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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三十八、默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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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周涵家在的小区后,我有些分辨不出三单元在哪里。周涵搬家之后我竟然一次都没去他家里坐过,想到这点后我感到有些诧异,毕竟我们在高中的时候关系很好,谁能想到几年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就被损耗至没去过对方家里的地步。

    其实我们没有闹什么矛盾,也没发生过冲突,只是以一种心照不宣的方式渐渐疏远,宛若入秋后树叶就会离开枝桠般自然而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微妙,想到这里我无力地叹了口气。

    小区的院子里坐着几个下棋的人,我走近他们想询问一下三单元的位置,却听到他们谈论道:“你看到楼底下贴的单子了吗?听说那个房子现在只卖一百万都没人要。”

    “那家人真够倒霉的,刚买了房子就出事……我看他还不如不卖,凑合住得了。”

    “前任房主都自杀了,那房子肯定风水不好,住进去心里也不舒服。”

    他们说到这里,我明白了他们是在讨论关于周涵房子的事,于是继续聆听。下棋的人啧啧几声,端详着棋子漫不经心道:“反正他卖一百万也不见得亏,听说那个老师卖给他的价钱很便宜。”

    “我看他还得继续降价,不然没人买……说不定外地人会上当。”围观的人开起玩笑:“要不你低价买过来,再转手卖给不知道那件事的人?”

    “我闲的没事弄那个干嘛?晦不晦气啊。”下棋的人移动着手下的炮吃掉对面的车,棋子被他敲击出清脆的声响,他喜笑颜开道:“不过那个人还算有良心,好歹没直接死在家里,否则那房子就变成凶宅了。”

    “可不是嘛?幸好没跳楼,要不咱们小区都跟着他遭殃。”对面的人盯着棋盘露出有些不悦的神色,片刻后他走了一步,这才继续说道:“他家楼底下我天天要过,要是他真的摔死了……想想都觉得瘆人。”

    我听到这里再也无法听下去,直接走上前打断他们询问:“请问三单元在哪里?”

    他们愣愣地打量我一霎,而后指了指身后的楼:“就这里。”

    我道谢后刚想走,一个看棋的人就叫住我好奇道:“平时没见过你——你是来看房子的吗?”

    我应了一声,向那栋楼走去。快进楼道口时我听到了他们的笑声,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赢了棋还是在嘲笑我,但那与我毫无关系,就如同周涵不幸的遭遇与他们毫无关系一样。虽然同样是人,但一个人的痛苦转移到另一个人嘴里便能成为供人娱乐的材料,人心与人心之间的间隙是如此之大,甚至可以让人处于两个悲喜各异的世界。想到这里,即使当前正是盛夏,我也如置身寒冬,我更不敢想周涵在上个实打实的冬天里面对他人的诽谤,究竟过得有多么艰难。

    如那群人所说,楼下果然贴有一张写着出售房屋信息的单子。他们说周涵把房子卖的很便宜,现任房主卖一百万都不会亏,我不由替周涵感到不值。不过那时候他应该只想快些卖出房子,大概没有考虑太多。可他要钱有什么用?卖房子的钱又去哪了呢?

    这些问题只有问周涵才有答案,我思考也思考不出,索性不再去想。单子上写着现任房主的号码,虽然徐向屿说他买了房子后也没来收拾过,但这毕竟已经是他的房子,我要进去必须经过他的允许。

    我拨打了现任房主的号码,在电话接通后询问:“您好,请问您要出售房子吗?”

    电话里响起热情的声音:“是的,您感兴趣?要看房子吗?”

    “嗯,我想进去看看,不过我是前任房主的朋友,我有钥匙——我现在进去可以吗?您没在里面放什么贵重物品吧?”

    “没有没有,我连他的东西都没动呢,这不是他出了事……”他顿了顿,转而笑道:“那您自己看吧,我就不过去了。”

    “没关系,谢谢您。”

    我说完后便朝楼上走去,找到徐向屿说的楼层后停下,左手边的门就是周涵家。

    门上写着“吉祥如意”的横批掉下来了一截,但也无人管它,它有气无力地耷拉着,令周涵的家门口呈现出一股颓丧的气息。我试图把掉下来的那一截重新粘回去,可是透明胶带已经失去了粘性,无论怎样用力,片刻后那半截横批还是会掉下来。我皱了皱眉头,索性把横批撕掉。

    反正它也没有让周涵“吉祥如意”。

    我拿出钥匙去开门,门锁大概有些问题,我拧了半天钥匙也没能把门开开,后来我发现门下有一些灰尘的印迹,便用脚抵着门尝试开锁,门这才打开。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周涵家里,显现出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大概是因为太久无人造访的缘故。看到光束中的尘埃,我原本就被门锁折磨得烦闷的心情顿时更为倦怠。

    周涵到底是怎么过的日子呢?

    我想起他在同学聚会上强颜欢笑的模样,还有他在回家路上对我轻描淡写地说出的那些谎言,心口泛起沉闷的痛感。

    周涵家面积不小,可他放的东西能简则简,因此整个家显得异常空荡。虽然已经有段时间没人居住,但这里的一切物品依然井井有条,应该是周涵之前经常收拾的结果。

    虽说乍一看屋子里十分整洁,可其实还是能看出无人居住的端倪。客厅里的绿植叶子已经枯黄,镜子上蒙着一层灰,洗衣机旁的衣篓中还放着没有洗的衣物——我知道周涵是很爱干净的人,如果他尚且在这里生活,一定不会允许家中存在这些东西。

    他家的厨房也很空荡,看一眼就知道周涵平时不自己做饭。卫生间里的东西很少,洗漱台上只有很简单的几样东西,都是基础的洗发水沐浴露之类。因为平时金诚研需要用的洗护用品很多,所以看到那几个瓶子孤零零放在洗手台上,我略微感到一丝诧异。

    在大致浏览了一下他家的构造后,我发觉周涵的生活也许真的十分简单,甚至可以算得上枯燥,因为我没有在他家发现什么可供娱乐的东西,除了书架上的书。不知道他每天下班回家会做些什么,难道只是看书?

    我想象着周涵独自一人坐在简单到空荡的家中默默看书的情景,忽然发觉自己已经被周遭的静默吞噬,甚至在心中泛出一股寂寞的感觉。

    他究竟度过了多少个静默的一天。

    我叹一口气,浏览起他书架上的书,有一些是教师用书,还有各种各样的教案,除了工作用书外,书架上还放着英文小说,其他的就是中文读物。不同颜色的书籍让我眼花缭乱,我的目光从它们上面大致略过,却在看到《挪威的森林》后猛地停住。

    与高中时那本陈旧的书不同,这本书的书脊崭新,我翻开书页,一股纸张特有的香气便散发出来。虽然有些发黄的书页显示它并不是一本新书,可它被保护得很好,依旧像一本新书一样干净。我把它放回去后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拿出手机给书架上的书拍了几张照。

    下午的阳光很强烈,我感到有些热,便找到遥控器想打开空调,可是按下按钮后空调并无反应。我又试着开灯,灯也不能打开,我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没电。我看了一眼表,离天黑大概还有三个小时,我需要赶紧收拾东西。

    按周涵的习惯来说,他应该会把重要的证件都放在一起。我开始在他卧室的抽屉里寻找,果然找出一个文件夹,里面装着他的一些证书和履历,我拿出文件夹后刚想关上抽屉,却被底下压着的毕业照吸引了目光。

    我拿起照片端详,第一眼便找到周涵,他笑得有些腼腆。我看着这张我曾经喜欢过的青涩的脸,情不自禁地轻声一笑,然而我很快又想到周涵如今枯槁的神色,嘴角的笑顿时压上几分重量。

    其实我也有一张毕业照,但是我放在了父亲家。在和父亲彻底闹僵后我就没有回过自己原来住的房间,那张照片也被困在了那里。

    我颇为珍重地把这张毕业照放进文件夹,然后起身从衣柜中拿出几件衣服,又找出一个行李箱把这些东西都放进去。

    做完这些事后我觉得口干舌燥,于是开始在周涵家找水。我打开冰箱,虽然里面如我预想的一样空荡,但好在还放着几瓶汽水,我便拿出一罐喝起来。

    我打量着行李箱里的物品,觉得除了这些应该就没什么需要带的了。正打算关箱子时,我发现衣柜底下还有两个抽屉我没查看过,为了防止落下什么重要的证件,我打开底层的抽屉,视线却冷不丁地接触到一个熟悉的小盒子。

    是我在冬天送给周涵的那条手链。除此之外,这个抽屉里还放着许多我看起来很眼熟的东西,我打量着它们,发现这些都是我送给周涵的礼物。有一些礼物我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送给他的,但我大概能想起来有几样是我上高中时买的,并不是很贵重的东西,没想到他还留着。

    这些东西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还未被使用过,有些包装盒还在,有些标签都没被拆开。我面对着这些崭新的礼物出神片刻,然后拿起装着手链的盒子,打开后发现这条手链果然也没被拆封。

    这个盒子里还装着一颗糖。我望着这颗糖发愣一瞬,才反应过来这是我在同学聚会那天晚上给他的。我拿起那颗原封不动的糖,静静地打量着抽屉里一切原封不动的物品,耳边忽然响起周涵说的话:

    “别把钱花在没用的地方。”

    是没用的地方吗?我买的礼物都不用,就这么放着,应该算没用吧。

    可是我还以为是他不喜欢才说出那样的话。原来他这么珍惜这些礼物,那它们怎么能算没用呢?

    那些礼物默默地注视着我,我也默默地注视着它们。一片寂静中,我却听到记忆中周涵底气不足的声音:“喜欢……那应该怎么做?”

    他是怎么做的?就是在听我讲述和金诚研的事情时静静地坐着,就是在我和同学们聊起我的恋情时在一旁默默地喝酒,就是在和我走在一起时悄无声息地哭泣,就是率先终止谈话,让我们的聊天记录一片空白,直到他也淡出我的生活。

    我的心情被这样的沉默压垮,我回忆着面对我时总是寡言的周涵,第一次感受到没有察觉到他的心理的我有多么残忍。

    这些被仔细保存起来的礼物明明如周涵一般保持寂静,却仿佛向我诉说着许多心绪。我看向手心里那颗保留至今的糖,想到周涵连我用来安慰他的东西都没有吃,心中不由涌起苦涩的感觉。

    那是遗憾、懊悔与心疼交织的感觉,迄今为止发生在我和周涵之间的所有事在我的脑海中回放,当看清事件的全貌后,我的眼睛逐渐有些发热。

    既然周涵没有吃这颗糖,我便拆开糖纸把它含入嘴中,希望从甜味中得到一丝安慰。

    然而我没有想到,当甜味在我的舌尖晕开时,我的视线也被晕染得模糊不清,我尚未来得及应对心中那份突如其来的苦涩,脸颊上便有一滴温热的液体流过。

    幸好周涵没有吃这颗糖,这根本不是安慰。

    如果他那天晚上真的吃了这颗糖,会像我如今一样在一片静默中呆坐着流泪吗?我不敢想象,立刻抬手擦去眼泪,深吸一口气后把抽屉关上。

    我把收拾好的行李箱放到客厅里,然后坐到沙发上稍作休息。我忽然发现沙发布上有着一些抓痕,似乎是动物留下的,难道是猫?周涵养了猫吗?

    我对他的生活一概不知。

    嘴中的糖仍然没有彻底融化,我品尝着它散发出的甜味,再次环顾周涵空荡的家。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无限接近于周涵的内心。

    家中单个的枕头是寂静的,单个的牙刷是寂静的,单个的杯子也是寂静的,孤身一人坐在沙发上的周涵也是寂静的。他——我面对着家中一切寂静的事物,感到这里的静默成为具有传染性的病毒,可以将任何东西同化为孤独。

    当我品尝着嘴里的糖时,尝到的只有孤独感,当我阅读书中的文字时,读出的也只有孤独感。孤独以静默为外壳,将我由内而外地包裹起来,我想要开口,然而纵使开口,我也只是在跟那层静默的外壳对话。我接触不到任何人,因此孤独感无法疏解。

    躺在病床上默然无语的周涵此时体会到的是这样的感受吗?想到这里,我不由叹息。

    在孤独感的陪伴下我望向窗外,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窗外的人家们稀稀落落地打开了灯,我望着窗户上零碎的暖色灯光,不由想象起在灯光包裹之中的人们会拥有怎样的欢声笑语,可惜周涵家没有电。我只能呆坐着望梅止渴,心中涌起一股莫可名状的寂寥感。

    是门铃声打破了屋内无边无际的岑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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