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假期（9）
许疏泠坐在钟问梃爸爸的书房。
钟问梃也想留下，被他爸爸打发出去了。
钟爸爸坐在茶桌前，许疏泠坐下时，他正在泡茶。他捏着茶壶柄，为两人各自倒了一杯茶。
茶香四溢。
钟爸爸捏起茶杯递过，许疏泠接过道谢。
“疏泠同学，尝尝这次的茶叶怎么样。”
许疏泠喝了一口，回味了一下。
“这次尝着不苦了。”许疏泠说出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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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疏泠在初三那年刚被妈妈甩掉，过了一个月，收到了钟问梃爸爸的消息。这个每次对待儿子的同学都是严肃中带着面善的警察局队长，在一起大型经济案件中，捕获了身为传销头领之一的许疏泠妈妈。
钟爸爸褪去了仅有的一丝面善，对待许疏泠事无巨细地盘问了一切。最后确定许疏泠确实一无所知，并且并没有收到她妈妈留下的任何非法财产，才打消了连带的怀疑，升起了同情之意。
也是在这个书房，钟问梃爸爸为自己斟了杯茶，提出了可以帮自己申请帮助的建议。
当时许疏泠是怎么说的？她想起来了，她端着茶杯一饮而尽，而后说了一句：“叔叔，这茶太苦了，您喝是闲情雅致，我喝是苦上加苦。”
当时的心情是怎样？抗拒、愤恨、彷徨，还有无地自容。
就这样，许疏泠拒绝了钟爸爸的提议，坚定地认为自己可以养活自己。
那天她心里带着一丝置气，匆匆离开，钟问梃喊了好久，她都没有回应一声。
在临别中考之前的两个月，许疏泠心里默默远离着钟问梃。可是每次看到他脸上的失落和难过，她又每次都懊悔。
他那么单纯阳光，那么正直仗义，他只是想帮助自己，只是想和自己回到在之前的两年里纯粹的友好关系。可许疏泠总是压着心里的不忍，礼貌的敷衍着，以为他会知难而退，以后两个差距大的人说不定就不会有交集了。
可是没想到，他们上了同一所高中。许疏泠不敢想，她记得钟问梃说过他的家人本来要送他去省会城市读重点高中的。可他却来了会英高中，是关系不够没进去吗？还是家里改了计划？又还是，因为自己？
可她知道，他们之间的差距不仅仅是家庭，而是两种不同的环境塑造了两种性格、两种为人处世、两种思想观念。
从许疏泠那天逃回来以后，她的心里有些东西就变了。她想可以适当接受一部分帮助，保证自己顺利度过高中三年。
半年前意气用事的拒绝帮助，没想到这么快，她就要自己重新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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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梃这段时间一直问我工作上的一些事，是你让他问的吧。”钟爸爸手里动作不停，又重新分拣茶叶，放入壶中，煮茶。
“对。钟问梃他说，叔叔您早就知道了照片的事，我想问叔叔，为什么一直没来找我问情况。”
钟爸爸手上动作顿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的提起自己照片的事。
“我也是上周才亲眼看到那些照片，之前手底下的人还在等照片里的人报案。等我看到是你，我就知道你应该没什么大事。”钟爸爸又为她续了一杯茶。
“您这么说，是有什么依据吗？”
钟爸爸看着许疏泠喝完这杯茶，开口：“你是个要强的孩子，遇到这种人，不会被任由欺负，一定会反击。而你一直正常上学，还和问梃交流互动，我就知道你应该没有受到太大伤害，那几个不良青年也这么说。索性等案子查清楚些，再和你说明情况。”
许疏泠默然。
钟爸爸继续说道：“不过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您请说。”
“那个叫浩子的，手机里有一个男生的照片。我们查游戏厅的监控看到，在警察来的前一天，你和那个男生都出现在那家游戏厅，你认识他对吗？”
许疏泠点点头：“是的。”
“你们和这些不良青年怎么会有联系？”
“您说的那个男生，他那天喊我去游戏厅玩，只是我们也没想到游戏厅里会这么乱。”
“店里的前台监控只能照到游戏厅对前面，我们查到你离开后又再次回去，为什么？后来那个男生离开，可没有见你出来。你去哪了？”
许疏泠知道，要是被盘问起来，浩子他们不会给自己和谭力珂之间的事做什么隐瞒，索性这一点直接说出来。
“那些不良青年里有个叫浩子的人，和我这个同学有点亲戚关系，我们又刚好有些矛盾，他们用我爸爸当理由把我骗了回来。”
“你说的矛盾是什么？”
许疏泠很直接：“那个男同学的照片是我拍的，他心里记恨，所以让混混们教训我。”
“刚刚还有一个问题你没回答，为什么他走了你没出来？”
如果浩子他们被问到这个问题会怎么回答？贩卖人口是重罪，他们不会就这么说出来，这样的话，那只能说店里还有其他出口，自己逃走了，或者他们不敢乱来把自己放走了。
许疏泠心里忐忑，但面上平静地回答：“游戏厅还有其他出口，没有安监控，我从其他门走的。”
只能按自己所想去尽量猜测他们的回答了。
“暗门里的赌场里确实有其他的门。”
赌对了。
钟爸爸看着许疏泠：“可浩子说拍完照片就把你从放走了。”
许疏泠立马接上：“对，是从赌场里面的那个门，他们给我松了绑我就赶紧跑了。”
钟爸爸沉默了几秒，才开口：“浩子手底下有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孩子，他说你把他们几个打晕了自己逃走的。”
许疏泠愣住。
是那个未成年？虎子？他们怎么连供词都没对好？这让自己怎么说？
不对，那个虎子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被绑住，打晕几个人的机会很少，如果虎子的说辞和其他人不一致，那很可能他们几个所有人的话都不会被警察百分百相信。
许疏泠脑子飞快转动，钟爸爸这是在诈我？
她还是开口：“我被绑着，怎么有机会打晕他们。”
钟爸爸淡淡地笑了。
“疏泠同学，你很聪明。他们说，只是拍你的照片教训你，并不想对你做什么。可是开赌场的人这么有原则，让人很难相信，除非有什么顾忌。”
“那我不清楚。”
“把你进游戏厅那天的事从头到尾讲一遍，一整天干了什么，都要讲。”
此刻的钟爸爸俨然一副审问的样子。
许疏泠稍微改动一下，开始讲述。
谭力珂在游戏厅约自己见面，要求删除照片和视频，自己只答应了一半，随后离开。谭力珂和亲戚混混商量教训自己，骗自己重新返回，自己被绑。谭力珂只想吓唬自己，但弄巧成拙，自己也被教训了。谭力珂反悔想帮自己逃走，反被威胁离开。谭力珂离开，自己被拍照，拍完松绑从其他门离开。下午在家进行心理斗争。
钟爸爸听完，又继续发问。
“你逃走的那个门，在赌场里的哪个方位？”
许疏泠心一提，她并不知道。
“我不记得在哪个方位，当时心里比较紧张。”
“就像现在一样紧张？”
“被审问，紧张也正常吧。”
“你的那位男同学，你为什么要拍他的照片？”
“我只是想威胁他别再欺负我。叔叔，我这个是不是算侵犯隐私了，会有什么后果吗？”
钟爸爸：“本人不起诉不报案就没事。什么样的威胁需要拍人家的裸照，还写上那些字。”
许疏泠：“这件事确实是我做的太过，我是想等我和那个同学彻底之后就删除所有，我只想不被打扰。”
茶有些凉了，钟爸爸又重新煮了一壶。
“他不是简单的欺负吧。”
许疏泠心情有些不美妙了，本来她不想提谭力珂和她之前结下的梁子，现在却不得不再次提起。
“叔叔，这个也在您的查案范围之内吗？”
钟爸爸又各自倒了一杯茶。
“于公，你这样是违法的，他不确定也违法，我既然查到这里，就算另起一个案件也是可以的；于私，你是我儿子的好朋友，也是我欣赏的好学生，如果那个男生确实欺负你再先，那我作为长辈，自认为有立场去关心你。”
许疏泠怔住，有些懵。
钟爸爸继续说：“我本想问你是否受到他的伤害，但我又觉得，他斗不过你。毕竟，照片已经向我证明。”
许疏泠心头泛起密密麻麻的酸胀，一时间心里诸多滋味。有时候她真是不明白，别人的父母、学校的老师，在没有义务的情况下，都可以慷慨的释放自己的善意，怎么亲生父母就没有爱护之意呢？
自己的妈妈谁都不爱也就算了，可爸爸对新家庭里那个唯一的女儿的关心，比对自己要多多了。
许疏泠不明白，但也不想再执着于寻找答案了。
“是的，钟叔叔。我和他以前有些过节，都是学生间的矛盾而已。只是有次他跟踪我到我家，或许是家里只有我一个人让他起了一些心思，我也是一时间冲动把他给绑了，拍了些照片，只想威胁他，这个确实见效了。”
许疏泠没有提她还扎了谭力珂两刀的事，因为谭力珂爸妈曾经报过案，当时是以混混抢劫结的案，最好还是不要翻案，让人以为这是两件事。
“嗯。你说的这些，我们还会再查，也会找你那个男同学核实。”钟爸爸抿了一口茶。
“疏泠同学，你还小，遇到坏人要先报警，一切都靠自己的话会比较危险。当然，你遇到的这两次危险都不是你的错，你不用给自己增加负担，但法律武器比单打独斗要更有保障。”
许疏泠点点头：“谢谢叔叔，我知道了。”
接下来，钟爸爸又问了一些问题，许疏泠一一答过后，才起身告辞。
钟妈妈早已回来，见二人谈话结束，提出天色已晚，要开车送许疏泠回家。
许疏泠没有拒绝，坐上车，钟妈妈一路上说了很多关心的话，十分妥帖又有分寸。
许疏泠认为钟问梃的父母确实是她见过的所有大人里面最好的了，不管是个人性格、待人待事还是教育孩子，都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回到家，许疏泠第一时间给谭力珂打去电话，而不是选择发信息。
她跟谭力珂说了自己已经被警察找到谈话的事，不顾他的惊讶，直接把自己的说辞跟他叙述了一遍，让他自己重复，又帮他做了些纠正，叮嘱他冷静等待警察上门。
许疏泠直觉认为，钟爸爸很快就会派人找谭力珂问话，因为自己已经和他说了谭力珂的名字。而一旦谭力珂被问话，那之前让他打的举报电话就会被发现声音相似，再结合他们和混混之间的事，很容易被识破是谭力珂打的电话。
她已经叮嘱过谭力珂，如果被问到这个，可以直接承认，就说知道赌博是违法的，又怕被混混报复，才想要匿名举报。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举报有用说不定还能有奖金。
把事情嘱咐的差不多，许疏泠才去洗漱擦身体。秋天有些冷，家里没有热水器，她不能像前段时间一样天天洗澡，一般秋冬她都是去外面的澡堂子洗的。这几天比较忙，一直没时间洗澡，许疏泠只是简单擦了擦身体。
等她躺到床上，有了困意，朦朦胧胧快要睡着时，突然睁开眼睛。
许疏泠猛然坐起来。
不对！钟问梃爸爸可是警察局队长，他已经问过自己的儿子，确定谭力珂是会英高中的学生，他完全有能力直接派人去找谭力珂审问。为什么要先问自己谭力珂的名字，才说后续会派人去审问？
这种情况，不是应该同时进行吗？按规矩在自己被审问的同时，谭力珂就也应该被其他警察审问了。这样不就如她所愿，给了她叮嘱谭力珂、统一说辞的时间了吗？
许疏泠又突然躺下。
或许，这个时间差，是有意给出来的。或许，审问不止这一次，后面说不定还会把人叫到局里走流程。又或许，今天钟爸爸和自己的谈话，并不算数。
他在帮自己？
也算不上，应该说，他在有限的范围内宽待自己。
许疏泠心里复杂的很，她深吸一口气，决定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