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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四十九、最后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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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护士把周涵手腕上的绷带拆开后,他一直把目光放在远离自己手腕的别处,有些紧张地抿着嘴。虽说他表现得害怕,但其实当护士往伤口上洒酒精时,他反而连眉头也没皱一下,不存在痛觉似的,反倒是我看着他的伤口,心里发出一阵疼痛。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周涵割腕留下的伤口。那是一道横亘在手腕上的伤口,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养,那里已经愈合成深粉色,看起来已无大碍,可是它依然十分刺目地占据着他原本光滑的皮肤,像一只长虫般狰狞地把他的手和胳膊切割开。

    这么长又这么深的伤口,究竟是怎么长成现在这样的呢……我也不忍心再看下去,刚移开目光,护士就说:“下次洗澡还是小心点,感染的话就不好了。”

    周涵小心地瞥了我一眼,攥起另一只手说:“对不起……我会注意的。”

    我知道他是怕我责怪他自己洗澡,立刻对他笑笑,希望他不要自责。护士重新帮他包扎好后,他对护士愧疚一笑:“抱歉……麻烦你了,谢谢你。”

    “没关系。”护士也笑笑,对我说:“伤口愈合之前,你还是帮帮他吧。”

    “好。”我也向护士道了谢,而后就带着周涵走回病房。

    回病房后我发现周涵的胳膊摸起来有些凉,便赶紧给他披上衣服:“怎么回事,不会真的病了吧?”

    他的脸倒是不红了,但我还是不放心地又探了探他的额头。他依然向后避着我的手,瞄着我的神情小声说:“对不起,我下次肯定会注意,不会弄湿了……”

    看来他以为我神色紧绷是因为生气,其实我只是担心他。我笑着安慰道:“没事,不怪你。”说着替他掖好被子:“好好钻被窝睡觉吧,别着凉了。”

    “嗯……”他这才显得放松了些,听着我的话把被子往身上拽了拽。

    我走进浴室,看到排水口堆积着一些头发,便弯下腰打算把它们收拾起来。凑近却看见那附近有一些白色的液体,我一开始以为那是沐浴露,并没在意,拿花洒冲洗时却蓦然发现这浊白的痕迹和沐浴露有些差别。

    更像是……巠液?

    在脑袋里蹦出这个词时,我突然想起周涵反常的举动以及他绯红的面颊,脑袋里像是有一根弦猛地崩断了,以至于之后我无论做什么事都魂不守舍。

    我想起周涵隔着浴室门对我说出的断断续续的话语,那个时候就该觉得他的声音柔软得不正常啊?所以他是一边和我说话一边……

    我到底做了什么啊?

    ——我到底做了什么啊?

    无论如何我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门外多嘴地缠着他说话——明明我觉得自己还算有眼色啊,怎么在刚才那件事上那么不解风情呢?我简直不敢想那时周涵在浴室里得觉得有多尴尬。

    解决自己的事的同时还要应付我……我竟然让他陷入这样的困境,简直是罪人。

    我徘徊在浴室里,已经没脸出去面对周涵。虽然不愿意,但我的大脑不受控制地不停想象刚才浴室里到底是怎样的景象,想着想着感到胸口传来清晰的心跳声。

    真是疯了……有什么好想的?但是实在是太尴尬了……一想到那个场景就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怎么在他慌忙把我推出去的时候就没意识到可能是这种情况呢?我开始进行自我反思——大概是因为我从来没把手霪这个行为和周涵联系在一起过,我觉得就算世界上所有人都会自卫,周涵也一定是不会自卫的那一个,他在我心中的形象实在太正经太单纯了,我总觉得他在性方面的认识像还在看幼儿画报的三岁宝宝,我从没想过他会自卫。

    不过他毕竟已经二十六岁了,会自卫也很正常……但是也不正常。我抚过他胸口时他颤抖的身体在我眼前一闪而过,那一瞬间我只觉得尴尬得手脚发麻。

    我真是罪人。

    我又发了一会儿呆,这才拍拍自己的脸逼自己振作起来。不幸中的万幸是至少周涵不知道我知道了他自卫的事,这样好歹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尴尬,我长舒一口气,给自己做好心理工作后鼓起勇气重新走出浴室。

    周涵竟然还没睡觉,依旧在床上坐着。现在哪怕是接触到他的目光,我也觉得有压力,周涵倒是已经恢复了平常的状态,正揉着自己额前的刘海喃喃道:“头发变得好长……”

    说起来还真是这样。我刚去医院见到周涵的时候他的头发就已经比平时要长,因为住院的缘故,他的头发一直未剪,留到现在已经长到肩膀。

    由于我脑袋里那根崩断的弦还没怎么搭上,所以我一时没有接他的话。他却看向我继续说:“贺舒泽,你可以帮我剪一下头发吗?”他按住自己额前的刘海,对我傻笑道:“都看不见了。”

    他的刘海湿漉漉地垂下,已经完全遮住眼睛。我看着他这副傻傻的样子,也不由笑了笑:“让我剪?我没剪过啊。”

    “没关系,剪短就可以,好不好看都无所谓。”他揉揉眼睛嘟囔:“这样太不方便了。”

    虽说我知道周涵并不是很在意自己外表的人,平时并不刻意打扮,也不刻意护理,但我还是有些压力:“可是万一我剪得很丑……”

    “没事啦,反正现在除了你我也不见其他人。”他鼓励似的冲我笑笑。

    “那好吧……”

    因为剪刀属于危险品,病房里并没有,我只得去护士台要。回来之后看到周涵正把头放在膝盖上,眼中弥漫着雾气,想必已经困了。

    原本想在手机上查查怎么剪头发再动手的,但见他如此困倦,我便想赶紧帮他剪完。坐到他面前后,我拿起他额前的一缕头发,然后叮嘱道:“闭上眼睛不要动哦。”

    他虽然“嗯”了一声,但我依旧有些不放心,剪的时候便用手指护住刀头,这样就算他往上面撞也不会伤到他。不过我的谨慎是多余的,周涵的心情似乎很平和,嘴角一直有一抹淡淡的微笑。

    周涵的头发很细软,湿水之后逾是如此,如总是温顺地随水而动的藻类植物一般覆在我的手指上,给人以柔软的触感。触摸着如他本人一样温柔的头发,我甚至有些不忍心用剪刀把它剪断。

    我自认为自己算是心灵手巧的那类人,毕竟平时雕琢起复杂的首饰于我而言也不在话下。可是现在握着剪刀修剪头发这一简单的动作我却做得极为笨拙,且不说剪得如何,只是看着剪刀离周涵的额头如此之近,我也感到有些忐忑,生怕锋利的刀刃会伤到他,所以每次下刀都屏住呼吸小心翼翼。

    我全神贯注地剪着,病房寂静得只剩头发被切断时发出的细弱声响,以及我们两人的呼吸声。

    我发觉让我紧张的不止是怕伤到周涵,我静静地凝视着周涵的眉眼,忽然意识到我还从未如此长时间地——甚至是光明正大地——把目光放在他的脸上。

    以前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我总不敢仔细地端详他。而此刻我们两人挨得如此近,他毫无防备地在我面前闭眼,放任我的目光随意在他脸上流连,又全然信任于我,让我把他的头发一刀刀剪去。

    明明接触他柔软发丝的是我的指尖,可我的心却感受到一阵微妙的瘙痒感,仿佛一根羽毛不轻不重地落在上面,激起一层层涟漪。

    望着他舒展的眉宇,他刚出浴室时通红的脸颊在我面前一闪而过,那时他的五官并不如此平和,而是蕴含着一丝慌张与羞涩。排水口旁残留的白色液体侵入我的思维,我的手猛地一顿,那一瞬间我不由咽了咽口水。

    由于病房里太过安静,连咽口水的声音也变得刺耳。恰巧这时周涵睁开了眼睛,我猝不及防和他四目相对,顿时一阵心虚,慌乱之下竟然伸手捂住他的眼睛:“怎么睁开眼睛啊?碎头发会掉进去的。”

    “嗯……”手心传来睫毛扫过带来的瘙痒感,他应该眨了眨眼,然后便听着我的话重新闭上眼睛:“你不动剪刀了,我还以为你剪完了呢。”

    “没,没呢……”我松了一口气,把手放下来。我有些责备于自己说出并不流畅的话语,好在周涵依旧没有发现端倪,仍然静静地闭着眼睛。

    我继续动起剪刀,其实大体已经剪完,但我还是磨磨蹭蹭地剪着,莫名希望把这个动作延续得久些。剪着剪着,我的目光从他的脸颊挪开,缓缓下移,攀爬过他修长的脖颈,最终停顿在他微微敞开的领口上。

    之前就发现了,周涵系扣子时不爱把最上面的一颗系上,平时倒没怎么在意他这个习惯,只是每次看到他没系好扣子,我都怕他着凉,便会提醒他赶紧系上。可是看过他从浴室出来的那副模样后,我脑袋里断掉的弦令我的思维变得有些奇怪,我竟然只是想着——周涵露出的锁骨很漂亮。

    因为他本来就清瘦,原本就突出的锁骨下的阴影便更为清晰,第一次给他洗澡时发现的那颗痣正恰到好处地点缀在那上面,我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顺着他锁骨的走势向一旁拓展,却被衣领猛地挡住去路。

    然而我的记忆没有被阻挡。洗澡时周涵赤倮的身体自然而然地浮现在我眼前,我想起他笼罩在红晕下的耳朵,不知为何也觉得耳朵有些发热。他刚从浴室出来时,那片殷红甚至蔓延上他的脖子,在绯红色暧昧的包裹下,他的身躯也呈现出一种柔软的质感。他的眼神湿润迷蒙,仿佛浴室里的水雾趁他意志最为薄弱时侵入他的眼睛,也许就是在他回答我“嗯”的那一刻。我的耳边不禁又回荡起与水声糅合在一起的他回应我的声音,如今回想起来才发觉原来那声音如此绵软,几乎可以在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渗入耳朵,无声无息地溜进大脑,而后猝不及防地撩拨起其中最敏感的神经。

    他的身体怎么能红成那样呢?简直像红色颜料在他身上打翻了,太夸张了。

    想着他那副样子,我的思绪却像被彻底打翻,一切想法都变得纷乱。我知道我不该再胡思乱想下去,可是我的大脑如同刹车失灵的汽车,我根本无法控制。

    太夸张了。我究竟是怎么了?明明我早已经不喜欢周涵了,为什么会这样?

    然而让我更觉得讶异的是,周涵的脸颊在我面前一点点地再次晕开一层薄红。在我的注视下,他的脸颊宛若逐渐成熟的果实一样缓缓染上颜色,我看着他现场向我演示他是如何让自己的身体呈现出那样的红色,只觉得周身的温度也变得暧昧起来。

    周涵的嘴唇在我面前微微张开,我凝视着他唇舌在灯光下泛起的光泽,微微失神,却听到他轻声问:“还没好吗?”

    他的睫毛微微颤抖,大概心情有些忐忑,但他还是乖巧地闭着双眼。我依依不舍地又把他微红的面颊打量一番,而后也随着他用极小的音量说:“好了。”

    我们的声音都很轻,仿佛两人都怕会惊扰空气中的什么东西,也许将之称为梦境也不为过。我怕声音太大就会吵醒正在做梦的自己。

    他对我温和一笑,用一个问句打断我的思绪:“有镜子吗?”

    “哦……”我赶紧拿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递给他。

    回过神后我才发现自己给周涵剪的刘海虽然算不上惨不忍睹,但不忍直视还是称得上的。我只觉得愧疚,在周涵看着手机沉默时垂下头主动道歉:“对不起,果然还是出院之后去理发店再剪一下吧……”

    “怎么了?不是很好吗?”他揉着刘海对我露出满意的笑:“这下就能看清东西了,谢谢你。”

    他对我如此宽容,我更觉得无地自容,也不敢去看他温柔的笑脸——毕竟刚才给他剪头发的时候心不在焉地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

    “而且……反正你剪出来的头发也只给你看,你觉得好就好了啊。”他放下手机笑道。

    他的这句话让我愣了愣——我剪出的头发只给我看。这么一说,让我有一种占有了他的错觉。我不知道他的话中有没有这层含义,重新把目光放到他脸上后,却发现他的面颊更红了些。

    “呃……那个……吹,吹头发吧……”他磕磕巴巴地提议。

    我拿着吹风机把周涵头发上的水汽一点点吹干,由于怕他着凉,我一直用最小档给他吹。虽然时间长了些,但我并不觉得麻烦,因为他的头发摸起来柔软而舒适,像一只小动物,抚摸着这样的发丝,我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觉得吹头发是一件麻烦的事的。

    我捧起他长到肩膀的头发细细地吹,在头发的衬托下,他裸露出来的脖颈更显白皙。我轻轻拨开散落在他脖子上的几根发丝,不由感慨一句:“其实你留这么长的头发也不错。”

    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我忽然想起那一抽屉还未拆封的礼物,橘子味的沐浴露,病房里的小夜灯,以及无论如何都会被吃完的午餐。我开始后悔自己说出了这句话,这对周涵无疑又是一种负担。

    好在他并没有回应我,我发现他的头沉沉地向下低去,大概已经困得恍惚,并没听到我刚才那句话。我无奈一笑,继续专心地给他吹头发。

    在他的头发被吹干后,便有些毛燥地蓬松起来,我轻轻拂过他看起来有些干枯的发梢,心情变得愈发柔软,总觉得有些可惜。这么柔弱的头发,偏偏它们的主人并不注意护理它们。我正想着下次该给他用些护发素时,他的头猛猛地向下坠去。

    “唔……”周涵抬手揉了揉眼睛,懵懵地呢喃道:“困了……”

    每次他一发起困就会显出几分孩子气,泛着雾气的双眸看起来柔软而可爱。面对这样的周涵,我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变得柔和:“马上就吹好了。”

    “好。”他对我迷迷糊糊地一笑,而后我手下毛茸茸的脑袋又开始摇摇欲坠。

    吹干他的头发后,我尽量轻柔地扶他躺好,又蹑手蹑脚地给他盖上被子。正打算去洗漱时,他的眼睛忽然又重新睁开一条缝,我原本想为自己打扰了他而道歉,却没想到他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拉住我的胳膊。望着他唇角满足的笑意,我一时忘记了道歉的话该怎么说。

    我坐回床边问:“怎么了?”

    “贺舒泽……你对我真好。”他浅浅地笑着,眉目间埋藏着罕见的安心感,宛若吃饱喝足后躺在襁褓里昏昏欲睡的婴儿:“有你在,我就不觉得未来很恐怖了。”

    面对他这副安然的模样,我实在无法把他的手从我的胳膊上拨开。他对未来的形容让我感到诧异,我注视着他轻声问:“恐怖?”

    “嗯……爸爸妈妈出事之后,一想到这世上都没人爱我了,我就觉得很难过,也不敢想未来的日子……一个人坐在家里发呆,简直想不起来那几天是怎么过去的,就是觉得活着挺没意思的。”他说着说着,目光变得有些呆滞:“感觉世界上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好像我的世界只剩下最后一天了。别人都是害怕死,可我害怕活下去。”

    我担心那些不好的回忆会影响他的病情,连忙笑了两声想转移话题:“你困了吧?快盖好被子睡觉……”

    他摇摇头,眼中重新闪出丝光亮,嘴角的笑为他的脸注入了生机:“但是你不是来找我了吗?被你安慰之后,我一下就清醒过来了,就好像你把奄奄一息的我从湖底一把拽上来一样,我重新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意识到原来自己还是活的人呢。”

    “是你让我觉得我的世界还有明天的,所以说是你救过我一命也不为过,知不知道?”他一字一顿地对我说道:“谢谢你,贺舒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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