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三十四、两个人的单相思
我强迫自己掐断回忆。
没想到不由自主就想了这么多事情，我真佩服自己，也许我真的是个自虐狂，明明前不久的失恋就已经够让人伤心的了，现在还要伤春悲秋地回想高中时候的单相思。
一开始我好像是想思索周涵是不是同性恋这件事来着。想了半天，从高中的事情来看，他确实没有表现出自己是同性恋，但既然曹兮芃说他承认过，那他大概是在后来慢慢发现了自己真实的性取向。毕竟他控制欲极强的母亲从他小时候就一直刻意引导他的性取向，他一时搞不清楚也可以理解。
虽说回想了这么多，但我很清楚，自己对周涵的感情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毕竟从十八岁到现在已经隔了八年，该放下的都已经放下了。现在我该思考的是作为他的朋友，我要如何帮助他度过眼前的难关。
医生说以他目前的精神状态，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让他一个人独处，因为他很可能自残。曹兮芃说他住院以来一直是徐向屿在看护他，想来他也挺累的，于是我打算待在医院照看周涵。这样一来我就不能马上回苏州，我拨通吴琼的电话对他说：“我要在老家待几天，uu就麻烦你照顾了。”
“啊？你朋友的病很严重？”他问。
我叹了口气：“是啊，我还想把他接到苏州治疗。”
“这样啊……我明白了，我会好好照顾uu的。”他对我笑道：“你就放心地照顾他去吧。”
“……啊？”
他的语气略带不满：“啊什么啊？你这什么态度啊，这时候应该说谢谢好吗？”
“不是，就是你的反应让我有点惊讶。”我解释道：“我还以为你会说什么，金诚研知道了会如何如何呢……”
“哈？你俩不是已经分手了吗？我还在你这里提他干啥？”他颇为轻巧地说道：“翻篇了翻篇了。”
他说的倒挺有道理，如此看来，没翻过篇的还是我自己。我跟他道别后挂断电话，抬头却因为走廊里一个熟悉的身影而愣住。
那是一位女医生，刚从一间病房里走出来，按理说我应该没见过她，可她的面孔在我看来有点眼熟。我细细打量着她，脑袋里猛地跳出一个名字：郭子芸。
我怔怔地盯着她看，她大概在路过时感受到我的视线，也朝我这里瞟了一眼，而后她的脚步突然顿住。
“贺舒泽。”她叫道。
“哇……郭子芸，真的是你？”我这才确定了面前的女人是曾经的高中同学，她的气质和以前有了很大的区别，感觉比高中时成熟了很多。我站起来对她笑道：“好久不见了诶，高中毕业之后……都八年了。”
“是啊。”她上下打量我一刻，而后毫无铺垫地说道：“周涵住院之后我就总在想你会不会来看他，结果你果然来了。”
我本来还准备跟她说的寒暄的话全部堵在嘴边，我惊讶地问：“你知道周涵的事？”
“当然知道，我是精神科的医生啊。”她示意我看她的胸牌，然后用平淡的语气说：“况且他的病情那么严重，想不知道都难。”
她自见到我就没有笑一下，而且说起话也缺乏情绪，这和我印象里那个温柔乖巧的女生有很大的出入。我又看了一眼她的胸牌，确定她确实叫郭子芸之后，忽然开始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可是我们都这么多年没见了，她能有什么意见？
“你们现在还联系？”她问。
我回过神来，点点头说：“嗯，是啊。你和周涵呢？”
“不联系了。”她简短答道。
“哦……呃……”我想我应该笑得有些尴尬，我不明所以地说了一句：“你们上高中的时候关系不是很好吗？”
“没你跟他那么好，毕业之后就淡了。”她瞟了一眼我的手，又转了个话题：“结婚了？”
我看向我无名指上的戒指——虽然已经和金诚研分手了，但我习惯性地戴着，还没有摘掉。我含糊一笑，发现她的手上也戴着一枚戒指，于是我反过来问：“你结婚了？”
“哦，前年的事。我丈夫是老师。”她简短地介绍道。
她的这句话又让我想到周涵，想到她已经结了婚，而周涵却还躺在病床上，我心中五味杂陈，不过我还是对她笑了笑：“那挺好的，恭喜啊。”
她也没显出欣喜，又自顾自地问：“你不在这里住了吧？”
“啊……去苏州了。”
“那回来是来看望他？”她问。
我垂下眼睛说：“这不是……他父母去世了，也没亲戚什么的，没人照顾吗？所以我也想帮帮他……”
“去见过他的主治医生了吗？”
她一问我话，我就有一种必须立刻告诉她正确答案的紧迫感，我点点头说：“见了，医生说让他做mect。”
“是，他这个情况做mect最好，不过他没钱了。”她说到这里，眼中第一次浮现出一丝怜悯的情绪：“自杀的时候包里留了五千，说是火化费，其他就没了。”
我迟疑片刻，虽然很怕听到有关他自杀的事情，但还是硬着头皮问：“……什么？”
“算了，不说那个。”她抬眼看向我：“反正费用是个问题。”
我立刻说明道：“钱我会出的，那个没关系。然后我还想把他带到苏州治疗，你说他现在这个状况可以吗？”
“带到苏州？”她难得一愣：“为什么？”
我向她说明了徐向屿即将开学的情况，她思索片刻后开口道：“他身边确实不能离人……这样的话，把他带到苏州也好。但是你的工作呢？家里人不会有意见？”
“我是设计师，工作有个电脑就能做，家里人……这戒指就是个装饰，我没家里人。”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她诧异地看着我，沉默片刻后才说出一句：“原来你和他关系还是那么好。”
“在走廊里坐着干什么？不进去看他？”她瞟了一眼旁边的病房。
我想起刚才周涵哭泣的场景，还有徐向屿指责的目光，有些低沉地说：“刚才我进去，他哭了。我等一会儿再进去吧。”
她无言片刻，而后突然问：“吃晚饭了吗？”
“还没。”
“走吧，刚好我下班了，我请你。”她终于对我露出重逢后的第一个笑容。
在点好餐之后，我和她闲聊道：“我之前就觉得你很适合当医生，结果你真的做医生了，好厉害啊。”
“我也是刚毕业不久，只是普通医生而已。周涵的主治是我们科的主任，他的水平还不错，有什么事你咨询他就好了。当然，问我也可以。”她说着给我看她的二维码，我立刻拿出手机加上她，她继续道：“我也想帮周涵，毕竟他在高中时帮过我。”
她的这句话让我有些好奇，我问道：“怎么帮你？”
“那个时候我父母离婚了，我的母亲找了一个男人，但他对我不好。”她攥起手，略作停顿后叹息道：“确切地说……会在妈妈不在的时候打我。周涵发现了我的伤口，就总是开导我，平时会讲一些笑话逗我笑……你知道的吧？他就是很爱帮助别人，他的安慰让我觉得那段日子没那么辛苦。”
我想起周涵在晚自习上也和她聊天的事情，没想到他们聊的是那么沉重的事。我惭愧道：“抱歉……”
“没事的，都是过去的事了，就因为之前经历了那些，我才想要来精神科当医生。现在我活得很幸福。”她垂眸一笑，五官里写满柔和：“那段时间确实是周涵鼓励了我，我一直很感谢他。”
我打量着她的神情，企图从中品读出她对周涵持有何种感情。她忽然对上我的目光问：“你是不是在想，我有没有喜欢过周涵？”
我发愣时，她承认道：“有啊。”
“……真是直接啊。”
她耸耸肩说：“毕竟已经是曾经的感情了，现在提起来还有什么可扭扭捏捏的。”
她说的有道理。我有一瞬间想告诉她周涵也喜欢过她，但想到现在再提这件事已经没了意义，便把那句话憋回去。我只是觉得可惜，明明他们两个人互相喜欢，却因为没有告诉对方而错过了这段感情。
“为什么……不向周涵表白呢？”我犹豫着问。
“为什么？”她若有所思地想了片刻，却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我轻声笑了笑。而后她举起酒杯转移话题道：“贺舒泽，谢谢你愿意帮周涵。”
她不愿意说，我反而更好奇其中的隐情，不过我还是和她碰杯：“客气。”
她带我来的是一家环境不错的西餐厅，我们面对面而坐，我看着她在柔和灯光下因为酒精而略微迷蒙的眼神，还有周围成双成对的男女，忽然有些不自在，便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咱们出来吃饭，你丈夫不会吃醋吧？”
“反正他不知道。”她简短答道。
直接说不会不就好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也许是见我局促，她轻声笑出来：“你这么怕和女人独处？原来你是妻管严的类型啊。”
“……”被她看出来了。这完全是金诚研培养出来的习惯。
她喝了一口酒，而后撑起头看向我，语调因为微醺而变得慵懒：“你刚才说你没有成家，是不是在骗我？”
“骗你干嘛？”我笑了笑。
“如果你真的结婚了，我就不推荐你把周涵接到身边照顾了。”她仔细地切着盘里的食物，如此说了一句。
我立刻解释道：“你放心，就算我有伴侣，我也会用心照顾……”
“不是那个问题。”她放下刀叉，餐具在盘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你说周涵看到你哭了吧？”
“啊，是啊……”我不仅想起刚才周涵哭泣的场景，还想到他在上次聚会后哭着回家的事情，声音不免低了下去：“是不是这样的话，我把他接到苏州也不太好……”
她眯起眼睛看着我，轻声叹息道：“你是真的不明白。”
我抬头看向她：“不明白什么？”
她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而是吃了一口食物。咽下去食物后她摇摇头说：“算了，现在说也没意义了。”
没意义了？
我想到自己刚才想告诉她周涵曾喜欢过她的事，却最终没说出口，顿时有些发怔。
她无名指上的戒指在灯光下反射着细细的光，我手上的戒指也是。
后来吃饭的途中我几次想要对她想说的话刨根问底，但最后我也没有那个勇气。有些事情不清楚要比清楚了好，像是adonis究竟是谁，像是知道所谓的“没意义”究竟是什么。
但是我不得不承认，这些问题虽然无解，可不代表它们没有伤害。
吃完饭后郭子芸让她的丈夫来接他，我得以一睹他的面容。那是一位看起来就温文尔雅的人，气质和周涵很像，她果然喜欢这个类型的。我坐在餐厅二楼，透过玻璃看到郭子芸对他露出她在高中时常对周涵露出的柔和笑意，心里忽然无比惆怅。
如果周涵和她在一起，现在还会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吗？
回医院的路上，我看着熟悉的道路上路灯亮起的情景，突然回想起我和周涵每天下了晚自习，一起回家时走的也是这种路。
我不仅想到了这个，还想到他在我面前偶尔露出的害羞的神情，想到他经常发红的耳尖，想到他提起“喜欢”时吞吐的话语。所有与他有关的回忆，无一不在向我进攻。
我不禁在想：如果周涵和我在一起，现在还会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吗？
为什么我以前从没觉得他可能爱我呢？
那条我们走过很多次的路上的一切景物，都在我的视野里逐渐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