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荆诀被分到的房间正是罗伊口中那个阁楼,阁楼平时被当作置物间使用,所以折叠床和被褥都是佣人临时准备的。
荆诀不打算在房间过夜,他上楼只是为了拿秦勉提前放进去的充电器,结果推门时却感觉到一阵阻力,荆诀一看,发现是有人在门后抵了个行李箱。
箱子是秦勉的,但放的人肯定不是他。荆诀侧身将行李箱移开,之后走进屋内,目光落在已经铺好被褥的一张折叠床上。
折叠床上盖着一套浅色被子,居中一个枕头格外显眼,不过让荆诀停下目光的却并不是它,而是那件被摆成人形后立在一侧的黑色羽绒服。
荆诀站在原地,目光顺着羽绒服袖口延伸的方向看去。
裴吟站在床边,看见荆诀也没有一点心虚,他先说了句“警官你回来了”,之后直接指着被荆诀挪开的行李箱问:“那里面有被褥吗?”
荆诀刚沉默了一瞬,裴吟就等不及说:“没有的话就太遗憾了,这屋只有一床被子。”
“还是秦警官叫人多送了一套寝具过来?”裴吟一边说话一边在床边坐下,“要是没有,你只能用外套打地铺了。”
荆诀没有半点被裴吟气到的反应,他一言不发地关上房门,之后熟练地检查了两遍门锁。
裴吟看着这个十分具有威胁性的动作,下意识抿了下嘴唇,他正琢磨着再起个话头,荆诀的眼神就往床上一瞥,问:“还有一个枕头呢?”
“在这儿。”裴吟愉快地回答,接着回手拉下“人形羽绒服”的拉链,露出用来帮助羽绒服固定姿势的另一个枕头。
“警官你真细心,少一个枕头都能看出来。”裴吟说话间又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好,之后宝贝似的拉着一条袖口,说,“不过我睡觉的时候不抱点儿东西就会梦游,警官,你不会介意我用两个枕头吧?”
荆诀伫立在裴吟面前两米左右的位置静静看着对方,他一字不落地听完裴吟整段话,颇有一种误入剧院,看了一场免费且拙劣的表演的感觉。
荆诀闭了下眼睛,语气平和地问:“你梦游?”
“没错。”裴吟点头,“要不是怕梦游起来破坏案发现场,我完全可以住你刚才说的那个房间。”
“梦游的时候做过什么自己知道吗?”
“不知道。”裴吟快速否认,“完全没印象。”
裴吟不知道自己的话哪里那么有趣,荆诀闻言居然抬了下嘴角,裴吟看着他耐人寻味的笑容,也跟着笑了笑,问:“怎么了吗?”
“什么都不记得——”荆诀朝裴吟走近一步,压着声音说,“所以也可能在梦游的时候杀人?”
“确实有这种可能,不过警官——”裴吟低笑一声,说,“审我之前能让我看看你的警证吗?我还不知道你叫什……诶?你要干什么?”
裴吟看着荆诀从兜里拿出一串钥匙,表情登时一僵,接着一股不好的预感袭来。
“锁门。”荆诀走到门口,重新开了房门,“以免你梦游的时候再做记不住的事,今晚就别出屋了。”
裴吟:“……”
“明早有人给你开门。”荆诀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退出门外,将阁楼的门从外面反锁了起来。
在荆诀锁门的过程中,裴吟既没说话也没做任何阻止荆诀的行动,他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等荆诀走了才转身走向阁楼内那个唯一的窗口。
裴吟不屑地哼了一声,心想:“关的住我吗?”
他试着转了下窗户把手,本意是想透口气,结果风雪扑面而来,吹的裴吟赶紧回身取下了套在枕头外的羽绒服。
阁楼的窗户跟罗兰山庄的正门面向同一方向,按说是个极好的赏景地,但裴吟这人不怎么有艺术细胞,他在窗前站了一会儿,很快就没了兴趣。
裴吟半个身子探出去,正想将窗户拉回来,正下方却突然传出什么声响。
“啊——!”
是一道粗犷的男声。
裴吟瞳孔一震,立刻一只手把住窗框,一只脚踩上窗台,进一步探身观察楼下的情况。
从楼下窗户内陡然抽回的手臂格外显眼,裴吟来不及多想,当即从窗口翻了出去。
“队长!”
裴吟身体落在三楼外水管旁的时候,正好听见楼下传来这么一句话。
他顶着发麻的头皮看下去,果然看见荆诀正站在雪地里凝视着他。
“操。”
裴吟狠狠一闭眼,恨自己今天出门不看黄历。
荆诀跟他虽然隔着风雪,但裴吟几乎能想象到荆诀的目光,他只好保持着挂在水管上的姿势摸出手机给某人打了个电话。
万幸这会儿信号良好,秦勉的手机很快亮了起来,他接起来,问了句:“喂?”
“晚上好秦警官,是我裴吟,不好意思,能让你队长接个电话吗?”
从裴吟的视角里看去,电话是被荆诀主动拿过去的,裴吟看见荆诀把手机贴在耳边,立刻开口:“警官,我知道你现在肯定误会了,但我真是冤枉的,摔下去的那哥们儿跟我一点关系没有,不信你接个视频通话,我带你看看第一案发现场。”
荆诀仰着头,目光似乎从裴吟身上偏移了一点,但裴吟看不见这个细小的变化,他的注意力只在保证自己的安全上。
“你后面。”荆诀忽然说。
裴吟疑惑的“嗯?”了一声,问:“我后面怎么了?”
“有人。”
裴吟:“……”
裴吟只来得及感觉到后背一麻,接着就被窗户内突然伸出的两条手臂缠上了脖子。
他立刻想要反击,但他当时一只手把着水管,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第一时间只能用手肘攻击对方。
“裴吟!”窗内的人在他开始挣扎后惊慌地喊了一句,“抓紧啊!”
裴吟一愣,立刻停下动作回过头。
果然,那道熟悉女声的主人是罗伊。
“抓住我!”罗伊抓着他肩膀两侧的衣服,指尖由于过于用力已经开始泛白。
裴吟一怔,立刻重新向下看去。
但白雪纷纷的世界里,除了那个刚刚坠楼的男人,只剩正在为他做紧急施救的秦勉。
荆诀已经不见了。
秦勉把手机放回兜里,回头对罗伊说:“我没事,你松开吧。”
“裴吟,我知道你一时间很难接受,我能理解。”罗伊死抓着他不松手,她在屋内已经换下了礼服,此刻身上只有一件轻便的衬衫,她说,“你先上来,上来我们好好说。”
裴吟见罗伊细白的手臂没两秒就开始发红,只能重重叹了口气,翻身进了罗伊的房间。
他知道荆诀肯定已经上来了,但他不知道自己收起手机时忘了挂断电话。
裴吟透过窗户看见大门内跑出了两名保安,应该是荆诀刚叫的,两个保安一个抬头,一个抬脚,用不怎么标准的姿势把坠楼者抬进了屋里。
更好的方式是让医护人员用标准的姿势将坠楼者抬上担架,但这地方现在没那个条件,比起冻死在大雪天里,还是再断两根肋骨来得值当。
裴吟站在窗前,直到伤者被抬进屋里,秦勉站在大门外抬头看他。
裴吟没打算跟秦勉解释任何事,他关上窗户,脑子里正想着那只抽回的手臂,结果一回头就对上罗伊质问的眼神。
“……不是。”裴吟连忙解释,“我没有。”
裴吟觉得这个情况对自己非常不利,便即刻转移了话题:“这屋就你一个人?”
罗伊眼神里还带着对裴吟的担忧,她点点头,问:“怎么了?”
“那警察说最少两人一间。”裴吟自己找了地方坐下,说,“我以为是其他房间满了才把我分到阁楼去的。”
“应该是满了。”罗伊说,“分到我的时候正好剩一间空房,你要是女孩,他估计就让你过来了。”
“是么。”裴吟若有所思的皱了下眉,问,“你知道隔壁那间住的是谁吗?”
裴吟问的是自己原本要去查看的“案发现场”,罗伊往那边看了一眼,说:“我只认识一个,是罗玉的朋友,叫……楚禾吧。”
听罗伊的语气,她似乎还不知道有人从窗口掉了下去。
罗伊以为裴吟问这话的原因是想换个房间,她看着裴吟,声音低沉道:“你就忍一天吧,毕竟秦警官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荆诀的敲门声是在他们结束对话的五分钟后响起的,裴吟斜倚在门框边,看着一身冷气的人,乖巧地叫了句:“警官。”
荆诀上来的时间比裴吟预计的要短,前后不到八分钟,应该是只确认了坠楼者的房间情况,还没来得及做其他检查。
裴吟没让荆诀在“叫自己回屋”这件事上费太多力气,他乖乖地跟在荆诀身后上了楼,路上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但一看荆诀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又只能把疑问咽回肚子里。
裴吟觉得这会儿说多错多,不如等荆诀主动发问。
谁想荆诀这人像是戒过毒瘾的,这么大的好奇也能忍住不问,眼看再走两步就到阁楼了,裴吟终于忍不住开口:“警官,找我什么事啊,不会又要屈打成招吧?”
裴吟这个“又”字用得极妙,摆明了是在点荆诀之前在树林对他动粗的事,但荆诀却依然不为所动,裴吟见状,只好两只手插进兜里,自顾自地解释:“我知道,你看见我……嗯……那么挂在墙外边,难免会怀疑,警官你放心,我可以解释清楚。”
“不用跟我解释。”荆诀听完裴吟的话,只说了一句,“我不负责笔录。”
荆诀说话间开了阁楼的门,裴吟却原地不动,迟疑道:“不听我解释?那你找我干什么,亲自接我上楼?”
裴吟最后那个“楼”字音调古怪,像是急于收紧话音,却不小心露出了半个音节。
“哎——”裴吟面色一变,声音忽然放低,“这房间除了你是不是没人能进来?”
荆诀推着秦勉的行李箱出来,裴吟知道他又当自己扯皮,但情况紧急,他只能伸手虚拦了下荆诀,说:“窗户。”
荆诀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窗户,裴吟怕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又暗示了一句:“我没有随手关窗的习惯。”
他说话时目光死死盯着窗边的锁扣,那是只有从窗户内侧才能落下的窗锁,就算风雪再大,也绝无可能让它从内部严丝合缝的扣在一起。
除非房间还有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