，都是一代代人求道探索的珍贵成果，倨傲自满只会固步自封、不见大道。”
说着，哪怕是迎着初春的料峭寒风，小道士也开始摇头晃脑了起来，就好像是在背书般复述起了师尊的训令。
“这世间之人无论修为天赋、寿数长短，凡能善思求索、秉持正道、心怀善念者，皆有赤城求道之心。而一切赤诚求道之心皆不可轻视。
对师尊的看法，我心中原本是有些不屑的。但见到那三台无人机后，哎！”
小道度玄下意识的拍手感叹道。
“人在千里之外，就能操控器具发动攻击，逼退那个操控行尸厉鬼的邪修。拥有这种程度的力量，即使是无一丝修为在身，也足以令修士敬畏了！”
寂静无人的临江街道上，姜封脚踏着人行道上铺就的白砖，在平静倾听小道士激动兴奋的话语时，也借着一盏盏被甩向身后的路灯，仔细观察着度玄脸上更加细微的神情变化。
在提及无人机这些普通人也能操控的墨门科技产物时，小道士的眼神中除了向往与兴奋外，确实看不出一丝倨傲与轻视。
这种态度和姜封印象中那些来自昆仑仙地、自称道门正统的华服道士大相径庭，他们对待墨门科技这类凡俗微末之技的态度，相比之下可谓天壤之别。
也就在这时，破旧运动衫侧兜内的智能手机微微一震。
“嗯，小夜也觉得，他们不像是一伙的。”
不久之前偷偷返回姜封身边，一直躲在手机内偷听的小女鬼，此时也好像终于松了一口气似的做出了回应。
姜封听到了脑海中来自小夜的传音，但是面上却没有任何变化。
在小道士兴奋的絮絮叨叨声中又沉默了片刻，随后姜封却在突然间态度大变，甚至是用一种带着几分隐怒的语气沉声质问道。
“没有修行天赋之人无论如何惊才绝艳，死后也不过是一捧尘泥，如今时代即将发生转变，蝼蚁又怎么能与我等修士相比。
小道士，无论你来自哪门哪家、修行何派何法，身为修士怎能没有半点修士的骄傲？
看到那些蝼蚁凭微末机巧，就要觊觎他们不该觊觎的领域，难道就没有感觉到愤怒吗？”
小道士度玄原本正说到兴头上，姜封突然间态度急转，他在愕然了一瞬后才下意识反驳争辩道。
“话怎么能这么说，修士虽有天赋，但和寻常人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虽然我们的寿命可能会更长，经历的事情可能会更多，但与平凡人的喜怒哀乐却是能相知相通的。
更何况，看到那些精妙强大的墨门科技，我就明白了，在巧思与智慧方面，普通人也并不逊色修士多少。
如果将他们都视作蝼蚁，那不是骄傲，是傲慢。”
小道士年岁不大，但说到这里却是字字坚定，不见半点迟疑和犹豫。
而且这下意识的出言辩驳，也的确不像是在伪装作假。
小道士脸上义愤之色未去，侧向姜封的眼神中，疑惑里又掺杂着几分怒气。
话语之间，两人脚下的步子未停，正好从一处路灯投下的光圈中走出，迈入到了阴影之中。
距离前方下一盏路灯仅有两三步之遥，但一阵令人汗毛倒竖的危险预感，却突然间自小道士心底升起。
不知何时，原本与他并肩而行的姜封已经半转过身来，在一片昏暗中沉默地打量着他。
那一双眼瞳黑如点墨，但其中却不见半点神采。
明明前一秒还是个随和平静的活人，此刻却好像突然间变成了一具没有任何感情的行尸。
对上姜封的视线，小道士度玄感觉，他好像正在被拖入一潭深不见底的黑渊。
无形中，一股令人恐惧的寒意已经袭上了心头。
小道士知道，有一些神魂强大的修士，能够将自身的精神力化作一种足以干扰、震慑，甚至直接对敌人造成伤害的力量。
一般而言，修为境界或者神魂强度差距过大的修士之间，通过这种方式，不消片刻就能迅速分出胜负。
而此时感知中察觉到的异象和恐怖，并非姜封身上真的发生了某种异变，这是他外放其神魂力量影响到自己的结果。
只不过正统道门修士本就注重修持心境，淬炼磨砺灵魂元神。
传闻中若是修至极限，更能离体出窍，化形百丈法天象地，举手抬足间拥有天崩地裂之能。
所以度玄自认为在这个方面，与他修为相差不多的姜封，应该并没有轻易压制他的力量。
下意识的，小道士也想要凝聚元神与之对抗，然而却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因为此时，姜封已经伸出右手，轻轻地搭在了小道士头顶。
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小道士度玄突然回想起了不久之前，那先后被姜封用诡异手段杀死的两头阴尸。
在它们的头颅如同西瓜般爆开之前，姜封好像就是这样，先将手掌搭上了它们的天灵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