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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番外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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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向屿仍像以往那样做一个江湖散人,豪贵请他赴宴他向来不往,名门大派请他前去指点武学他也向来不应。他习惯独来独往,也逍遥自在。除了潜心钻研武功,他还在坚持做的事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别人不敢除去的恶人皆由他除去,不敢插手的恶事皆由他扫平。

    只是他的嫉恶如仇并未赢来赞誉,反而招致污名。那日他去客栈投宿,吃饭时听得邻座几个侠客模样的人在议论某个大派宗主去世的事。

    “听过他的尸体上只有一处剑伤,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痕迹,除了鸣剑一闪还有谁能做到?”

    “更何况他武功高强,若不是鸣剑一闪,怕也没有其他人能一招便让他毙命。”

    “上次那个当官的被鸣剑一闪杀了不也是这样?听说是那人手里握着他什么把柄,他才要杀人灭口。”

    徐向屿默默听着他们神情鄙夷地谈论自己,并未多言,只是自斟自酌。

    不知是哪些仇视他的派别放出这些谣言,之前他是除掉了一个官员,但那也是因为他戕害百姓。至于那个宗主去世的消息,他也是昨天才得知,听到死法后他就觉得应该是有人故意为之,想要栽赃自己。至于为何那人能成功做到,他也不得而知,可能这世上真有武功与他不相上下的高手,或者那人使了阴招。

    徐向屿把目光从邻座移开,转头看到闫耀楠进了客栈,端酒杯的手微微一顿。

    之前他在武林大会上见过此人,当时对他的印象便极差。他虽是大帮主之子,功夫却不见长进,仗势欺人的本领倒学得有模有样。上次见面徐向屿便不满于他的纨绔,当着各路豪杰的面教训了他一番。徐向屿没想到有天还能和此等不学无术之流打照面,又想到这地界似乎由他所在的帮派控制,顿时冒出离开的念头。

    原本徐向屿打算装作不认识他,但他看到徐向屿后直接坐到他旁边打招呼:“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徐大侠!”

    他的声音不小,邻座的人听见后顿时止住交谈,看向他们。见闫耀楠进了客栈,他们恭敬道:“闫少侠。”

    “还有……”他们狐疑地打量着闫耀楠身边的人,有些不确定他是否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徐向屿只穿着简单的布衣,看起来也风尘仆仆,并无天下第一的风范。可既然闫耀楠叫他大侠,除徐向屿外似乎也不可能是别人,几人想到刚才对徐向屿的声讨,脸上多少浮现出惧色。

    徐向屿并不计较他们方才的议论,只笑道:“无名小卒,不足挂齿。”

    闫耀楠听他说这句话,嘴角的笑变得有些僵硬:“几年不见,徐大侠变谦虚了不少。”

    徐向屿没搭话,闫耀楠显出几分不悦,却仍假笑道:“徐大侠要来这里,何不提前告知我们帮里人一声?也好招待……”

    “只是偶然路过,并不久留。”徐向屿打断他的话,学着他皮笑肉不笑道:“况且我与贵帮并无干系,又何必招待?”

    “徐大侠说的是什么话?天下第一的高手,自是多少人都盼着能认识您呢……”闫耀楠嘴上恭恭敬敬,攥酒杯的手却已经有些发白。

    徐向屿并不想再和他人发生无谓的冲突。刚入江湖时他只想着证明自己,已经树敌颇多,现在他也学会了敛去锋芒。他正想走,闫耀楠却拦住他笑道:“徐大侠这么着急干什么?您不知道,今天您来得巧,这客栈刚好有表演,何不看完再走?”

    他话音刚落,琵琶声便自客栈里响起。只见一位蒙面女子手抱琵琶,转轴拨弦,乐曲袅袅从她指尖流出,颇为动听。徐向屿被她弹的曲子吸引,暂时未离开座位,但听着听着他发现在座的人根本没把注意放在曲子上。

    有几个男人说着轻浮的话上前调戏琵琶女,她并未理会,仍弹着琵琶,但男人们似乎把她的隐忍当成默许,说的话也越来越不入流,甚至有人试图上手。

    闫耀楠见徐向屿皱起眉头,轻笑着解释:“徐大侠第一次来,不清楚吧。她是这里最有名的招财树,多少人来这个客栈都是为了她呢……”他比划着手势悄声说:“一晚上这个价钱,很好赚吧?”

    徐向屿看了一眼他比划的数字,眉头蹙得更深:“听曲子要这么贵?”

    “哎呦,你是在说笑吗?”闫耀楠猛地笑出声。

    徐向屿喝尽杯里的酒,沉默片刻后说:“这里不是青楼。”

    “反正她也拿这些人没办法。”闫耀楠打量着周围的人,凑近徐向屿说:“看来你真的不了解这里,这客栈可是鱼龙混杂之地,能出得起钱的都并非善类啊。”

    徐向屿看着闫耀楠上下舔舐琵琶女的目光,心中升起厌恶之情。眼见她面对男人们的骚扰显得越来越为难,徐向屿出手将几个围在她面前的人打倒,上前问她:“你为什么在这里弹琵琶?”

    琵琶女瞪大眼睛怔怔地望着徐向屿,片刻后才怯怯地回答:“这里的东家,把我从家里拐来……”

    徐向屿继续问:“你想走吗?”

    客栈里的人见有人突然坏了规矩,气冲冲上前想要制止徐向屿,徐向屿却不费吹灰之力便把他撂倒。他处理完那些人后对神色平淡道:“你如果想离开,我可以送你回家。”

    琵琶女懵懵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还有人想要冲上来,方才几个议论他的人喊了一声“他是徐向屿”,那些人便迟疑着不敢上前。

    “既然是徐向屿,为何与我们纠缠,不用鸣剑一闪!”有人质疑道。

    原先徐向屿用鸣剑一闪这一招式时只觉得骄傲,如今关于他的传言多了,他便不习惯再用此招。他并未解释自己的身份,只是随手击败几个还想纠缠的人,而后拉着琵琶女离开了客栈。

    闫耀楠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轻蔑一笑:“竟然真的为了个卖艺的和别人大打出手,真是不入流。”

    徐向屿问出琵琶女的家在哪后便与她踏上了路途。路上她仍然显得惊魂未定,一开始并不怎么说话,和他走了一天后发现他貌似真的是要送她回家,才开口问:“你为什么帮我?”

    徐向屿反问:“为什么不帮?”

    琵琶女垂眸道:“那里的江湖人多了,没人说过要帮我。”

    徐向屿无言片刻,抬头对她笑道:“我见不得恶事罢了。”

    她说自己不会骑马,路途遥远,她又体力不支,徐向屿便在前面牵着马,让她坐在上面休息。她听到徐向屿这句话后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她问:“你真的是徐大侠吗?”

    “这很重要吗?”徐向屿问。

    “我……曾经见过徐大侠的,他刚成天下第一那时候,在擂台上。”琵琶女犹犹豫豫地说:“和你不太一样。”

    徐向屿饶有兴趣地问:“怎么不一样?”

    “他看起来很骄傲,意气风发……”琵琶女打量着徐向屿,声音逐渐小下去。

    之后两人便一路无言,直到突然有一支暗箭向徐向屿射来,他知道是仇家找上了门,便吩咐让琵琶女等一下。谁知道那群人直接跳出来围攻他,说他们是为宗主报仇的,徐向屿想起那个栽赃他的人,只觉得十分无奈,但道理也跟他们讲不通,只得和那些人缠斗许久,终于暂时骑马逃脱。

    经历这次危机,徐向屿发现琵琶女其实是会骑马的。入夜后徐向屿在河边洗涤剑上的血污,琵琶女走来对他说:“现在我相信你是徐大侠了。但是为什么不用鸣剑一闪呢?”

    “我不会。”徐向屿简短地回答道。

    琵琶女蹲在他身边,静静地看着他洗剑,片刻后突然说:“听说看到你这把剑的人都会死。”

    徐向屿的动作略做一顿,他笑了笑:“以讹传讹罢了。”

    “不是都说鸣剑一闪能一击毙命吗?”琵琶女抬头看着天喃喃道:“还真想见识一下。”

    徐向屿擦好剑后把剑收入剑鞘,只道:“赶紧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琵琶女站起来跟着他问:“你为什么学武功啊?”

    徐向屿原本想答“惩恶扬善”,但话到嘴边又变得有些茫然:“没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就做了天下第一?”琵琶女调侃道。

    “虚名而已,可能还有比我更强的人,只是没我争强好胜。”徐向屿叹息道:“当天下第一未必是好事。”

    “我也想学武功,你看我能行吗?”

    “只要想就没什么不行的。”徐向屿好奇地问:“你又为什么想学?”

    “想给我爹报仇。”她虽仍笑眯眯的,语气却难以掩饰地有些低沉。

    徐向屿想她该有段不愿提及的往事,便道歉:“对不起。”

    琵琶女若有所思地望着徐向屿,对他笑道:“我又觉得你不是徐大侠了。天下第一干嘛要给我这种弹琵琶的人道歉?”

    “为什么世上的事这么复杂呢?”她喃喃着问。

    夜里徐向屿睡觉时也时刻用手握着剑柄。琵琶女半夜醒来稀奇地打量他,他便也敏锐地睁眼,发觉她在触碰他的剑后在眨眼的功夫间拔剑问:“你干什么?”

    琵琶女飞快收回手,颤声说:“我……就想看看传说中的剑……”

    “没什么好看的,杀人的工具罢了。”徐向屿冷冷道。

    琵琶女静默片刻,突然问:“你睡觉也握着剑,是因为害怕吗?”

    “我又没做过亏心事,有什么好怕的?”徐向屿轻哼一声,收回剑后催促道:“快去睡觉吧。”

    第二天清早徐向屿一睁眼便看到琵琶女在他面前脱去了外襟,他猛地清醒,别过头喝止道:“你干什么?穿上衣服。”

    “什么?”琵琶女并未听他的话,撕下外衣上的布料后上前帮他把胳膊上出血的伤口包扎好:“你这血都渗出来了,昨天没处理好。”

    徐向屿看着自己的伤口,一时觉得有些尴尬。琵琶女给他包扎完后便起身说:“我可不是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我向来只弹琵琶。”

    徐向屿“嗯”了一声,想不明白闫耀楠为何骗他。

    两人又走了几天,一天吃饭时琵琶女问:“你就不好奇我长什么样?”

    她这些天一直戴着弹琵琶时戴的面纱,徐向屿也从没在意过。徐向屿看着她把食物放到面纱下谨慎地吃掉,漫不经心道:“那个无所谓吧。”

    “还有我的名字,你也没问过。”琵琶女说。

    徐向屿对她笑了笑:“我只想帮你回家而已,那些不重要。”

    “不重要……”琵琶女重复着这几个字,哼了一声后嘟囔:“对于客栈里的那些人来说可重要了,他们巴不得看我下半张脸长什么样,我偏不给他们看,他们越好奇就越兴奋。”

    徐向屿回忆着那群男人猴子一般上蹿下跳的场景,评价道:“无聊透顶。”

    “不过我也不能让他们看。”琵琶女说着揭下面纱,她的下脸有一片烧伤留下的疤,看起来极为可怖。

    徐向屿看到她的全貌,面色却出乎她预料的很平静。他对她温和地笑了笑,只说:“你的琵琶弹得极好,我认为那才是值得欣赏的美。”

    那天琵琶女静静地哭了很久,徐向屿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便只是牵着马带她往家的方向走。

    徐向屿越来越明白,虽然他的武功天下第一,但其实他能做到的事比他想的要有限许多。

    他终于把琵琶女送回她的家乡,进城之前琵琶女并未表现得多么喜悦,只是自顾自地对他说:“我爹两年前去世了,就葬在这里。”

    徐向屿并未多言,她继续道:“我说过我想学武功,为了给他报仇,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徐向屿牵着马静静地走,仍不答话,直到他转头,看见琵琶女握着匕首指向他。

    他凝视着两眼发红的琵琶女,神色平淡道:“两年前我在这里除去了联合朝廷暗中毒杀武林人士的帮主,你是仇人家的女儿。”

    “你……果然察觉到了?那为何还跟我来这里?”琵琶女拿匕首的手有些颤抖,徐向屿的淡然让她觉得愈发气愤。两年前这个男人杀了她爹,原本叱咤一时的帮派也逐渐分裂,她更是无家可归,经过一番颠沛流离才找到弹琵琶的营生,如今他却对那段往事如此轻描淡写。

    徐向屿只说:“你杀不了我的。在那种地方生活也非长久之计,如果你能在这里安……”

    “你还说你没做过亏心事!”琵琶女嘲弄地笑道:“那你为什么帮我?不就是因为愧疚!”

    徐向屿皱起眉头睨着她,眼神散出几分寒意:“我不需愧疚。你知道你爹当年杀害了多少无辜的人吗?”

    “但你的手就干净吗?”琵琶女冷笑着咬牙切齿道:“你自以为替天行道,可你凭什么就自信自己是善者?你知不知道我爹也是受人胁迫,他也是被逼无奈!失去了他的庇护,又有多少人家破人亡,你想过没有?”

    徐向屿正要开口,琵琶女打断他哽咽道:“你不可能想的,你只需要一剑杀了他,然后在自己得到满足后挥袖离去即可——因为你太强了,没人能桎梏你,你便以为自己手中的剑就是道义,你总说自己是扫除恶人,殊不知在这途中你和那些恶人早已别无二致!”

    “你以为你是在做善事吗?根本不是!你是为了满足自己当善人的那点私欲而断送他人性命的刽子手!”她握紧匕首嘶吼道。

    徐向屿怔怔地望着她,许久才重新开口:“我……没做错。”

    琵琶女听着他简单的回复,轻笑一声:“是吗?”

    “我要你记住,我从未做过一件坏事,哪怕动物也不曾杀过。而现在,我要杀了你。”琵琶女冷冷地说完便猛地挥刀向徐向屿刺去,徐向屿立即阻挡,这才发现她的力道极大,想必是随她爹习过武的。

    “你这样做无异于以卵击石,收手吧!”徐向屿劝道。

    他虽阻挡得快,但手上还是被匕首划出一道血口,须臾的功夫他便觉得有些使不上力气。他正思索着那匕首上涂了何种毒,琵琶女却猛地拼尽全力袭来。

    徐向屿感到她带着玉石俱焚的决心,下意识拔剑使出鸣剑一闪。

    琵琶女即刻倒地,他回过神后看到地上的血色,慌忙上前按住她的伤口。琵琶女反倒恍惚着对他笑起来:“何必假惺惺呢?现在你明白了吧?”

    徐向屿愣住,眼见着她的气息一点点弱下去,她最后喃喃道:“看你的样子,我算是成功了……”

    他顿时知晓了琵琶女想让他明白什么——原来他为了活命,可以出手去杀一个完全无辜的人。

    徐向屿盯着自己双手上尚且带有余温的鲜血,身体不住地颤抖起来。毒药的效力在他体内扩散,他的视线开始有些模糊,他茫然地放开自己的剑跌坐在地。

    ——难道他真如琵琶女所说,已与恶人无异?

    他尚且反应不过来这短短的时刻里他究竟做了什么荒唐事,没意识到闫耀楠已带人围住他。众人看着琵琶女命丧徐向屿手下,俱面露诧异之色,闫耀楠上前指责道:“徐向屿,你怎可绑架袁帮主唯一的遗孤,又置她于死地!纵使你们有深仇大恨,你也不该狠绝至此!”

    徐向屿看向闫耀楠,终于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圈套。他拼尽力气重新握起剑,用无悲无喜的语气说:“原来如此,她并非以卵击石……”

    有人上前检查琵琶女的尸体,从她的身上翻出一本秘籍。闫耀楠见状立刻惊诧道:“你是觊觎袁帮秘籍?难怪……当年你谋害帮主,其实也为了秘籍吧?可是她私藏了一卷……”

    “你们若想除掉我,直接动手便是,何必还这样兜兜转转?”徐向屿淡漠地说着,缓缓起身,眼中闪现出杀意。

    众人看着他的眼神,虽知道他已中毒,但想到要和他对决,心里仍有惧意。

    “我们怎么能除去徐大侠这样的善人呢?只是今日亲眼所见你行屠戮无辜之事,便不能再坐视不管。”闫耀楠嘲讽道:“这是向徐大侠学习,行善积德,驱邪除恶啊。”

    徐向屿想到琵琶女死前对他说的那番话,手上的力气又虚了些,险些拿不稳剑。他难道一直在做闫耀楠今天在做的事?怎么会这样?

    “徐向屿这几年来肆意妄为,残害多位前辈,甚至前几日还杀害了尤宗主……幸好今日终于被抓住把柄。”闫耀楠板着脸说:“今后在江湖之中,人人得而诛之。”

    徐向屿望着周围蓄势待发的敌人,眼中泛起雾气。他木然地举起剑,只说:“你们一起上吧。”

    闫耀楠的眼中闪烁出恨意,他愠怒道:“还以为这些年过去你有所收敛,原来还是这么狂妄。”他对周围的人下令:“拿下他!”

    “徐向屿!”

    徐向屿猛地从自己构想的江湖恩怨中抽身,才见老师正不耐烦地看着他,不知道第几次对他说:“让你翻译一下这句话,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上课的时候老走神?”

    徐向屿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被迫把自己的注意力从偌大的江湖放到小小的英语课本上。他茫然地看着课本上的文章,不明白老师让他翻译哪句话。

    见老师也没想要提醒他的样子,他开始恼怒于她的突然袭击,大概她就是想问住他,然后说教他一通。徐向屿不想让老师得逞,突然感到身旁的实习老师正在望着他,便转头向周涵投去求助的目光。

    周涵见徐向屿对他挤眉弄眼,只觉得迷惑。徐向屿看着周涵呆呆的样子无奈地想:你不是听得挺认真的吗?告诉我老师问的是哪句话啊!

    可惜周涵听不到他的心声,最后也仍是一副迷茫的样子。老师如徐向屿预想的那样迫不及待地说教他一通,挨了骂的徐向屿颓然坐下,想到自己在全班同学面前出糗就十分不爽。

    他愤愤地剜了周涵一眼,小声嘀咕道:“都怪你。”

    周涵听到了他的埋怨,眼中流露出无辜的情绪。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个学生,让他总像个刺猬一样处处扎他。

    徐向屿气鼓鼓地坐下之后还想接着想接下来的剧情,可是他的脑袋开始卡壳,半天也想不出来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他郁闷地垂下头,在心里埋怨老师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候打断他的思绪。

    下课之后周涵开始给学生们分发他写论文要用的调查问卷,发到徐向屿那里时他冷着脸没接:“我不填。”

    “哦……嗯……”周涵讪讪地收回问卷,还是对他笑了笑:“没关系的。”

    他的态度仍然这么友善,让徐向屿有点惊讶。

    看来这人不会生气。徐向屿想到这里觉得更生气了。

    徐向屿妈妈发现儿子这学期自开学之后就每天举杠铃锻炼,她忍不住好奇道:“你怎么突然之间这么爱锻炼了?”

    徐向屿笑得很阳光:“为了身体健康!”

    其实并不是这样,他锻炼纯粹是为了在打闫耀楠的时候能打得更用力而已。不过这种会让母亲担心的理由他自然不会说,他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应该学会自己处理问题。

    徐向屿妈妈倒是能看出儿子必定有其他心事,但她猜错了方向:“哎呀……该不会是因为看上了哪个女生才要锻炼吧。”

    徐向屿把杠铃举在半空,半天没有动弹。

    女生……闫耀楠总是挑事大概也有一部分女生的原因在里面,所以说他举杠铃是为了女生倒也没错。

    徐向屿对妈妈嘿嘿一笑,转移话题道:“妈妈,我今天晚上想吃你炖的排骨。”

    徐向屿妈妈见他顾左右而言他,便在心里肯定了自己的猜想,想到儿子又长大了一点,会对别人产生情愫了,她的心里产生出一种又欣慰又担忧的感觉。

    “嘟嘟,喜欢上别人没有错,妈妈不会怪你的。”她对他温和地笑起来:“你不想说也没事,不过一定不能做伤害女孩子的事情。”

    徐向屿也对她笑了笑:“妈你放心吧,我不会的。”

    然而没过多久他就食言了,做出了伤害女孩子的事情。

    期中考试之后班主任要重新排座位,让徐向屿没想到的是她竟然让那个喜欢他的女生和他做同桌。眼见那个女生背着书包坐到他身旁,徐向屿心里涌起反叛的情绪,突然举手对老师说:“老师,我不想和她做同桌。”

    原本还有些嘈杂的教室因为他这一句话而安静下来,同学们都诧异地看向他们,女孩也一时不知道该对徐向屿的这句话做出什么反应。

    班主任第一次碰到违逆她安排的学生,冷着脸问:“为什么?”

    “因为她总缠着我,我随便和谁坐都可以,但不要和她做同桌。”徐向屿直截了当道。

    女孩听到他这么说,低下头攥紧衣服,悄无声息地流下眼泪。徐向屿没注意到她的情绪,只为老师这样的安排而感到不满,他见班主任仍然板着脸,便开口道:“我都已经考了第一名了,还不能决定自己坐在哪里吗?”

    女孩却猛地站起来,擦了一把眼泪后对班主任说:“老师,我不跟徐向屿坐。”

    这次换徐向屿愣住,他看着女孩哭泣的脸,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过分,神情间浮现出一丝歉意。班主任听完女孩子的话后投给徐向屿失望的目光,她叹了一口气,把女孩从徐向屿身边调开。

    那之后的课徐向屿一直上得心不在焉,总想着那个女孩被他几句伤人的话惹哭的场景,心像是被扭了几个疙瘩。他不自主地瞟向女孩,数次想走过去跟她说句道歉的话,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放学后徐向屿垂着头闷闷不乐地走出教学楼,他试图说服自己,他没有错,是那个女孩先缠着他让他反感的。可他又明白这次是他无缘无故地伤害了她,因此很难合理地为自己开脱。

    那时同学和老师都诧异地看着他……好像他做了多么不应该的事情一样。徐向屿回想着那个场景,脚下步伐更快,倔倔地心想:老师又不是不知道他和那个女孩水火不容,这么排座位不就是为了为难他?所以无论如何,只要反抗了老师他就没做错。

    徐向屿想着这件事走出校门,刚路过一条小巷,却突然有一个人拦住他的去路。

    徐向屿回过神,抬头看到闫耀楠,还未来得及问他又要找什么事,他便一把把徐向屿推进小巷中。

    徐向屿这才发现他身后还站着几个高中生模样的男生,他们比他要高不少,站在巷口挡住他的去路,虽然很有压迫力,但他也丝毫不怵。

    闫耀楠愤愤指向徐向屿,转头对高中生告状:“哥,就是他总挑事!”

    徐向屿嗤笑出声:“你丢不丢脸啊?还请外援?”

    “你还搞不懂情况吗?”高中生居高临下地看着徐向屿,露出痞里痞气的笑:“这时候就别嚣张了,收敛点的话我们会轻点揍你。”

    “就是,你看你今天都嚣张成什么样了!”闫耀楠仗着有人给他撑腰,抬起头耀武扬威道:“还把我的女人弄哭了!我必须好好教训你!”

    他不说还好,一提这件事徐向屿便更为不爽,他轻哼一声,瞪着身前的几个人说:“来啊,你们比我大又怎样?以为我会怕吗?”

    徐向屿虽这么说着,但也并没打算和他们纠缠,他想找个机会跑掉。可高中生和他的体格差距太大,更何况他们人多,徐向屿终究双拳难敌四腿,最后被几个高中生钳制在地。

    为首的高中生看着徐向屿轻蔑地笑了笑,对闫耀楠说:“阿楠,来吧,想怎么教训他?”

    闫耀楠见徐向屿终于落败,身上的混混气息顿时浓厚起来。他蹲到徐向屿面前扇了他一巴掌,兴奋道:“你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吗?怎么这会儿不行了?”

    徐向屿觉得被闫耀楠扇过的脸颊所感到的疼痛并不及羞耻感给他带来的不适,他奋力想要挣脱几个高中生的束缚,但挣扎一番也仍然无果。

    闫耀楠还以为徐向屿该被吓哭了,但他还是冷冷地盯着他,这给他愉悦的情绪泼了一盆冷水。一股怒火从他胸口窜出,他又踢了徐向屿一脚,咬牙切齿道:“喂,你该求饶了。”

    “为什么?”徐向屿抬眼看向那几个高中生嘲讽道:“你们都这么大了,还几个人来对付我一个,不丢脸么?”

    高中生被他激怒,抬手想要打他,他却趁这个空隙奋力挣脱他们的控制,飞快跑出小巷。但纵使出了小巷,他回家的小路上也没几个行人,闫耀楠那帮人仍紧紧追着他。

    徐向屿跑不过那些高中生,眼见就要被他们追上,他却望见路口出现了实习老师。

    周涵正吃着冰激凌走在回家路上,忽然听到另一条路的方向传来打斗声,转头见有个穿着八中校服的孩子正在被纠缠,便不假思索地扔掉冰激凌冲上前。

    他也想不清楚初中生是怎么和一群高中生打在一起的,先用尽力气把徐向屿从那些人手里扯出来,而后护在他身前质问:“我是老师!你们在干什么?”

    徐向屿愣愣地抬头看向周涵,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大概面对这群不良学生也有些害怕。既然这样干嘛还过来……徐向屿默默想着,觉得这样躲在这个没气势的人身后有点丢脸,便想走到他身侧,谁知道他又把他拦回去,一副母鸡护雏的模样。徐向屿见他如此谨慎,就没再动弹。

    闫耀楠向高中生汇报:“哥,他是实习老师!”

    “实习老师算个屁。”高中生翻了个白眼:“喂,你少多管闲事,让开。”

    周涵从未想象过有这样的学生,虽有些不知所措,但也知道要保护好身后的孩子,便原地不动地皱紧眉头问:“你们为什么打他?”

    高中生并未回答他,只说了一句“那就连你一起打”便冲上来要对周涵挥拳。周涵从没打过架,在他冲上来时还有些发懵,徐向屿立刻把他往旁边拽去,他这才反应过来这群学生真的敢打老师,猛地从口袋里掏出一瓶喷雾向他们的眼睛喷去。

    “啊!好痛……是什么!”闫耀楠一帮人捂住眼睛,一时没了动作,周涵便趁着这个机会拉着徐向屿逃离此地。

    两人跑到行人多的路上才气喘吁吁地停下,周涵停下后只顾着喘气,半天也没说话。徐向屿看着他发白的脸色,难得关切道:“你没事吧?”

    “没有……”周涵低下头对徐向屿露出安慰的笑容,然后弯腰凑近他的脸端详:“脸上有红印,有点肿了……”

    徐向屿在他的注视下有点不适应,扭过脸嘟囔:“没事。”

    “怎么没事?他们为什么打你?他们总这么欺负你吗?”周涵担心地问着,徐向屿却烦躁起来,没好气地说:“我才不会被人欺负。”

    周涵在他的顶撞下沉默片刻,还是继续道:“要跟父母和老师说啊……”

    “老师真麻烦,干嘛来帮我?你是觉得我打不过他们吗?”徐向屿闷闷地打断他说:“我自己也可以处理好的。”

    周涵不太懂他的思路,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徐向屿半天没听见周涵说话,还以为好脾气老师终于要生气了,抬头才发现周涵从背包里拿出一瓶冰水。

    “把这个敷在脸上吧。”周涵仍用波澜不惊的语气跟他说话:“以后回家不要走小路,走大路安全些。”

    徐向屿接过水,冰凉的触感在夏天里让人觉得很舒适,就像周涵一成不变的温和语气给他带来的感觉一样。他难得听话地把冰水敷在脸上,周涵看着他笑了笑,然后拉起他的手问:“你家在哪里?今天我送你回去。”

    得了吧,明明刚才是打肿脸充胖子,难道还打算再保护我一次吗?徐向屿原本想跟周涵说一句这种话,但最终还是把话憋回肚里,他只把周涵的手甩开,嘀咕道:“当我是小孩吗?还牵着手走?”

    “呃……”周涵愣愣地看着自己尴尬地悬在空中的手,干笑了两声:“那就不是吧……”

    两人走出一段路,徐向屿问:“刚才老师很害怕吧?在口袋里装的是什么?”

    “辣椒水。”周涵有些无奈地笑道:“没想到真的能用上。”

    徐向屿撅了撅嘴:“老师觉得八中的学生都是混混吧?”

    “没有啊,你不就很好吗?还是年级第一呢,真厉害。”周涵低下头微笑着称赞徐向屿,徐向屿看了他一眼便飞快把视线错开,心情有一瞬的雀跃。

    但他的情绪很快又低沉下去,他轻声说:“年级第一有什么用……”反正老师和同学也不喜欢我。

    后半句话他在周涵面前总有些说不出口,话到一半便悬停了,好在周涵很快接上:“怎么了?不是很了不起吗?我上学的时候很羡慕考年级第一的同学哦。”

    徐向屿抬头看了一眼周涵,刚好触碰到他目光中蕴含的温柔笑意。徐向屿低下头克制住自己嘴角也要涌起的笑,表面上仍保持着炸毛的状态。

    但是变化也很明显。

    眼见快要到家了,徐向屿突然问周涵:“老师刚才是在吃冰激凌吗?”

    “嗯?”周涵在想贺舒泽会什么时候来接他。今天下午他有事没去学校,但并没告诉贺舒泽,本来他是想放学时段去校门找贺舒泽的,但送完徐向屿就会迟到。他正想着给贺舒泽打电话,所以有些走神。

    “我是在问,老师不是扔了一个冰激凌吗?”徐向屿略显不耐烦地重复。

    “哦,那个……”周涵惭愧道:“因为太着急随手扔到地上了,地会脏的……”

    徐向屿匪夷所思道:“我说那个不是让老师忏悔的啊?”

    他指着街边的便利店说:“我给你再买一个吧。”

    周涵愣愣地顺着他的手看向便利店,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后噗嗤一声笑出来,摇摇头说:“不用了。”

    “哈?”徐向屿因为他的笑不爽起来:“你是觉得我买不起吗?”

    “老师不能收学生的东西。”周涵解释道。

    “干嘛这么迂腐?不是我送你,是赔给你还不行?”徐向屿说完也不再废话,直接拽住周涵的衣角把他往便利店里拉:“过来。”

    周涵垂眸无奈地看着他笑了笑,随他进了便利店。

    徐向屿一副大人模样,站到一旁对周涵说:“老师挑吧。”

    “呃……”周涵总觉得现在这个场景很奇怪,他飞快从冰柜中拿出一个冰激凌,而后问徐向屿:“你吃吗?”

    “随便吧。”徐向屿说。

    周涵在他不可忽视的气场下也没多问,又拿了一个便走到收银台前,而后迅速结了帐。徐向屿没达到自己的目的,从周涵手里接过冰激凌时愤愤地说:“老师真是的。”

    周涵见他也不等自己便走出便利店,在原地愣了愣才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搞不懂现在的孩子……”

    徐向屿虽冲出店门,但周涵没跟上他,他走路的速度也渐渐慢下来,只是他没有回头看周涵有没有跟上来,而是低头打量起周涵给他的冰激凌。

    黄桃味……所以他喜欢吃这个?徐向屿默默在心里掂量的时候,周涵从他后面走过来,让他没想到的是周涵向他道歉:“不好意思,你的心意老师知道了,但是这个……”

    “老师真是莫名其妙。”徐向屿打断他说。周涵这样跟他道歉,他就想起周涵被班里同学嘲笑还懦懦的样子,心里有些烦躁。

    他抬头看向有些不知所措的周涵,跟他讲起道理:“并不是知道了就够了,有时候能接受别人的好意也会让别人很开心的。”

    周涵听着一个孩子语重心长地跟他说话,轻声笑了笑,但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便点点头应道:“知道了……谢谢你告诉老师这个。”

    徐向屿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那句话好像是在说如果自己能给周涵买个冰激凌就会开心一样,顿时有些后悔自己的发挥,于是他把目光从周涵身上收回,没好气地嘟囔:“又嘲笑我……”

    “嘲笑?”周涵敏锐地听到他的喃喃,困惑道:“又?”

    “是啊,不是嘲笑我和我们班的女孩子吵架吗?”徐向屿舔着冰激凌面无表情道。

    “唔……”周涵回忆了一下徐向屿说的是什么,想起来后解释道:“那不是嘲笑啊,我只是觉得你们很可爱罢了。”

    “可爱?”徐向屿抬眼看了一下周涵。

    “当然可爱了。”周涵对他笑笑。

    徐向屿觉得冰激凌太凉,思绪混乱地把它吹了吹。见周涵用一种迷惑的眼神看他,他轻哼一声:“是觉得小孩蠢吧。”

    “怎么会啊,”周涵答得十分游刃有余:“谁以前不是小孩呢?难道要觉得以前的自己蠢吗?”

    “嘁……”徐向屿没再说话,默默吃起冰激凌。

    这个老师难道真的和其他老师不一样吗?徐向屿有些迷茫。

    把徐向屿送到小区门口后,周涵俯下身叮嘱:“回去跟父母说今天遇到的事,让他们跟老师反应。脸一定要继续冰敷,不然明天会肿……”

    “知道了。”徐向屿打断他说。

    周涵叹着气笑了笑,向他道别:“那老师走了。”

    “哦……老师再见。”徐向屿还算讲礼貌地对他挥挥手。

    周涵走出几步后接到一个电话,而后急急地跑起来。徐向屿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想到他还有事,却依然送他回家,心中又有所触动。

    回到家后徐向屿没有和母亲打招呼去,直接进了卧室。他打量着镜子前自己有些发红的脸,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扑了灰的校服,然后飞快换好衣服。

    周涵让他跟父母和老师说关于闫耀楠的事,但他仍然不想告诉老师,因为他们对那类学生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父母,徐向屿盯着脸颊上的红印,觉得自己可能瞒不住了。

    吃晚饭的时候,徐向屿妈妈果然发现了他脸上的伤,诧异地问:“你的脸怎么了?”

    徐向屿想起来实习老师说的话,有些犹豫地回答:“和同学打架了……”

    “啊?”他妈妈皱起眉头,停下筷子问:“怎么好好的打架?”

    “我……”徐向屿忽然有些心虚。他从小到大其实都很听话,也很少和别人起争执,只是上了八中后慢慢变了。他妈妈听见他打架一次就这么担心,如果知道他之前已经和闫耀楠打了很多次岂不是会更忧愁?他想到这里便没再说实话,真假掺半地说道:“就是……今天排座位呢,老师把一个我不喜欢的女生排在我身边,我不想和她坐,她哭了……”

    爸爸听到这里指出:“嘟嘟,怎么可以直接说不想和同学坐?这样不好。”

    徐向屿的语气变得更蔫:“我们班一个喜欢她的男生不高兴了,就和我打架。”

    听完他的叙述后,他的爸爸和妈妈无言对视一瞬,而后不约而同地笑了一下。爸爸摇摇头说:“你们怎么这么小就搞这些事……”

    妈妈叹息道:“那也不能打架啊。”

    “是他先找我打的。”徐向屿闷声说。

    “这件事是因为你没有友善地对待那个女同学才发生的,虽然男同学找你打架不对,但你和他打架也不对。”妈妈握住徐向屿的手嘱咐道:“明天你要和他们两个人道歉,以后不要做这种事了。”

    徐向屿垂下眼睛应道:“……哦。”

    “你为什么不喜欢那个女同学啊?”徐向屿爸爸好奇地问。

    “她……”徐向屿歪了歪头:“因为她说她喜欢我。”

    “嗯?那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吗?”他爸爸笑着问。

    “但是我不喜欢她嘛。”徐向屿耸耸肩:“我跟她说了,可是她听不懂。”

    “哎呦……”他爸爸低下头笑起来:“你们的生活还真是丰富。”

    徐向屿妈妈对他爸爸开玩笑的语气有所不满,嘀咕一句:“你就会说风凉话。”

    徐向屿见气氛缓和下来,终于重新吃起饭。可他还没嚼几下菜,他妈妈就一脸八卦地问:“你不喜欢她……那你喜欢哪个女生呀?”

    “我?”徐向屿挑眉道:“我没喜欢的女生。”

    “干嘛?和爸爸妈妈分享一下生活嘛,我们又不会说你。”妈妈温和道。

    “真的没有,妈你赶紧吃饭啦……”徐向屿催道。

    虽说餐桌上徐向屿把打架的事应付过去,但晚上他妈妈还是在卧室里和他爸爸说悄悄话:“我觉得嘟嘟在骗咱们。”

    “何以见得?”

    “揉耳朵呀,他一紧张就会揉的,虽然今天他想克制来着……”她眯起眼睛说:“好好的就打架了……万一事情没那么简单呢?”

    “可是嘟嘟不想说啊,”他父亲叹息道:“你想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了。”她露出为难的神情:“嘟嘟长大了,总觉得对他的秘密刨根问底不太好。”

    “嗯……他倒是挺早熟的。”他爸爸若有所思地说:“咱们可以再观察观察,如果事情严重他肯定会告诉咱们。”

    “是吗?”她沉默片刻,而后轻声说:“真的长大了呢……有喜欢的女孩子也瞒着不告诉咱们。”

    “你觉得伤心了?”他凑近问。

    她笑着摇摇头:“倒也不至于,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想说……难道觉得咱们会反对他?”

    徐向屿爸爸猛地笑出声:“他现在才多大啊?你这么认真地思考这种事有什么意思?”

    “我……就是想知道嘟嘟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嘛。”她也笑起来,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时间过得真快呢……嘟嘟都变成大孩子了。”

    他爸爸赞同地点点头:“你这么一说,我倒也挺好奇的,嘟嘟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徐向屿与闫耀楠等人缠斗多时,仍未被他们攻下。眼见自己人一个个倒在鸣剑一闪下,剩余的闫帮人显出几分胆怯,不敢再贸然上前。

    “他是强弩之末,给我杀!”闫耀楠见士气逐渐涣散,便如此大吼。

    徐向屿能感到琵琶女下的毒让他越来越虚弱,但他还是咬紧牙关强撑下去。此刻他也无法分辨自己拔剑的意义在何处,连为了生存都不是,因为他已经做好命丧于此的准备。

    他觉得自己负隅顽抗,杀得脚下血流成河,倒有几分自暴自弃的意味。

    就在闫帮人又要冲上来时,一阵箫声冲淡了空气中的肃杀之气。

    由于这种声音和正在发生的殊死决斗实在违和,所以在场之人均被箫声分去几分心神。就在这须臾之间,闫帮中忽然冒出一个白衣男子,趁他们不备撂倒几人。

    闫耀楠等人并未料到还有另一方势力前来,一时不知如何应对,那人便在他们还未缓过神时拽起徐向屿,带他逃之夭夭。

    徐向屿再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趴在一匹马上,他慌乱地摸索自己的佩剑,好在它就悬在马侧。

    他抬眼看到这匹马的缰绳正握在那个救他的白衣男子手里,他正骑在另一匹马上,慢悠悠带他向前走去。

    徐向屿想了想自己现在的情况,大概是在逃命,可这个救他的男人悠闲的样子又让他丧失了些许忧患意识。他想问问这个人是谁,为何救他,但他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男人像是察觉了他的意图,回头对他笑道:“毒还没解开,所以你暂时有些虚弱。咱们再走上半个时辰,走到山上的茅屋再给你治伤。”

    徐向屿没什么表情,他的脑袋一时很乱,一时又一片空白。比起让这个陌生的男人救他,他更愿意死在那里,如今他不愿回想自己究竟杀了多少人。

    如男人所说,两人走过半个时辰的山路,便来到树林掩映下的一座茅屋。虽说路有些绕,但徐向屿记下了出去的路,他知道躲在这里也并非万全之策,那些想除掉他的人总会找来。

    男人为他处理好伤口后,递给他一个药丸:“这是解药。”

    徐向屿并未怀疑,如果这个男人大费周章地把他带到这里只是为了杀他,未免太莫名其妙。虽说现在他也搞不懂这男人的目的。

    服下解药后,徐向屿果然觉得好了很多,但他并未跟男人道谢,反而在有力气后拔剑指向男人问:“你为什么救我?”

    男人笑着摇摇头:“我想剑应该只能指向仇人,不该指向恩人。”

    “哪分得那么清?”徐向屿面无表情道。

    “也罢,也罢。”男人反问道:“那你为何觉得我会是仇人呢?”

    “你怎么会有解药?毒是你下的?”徐向屿眯起眼睛问:“你又是准备埋伏在哪捅我一刀?谁派你来的?”

    男人听过他的话后愣了愣,而后继续波澜不惊地笑道:“你大概被伤到脑袋了,看来需要好好修养。”

    徐向屿也觉得自己此刻有些过于多疑,但他仍然无法相信这个男人。他没有收剑,冷冷地说:“那你倒是说,怎么能刚好有解药?”

    “徐大侠。”男人突然如此称呼一声,而后压低声音说:“有些问题不问还好,一问就真的会出事了。”

    “那你是承认自己居心叵测了?”

    男人不紧不慢地摇摇头,只是往后避避徐向屿紧逼上来的剑,笑得仍旧温和:“无论如何,我并非恶人。徐大侠也不必如此戒备,若要完全解开你体内的毒,还要再吃一颗药。”

    男人露出略带歉意的笑:“所以恐怕就算你动手,也未必能伤到我……”

    虽说他浑身散发出一股柔和的气质,但徐向屿只觉得自己是被藏在里面的针狠狠扎了几下,心里一阵不爽。他确实仍没有回到正常的状态,男人的实力他不清楚,不过光看他对付闫帮那群人时的身手,他也觉得他不好对付。

    徐向屿回想着男人出现时的场景,脱口而出评价道:“还吹笛子,故弄玄虚。”

    “那不是笛子,是萧。”男人纠正。

    “我不懂,也没什么重要的,反正都是故弄玄虚。”徐向屿气恼道。他现在不知道这个来路不明的人究竟想干什么,也不明白自己的前路在何方,只觉得一阵烦躁,男人平和的情绪更让他焦躁。

    男人打太极一样把他焦躁的情绪还回去:“见徐大侠救了弹琵琶的姑娘,还以为你喜欢音律呢。”

    徐向屿想起琵琶女,顿时泄去了说话的力气,怔怔地发起呆。男人也不再说话,沉默片刻后起身要走:“我去找些吃的。”

    徐向屿拦住他,挑眉问:“所以呢?我要做什么才能得到另一颗药?”

    “原本想休整一阵再谈这件事呢——”男人笑眯眯地回头:“我是想问,徐大侠愿不愿意为了我去死呢?”

    “什么?”徐向屿微蹙起眉头,试图理解他的意思:“是要我去刺杀你的什么仇人……”

    男人摇摇头,只说:“不是的。只是去死而已。”

    “……只是?”徐向屿困惑道:“既然要死,何必还要你的解药?”

    男人并没直接回答他,而是跟他谈起形势:“你现在的处境不容乐观,这些年你结仇颇多,闫帮先挑起事端,今天你虽然能侥幸逃过,但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势力围剿你。”

    这些徐向屿都明白,他也知道自己可能活不了多久了,因为已经接受这一事实,所以他关心起另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结仇颇多?”

    男人难得显出几分迷茫,他答道:“江湖上谁不认识你?这并不是重点。”

    徐向屿匪夷所思道:“认识我又不代表要知道我结仇颇多。”

    “推测而已,徐大侠办事雷厉风行,难免招惹些用心险恶的小人。”男人微笑道:“况且据我观察,也确实如此。”

    徐向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问:“所以这些天你都在跟着我?”最让他觉得诡异的是他竟然从未察觉到。

    男人模棱两可地笑着,这让徐向屿有些窝火,更觉得这男人并非善类:“真是邪门……前几日死掉的那宗主该不会是你杀了推到我身上的吧?”

    “徐大侠是正直之人,怎么总把人想得这么坏呢?”男人叹息着问。

    这话落到徐向屿耳朵里变得有些嘲讽,他轻哼一声道:“别这么说,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最好不是你整出一摊子事,就为了让我陷入今天的窘境,好落入你那什么让我为你去死的圈套,否则别说去死,我一定先杀了你。”

    男人听完他威胁的话语后既无惧色,也不愠怒,只总结他们交谈的结果:“看来现在徐大侠心情很差,听不进去我说的话啊。”

    “谁心情差了?当我耍小孩脾气呢?”徐向屿说着愤愤踢了一脚被子。

    男人无奈地看着他的举动,重新给他盖好被子,然后起身说:“反正你现在受着伤也不能乱跑,就委屈你先和我呆一阵子了。”

    虽然心里并不情愿,但徐向屿除了在男人的小屋里养伤,也确实没有去处。男人倒把他照顾得很好,每天不知从哪变出些美味的菜肴供他吃,还细心给他换药。徐向屿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过这种安逸的日子,在茅屋里他无需颠沛流离,甚至可以暂时忘记自己天下第一的身份。

    但他知道这里并不绝对安全,无论何时,他仍然随时把剑放在身边。

    男人对他提防的举动视若无睹,和他说话时总是带着亲和的微笑。徐向屿一直在等他继续提要求,或者有一天告诉他的仇人他在这里,但他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想象中的坏情况也仍未发生。

    徐向屿算着日子。这里必定离闫帮的地界并不远,若他们搜寻,十天之内总能把他找出来。这虽然是深山老林,但并非地势险要之处,若他被仇人发现,大概他与男人都毫无转圜的余地。

    到了第七天时,徐向屿试着用出几式剑法,随不及往日凌厉,但对付寻常敌手应该足够。男人发现他活动后欣然提议:“要不我与你练一练?”

    徐向屿刚好想试试这男人究竟几斤几两,便答应了他。两人过了几招,徐向屿能感到男人是在有意配合他恢复,顿时觉得没了意思,便道:“就这样吧。”

    男人向他作揖:“天下第一果然是天下第一。”

    徐向屿皱眉问:“你这人说话怎么总是阴阳怪气的呢?”

    男人无辜道:“怎么阴阳怪气?”

    徐向屿看着他确实毫无恶意的眼神,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收起剑正要往回走,男人却突然又向他攻来。他慌忙招架,却发现这次他认真了许多,几招下来甚至让徐向屿有一种他忽然准备了结掉他的错觉。

    徐向屿渐渐有些吃力,本能地想使出鸣剑一闪,但他的眼前突然闪过琵琶女的面容,这让他的动作略作一滞。待他反应过来,才见男人的白衣上多出一道刺目的血口。

    徐向屿慌忙走上前搀扶起他:“你没事吧?”

    男人倒镇定自若,还对他笑道:“受点伤倒是无所谓的,只是衣服脏了。”

    回去之后徐向屿还是给男人的伤口抹了药,男人没把伤口当回事,还在包扎时开玩笑:“徐大侠刚才那招是鸣剑一闪么?真是稀奇,我竟然没死,既没死又看到了鸣剑一闪……”

    “你该不会就是为了看一下那招才激我吧?”徐向屿打断他没好气地问。

    男人笑了笑,只说:“是我赚到了。”

    “糊涂!”徐向屿低喝一句,用力把男人的伤口紧紧包住。

    男人像是终于感到疼了,微微蹙起眉头,但他打量着徐向屿严肃的神情,突然又打趣道:“你是在说自己吗?”

    徐向屿的动作顿了顿,他抬眼问:“什么?”

    男人撑起头笑眯眯地看着他,让他的心里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男人歪头明知故问道:“我是第一个见到鸣剑一闪还活下来的人吧?”

    徐向屿挑了挑眉:“你不该用问题回答问题。”

    男人无奈地叹息一声,伸手想拿走徐向屿的剑。徐向屿握紧剑问:“你干什么?”

    “上面沾血了,我给你擦一下。”

    “……是我伤了你,你还给我擦剑?这不是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徐向屿轻哼一声,自顾自地擦起剑,男人便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他。他等了半天男人也没再说话,于是他终于没忍住问:“你说让我去死,然后呢?”

    男人饶有兴趣地问:“怎么忽然对我的要求感兴趣了?”

    “好歹你救了我,如果我可以报答你的话,我会尽力去做的。”徐向屿擦好剑后把剑收起来,看向男人说:“不过不明不白地死,我做不到。”

    男人好似思索了片刻,而后开口道:“其实我并不是想让你帮我,我只是想让你帮自己而已。”

    徐向屿一脸莫名地看着男人,男人垂眸摇摇头说:“我觉得你既该死,又不该死。所以我想让你既死了,又活着。”

    “有什么话就直说,少拐弯抹角的。”徐向屿催促道。

    “不过……我这几天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恐怕有些强人所难。”男人难得收起微笑,他静静地看了片刻徐向屿,这才继续道:“你若能假死,就可以摆脱天下第一的束缚和江湖上的讨伐,到那时……”

    “等等……你是为了让我能够假死才把我逼到这个份上吗?”徐向屿面色铁青道:“用一击毙命的方式杀掉宗主,又和闫耀楠狼狈为奸,让两派的人都来追杀我,还让那个帮主的女儿嫁祸到我头上,让我彻底背上骂名……就为了实现你说的什么既死了又没死?”

    这些只是徐向屿根据直觉做出的猜测而已,他本以为男人该反驳几句,但见他出乎预料地陷入沉默,徐向屿明白他已经不打算瞒下去,也许他并不在乎他是否憎恶他。

    这让徐向屿的语调更冷:“你说是想让我帮自己,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你是在帮我?难道我还应该感谢你?”

    “让你背上骂名的不是我,是你。”男人再次开口,掷地有声道:“被你杀掉的姑娘并没有说错,若不是你自以为是,认为天下非黑即白,用你那套私刑去惩戒别人,你怎会树敌如此之多。”

    “够了,既然我做错了,那么就让我死好了,你说什么假死,也不过是你自己一厢情愿以为那对我好罢了。”徐向屿冷笑着说:“你因为自己觉得那样更好而把我逼到这个地步,不是也是自以为是?你我又有什么区别?”

    徐向屿说完便走出门,男人望了片刻门外,而后把视线移到自己的伤口上,喃喃道:“问题就在于此……”

    入夜后,徐向屿假寐少顷,待夜色已深便整理好行装准备离开男人的茅屋。临走时他看了一会儿睡梦中的男人,又回忆片刻这几天他在这里的生活,这才悄无声息地离开。

    其实他并不至于为男人布的局而憎恨他,江湖上的那些矛盾是积压已久的,男人不去挑破,以后自然也会因其它事挑破。虽说男人确实让他沦落为亡命之徒,但他骑马离开茅屋时更多的只是自怨自艾。

    沾满血的手除了和他一起消失,还有什么更好的去处吗?难道还真指望着从江湖上销声匿迹,过上在茅屋里轻松自在的日子?

    徐向屿自嘲地勾勾嘴角,耳边却突然响起箫声,马蹄声在箫声的影响下渐渐慢下来,徐向屿回头,月色下只有朦胧的薄雾,混着箫声在幽暗的树林里回荡。

    徐向屿觉得这曲调有些耳熟,忽然想起这正是那天琵琶女弹的乐曲。一股悲哀感从他胸中涌起,他发了一会儿怔,这才牵起缰绳继续向前走去。

    也只是向前而已,毫无方向。

    第二天徐向屿就遇到了搜寻他的闫帮人,他只与他们交战少顷,处于上风后便逃之夭夭。男人虽说他的毒并未完全解开,但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基本如前,这让他在马上有些出神。

    确定周围不再有追兵后,徐向屿渐渐停下。他揭开衣襟想查看伤口,却发现不知何时里面放着一个小锦囊。

    “真会故弄玄虚……”徐向屿打开锦囊,发现里面有一颗药和一张字条,上面写着男人留给他的话:此药可助大侠毒发身亡,是否服下全凭自己定夺。

    徐向屿嘀咕一句“这算什么解药”,却还是没把药丸扔掉。他是第一次如此被人牵着鼻子走,而他连那个男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徐向屿突然想起琵琶女对他说的话:“还有我的名字,你也没问过。”

    “那不重要。”他明明这么说。

    徐向屿画到这里郁闷地停下笔。实习老师的名字他也不知道,他也没再来他们班听课,这让他有些沮丧。

    他走出教室想透透气,转头便看到周涵和英语老师站在一起说话,英语老师把一叠书放在他手里,而后转身离开。

    有一个在走廊里飞奔而过的学生撞了周涵一下,他怀里的书掉出几本,但他也没生气,只是扶住学生叮嘱:“不要在走廊里跑哦。”

    徐向屿看着周涵蹲下来捡书,叹息着想:有那么厉害吗?我是不是把他想得太帅了……

    徐向屿往前走了几步,又有些犹豫要不要去帮周涵,他犹豫的功夫周涵已经起身向办公室走去。他突然觉得很懊悔,这次不给自己思索的时间便叫住他:“老师。”

    周涵回头,和善地笑着问:“怎么了?”

    原本徐向屿还有些忐忑,但周涵的微笑很快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于是他顺其自然地走到周涵身边问:“那个问卷还有吗?我可以填一份。”

    周涵微微一愣,而后点点头笑道:“有啊,我去办公室给你拿。”

    徐向屿觉得他的笑里愉悦的成分压过了礼貌的成分,心情也暗自有些雀跃。他随周涵向办公室走去,还伸手想把周涵手里的书拿来,周涵却制止道:“老师拿就好,你还长个儿呢,别拿这么沉的书。”

    “你是嘲笑我矮吗?”徐向屿眯起眼睛问。

    “啊?没有啊。”周涵哈哈笑了几声,摇摇头无奈道:“你的思路还真是特别。”

    徐向屿听着周涵的笑声,也情不自禁地笑了笑。他突然觉得从教室到办公室的距离很短,他想和实习老师聊更多,想要更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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