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 章 猫腻

    英子和罗军坡没有爽快地答应魏雷让罗军坡到镇子里帮忙，魏雷确实有些不痛快，他觉得这是对英子和罗家的一种弥补和照顾，却不领情，热脸贴了冷屁股，自然不是滋味儿；再就是，不拴住罗军坡便不能增添与英子接触的机会，这又使他很懊恼。

    干脆，来他个霸王硬上弓，以支部的名义通知罗军坡上班。其实，魏雷的为人，乡亲们都有所了解，这人你惹不得。英子更清楚这一点，如果魏雷软硬兼施，不达目的誓不休的话，不仅捞不到任何好处，更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倒不如答应了他，然后处处提防时时小心。

    在英子的妥协里，罗军坡稀里糊涂地当上青石镇“计生干部”，其实就是个跑腿儿的，一个当枪使的货。罗军坡并不乐意，但是他怕老婆，听老婆话，最关键的是他认为这样可以不吵不闹不打架，老婆不跟他置气，他不跟魏雷开战甚至械斗，这样，便没人指着英子和罗家说三道四，这样可以天下太平，其乐融融。他时刻告诫自己：只要以后英子不跟魏雷来往，只要他们来往的事不被青石镇的人揭穿和说破，他就能忍，就能忍辱含垢，委曲求全。

    罗军坡出任青石镇“计生干部”，镇子里的人看法不一，说啥的都有。不过呢，罗军坡还是在众多的疑虑和猜测中走马上任了。

    魏雷咋想的，司马懿之心，昭然若揭。魏雷断然不会依靠罗军坡干工作，更不会放权给他；最多就是安排他打打杂，跑前跑后，端茶倒水，干点儿零活儿罢了。他在魏雷的眼里，就是一个头戴绿帽子的软蛋，一个被人看不起的怂人。安排他到村里来，是看中了他的老实和肯干，能做到你指哪儿他打哪儿，听话。

    罗军坡就是魏雷工作上的挡箭牌，实际上的摆设；这么安排，是个套路，是魏雷甩开罗军坡寻找机会接近英子的幌子，是背后深藏在魏雷心里的猫腻。

    溺同尿，溺讹传为腻，就有了猫腻之说，猫腻就是猫尿。猫是奇怪的动物，它最喜欢鼓捣一些碎屑来覆盖住自己的屎尿，猫砂大概就是这么用的。由此，不难推出一个合理的结论，猫腻就是指一些见不得光、躲躲藏藏、偷偷摸摸的暗箱操作，比如黑哨，黑哨不光比赛场上存在，它的使用颇为广泛。

    猫排便之后，不愿让同类、更不乐意另类动物知道自己的粪便拉在这里。猫埋藏自己的粪便，地点往往是远离它的窝和时常玩耍的地方。对了，除猫之外，人也是这样，好像再没有其它动物自个埋藏粪便了。

    如果对这一举动心存疑虑，那就看看官场吧。有人贪污公款、收受贿赂，这到了私人腰包里的公款和他人给的贿赂物，就如同是猫的粪便一样，绝对不能让同事和外人知道，非要埋藏起来不可；又比如，国家要求为官要具备一定的学历、文凭，有人便伪造了学历、文凭，将之埋藏于档案深处，对外绝不张扬；再比如，时下评职称要求有著作，于是，有人便东摘西抄，拼凑成一本厚厚的“敲门砖”。

    其实，腻更有一层亲近的含义，所以发现男女之间的腻腻乎乎的苟且之事便称为被抓到了他们的猫腻。

    把猫和人相提并论，还真搞不清楚究竟是猫的进化还是人的退化？

    魏雷的脑子灵活，鬼点子多得很。魏老黑最喜欢这一点，就把他留在了身边。有理由嘛，三儿是老小。魏老黑在任期间，仗着关系活络一些，人脉广一些，安排大儿子到省城邯川市寻得一份国企的工作。他这大儿子为人敦厚能干，在随后的国企改革的下海浪潮里，凭着个人极强的能力，自主创业，干得风生水起，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然后，二儿子也追随老大去了省城。

    老三魏雷留在家里，比起二位哥哥既省心又省力。因为老爹是村干，所以政治上有地位，人前有面儿；经济上，在镇子里也数得着，花钱不犯愁。

    可是，自打结婚之后，开销增加了，花钱的地儿多了，手头开始有些不宽绰；再说，他自己不挣钱，老是啃爹啃哥，也不算回事儿。

    咋办？两个大眼珠子一骨碌，计上心来。

    青石镇人最怕迁坟。人死之后，本求一个入土为安，老祖宗埋在坟里，安安稳稳，归了原本，后世小辈是不能打搅的，否则，会阴阳逆转，改变命运的。只有在事业不如意、运势不佳、子嗣不全的时候，才通过迁坟来改变时下的窘境，祈求好运惠顾。

    魏雷心想：“迁坟？这可是个大工程，不过既然能改命，那就试试吧。”

    于是，他拨通了哥哥的电话：“哥，我想在县城投资做个买卖，你能不能帮我一下？”

    哥哥听了魏雷的想法，有些惊讶，更何况需要的资金数额太大：“迁坟？这可是大事，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魏雷信心满满地回答：“是的。老话说，孙子不能动爷爷的土，我跟老爹商量好了，他也同意。我听说迁坟能改变命运，所以我想试试。你能不能帮我一下？”

    哥哥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好吧，我会帮你的。但是你要确保一切都合法合规，不要做出违法的事情。”

    魏雷连连答应：“放心吧，哥。我会注意的。”

    挂断电话后，魏雷的心情格外激动。最关键的是，老大把钱如数奉上，第二天就汇给了他。

    这叫他觉得改变命运的机会只有靠自己创造，哪怕使用下三滥的手段。他坚信：成功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但有时候，改变命运却是一件极其容易的事情。

    去年春节刚过，村里要换届了。

    支书魏老黑干了这么多年，想想一直以来为村里干的那些工作，为乡邻们操的那份心，也觉得问心无愧，没功劳也有苦劳嘛。现在年岁大了，上边又要求干部队伍年轻化。接下来村双委班子咋组建呢？谁来接替他的职位呢？

    魏老黑坐在那把冲门放置的老藤椅上，若有所思，手中把玩着那支已经磨损得有些破旧的烟斗。村委会换届的日子越来越近，他需要考虑的事情也越来越多。作为现任的支部书记，他对这个村子有着深厚的感情，也深知这个职位所承载的责任和义务。

    他首先想到了自己的儿子魏雷。魏雷年轻有为，聪明伶俐，一直在村里表现得很积极。他也曾多次向魏老黑表达过想要接手支部书记位置的愿望，也展现出了一定的领导能力和组织能力。但是，魏老黑心中总是有些犹豫和担忧。他担心魏雷太年轻，缺乏经验，难以应对村里复杂多变的事务。他也担心魏雷在权力的诱惑下会迷失方向，做出错误的决定。

    除了魏雷之外，魏老黑还考虑了其他几位可能的候选人。他们都是村里的长辈或者有威望的人物，有着丰富的经验和资源。但是，他们也各有各的缺点和不足，魏老黑并不是完全信任他们。

    在反复权衡之后，魏老黑还是决定让魏雷来接替自己的位置。他相信魏雷的潜力和能力，也相信自己的眼光和判断。他知道这是一个冒险的决定，但他愿意为了村子的未来和发展去尝试一下。

    魏老黑深吸一口气，将烟斗放在嘴边，轻轻地吸了一口。他的心中充满了期待和担忧，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坚定地走下去。于是，对着院子的魏雷喊道：“三儿，你到屋里来，给你说个事。”

    小镇上依旧弥漫着新年的气息。天刚黑，人们大都各自在家吃晚饭，尚未开始串门打牌等属于新年里特有的活动。

    魏雷却拎着袋装的大米、食用油等礼物入户走访，这是魏老黑特意安排他这么做的，专门走访那些立场不坚定的人。把礼品撂下，然后委婉含蓄地要求换届选举的时候能够投他一票。

    魏雷一家一户地把沉甸甸的大米和食用油放下，他的心也就一点一点地放下。他送出了许多礼品，也收获了不少承诺和支持。每当看到村民们接过礼品时那感激的眼神，他的心中就充满了满足和自豪，不觉心中一阵狂喜。

    他相信，只要自己不放弃，就一定能够成功。

    在那个阳光明媚的选举日，整个镇子都弥漫着一种特殊的氛围。村民们早早地聚集在青石镇村委会的院子里，议论着即将进行的选举。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期待和好奇，仿佛这场选举将改变他们的命运。

    魏雷站在人群中，他的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心里却暗自得意。他知道自己已经掌握了足够的票数，这次选举非他莫属。他环顾四周，目光如炬，仿佛要看穿每个人的心思。

    选举开始了，魏雷走上台前，开始了他的演讲。他言辞恳切，承诺为村民谋福利，五年内在青石镇中学原址改建教学楼，想方设法改善办学条件，营造良好的教育环境；十年内要把镇子通往北山县城的泥土路铺设成柏油路，改善城乡交通环境，让大家过上好日子。他的声音洪亮而有力，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的话。掌声四起。

    然而，他的眼神里却透露出一丝阴险和狡诈，仿佛在说：“你们都是我的囊中之物。”

    在整个投票环节前前后后的那些日子里，魏雷不遗余力地拉票，送礼请求支持，权力威胁，手段卑劣而无耻，但是表面上却光鲜亮丽。

    他在选举中占据了优势。选举结果出来了，魏雷果然当选了支部书记。他得意洋洋地站在台上，接受着村民们的祝贺。然而，他的笑容却显得那么虚伪和僵硬。

    魏雷接了老爹魏老黑的班儿，随即大刀阔斧地开始工作，听话的留下，不听他的滚蛋。权利和私欲开始在他的世界里膨胀，大事小情，锅大碗小，不管什么事都是他一人说了算。

    这不，罗军坡就是这么上任的。那年头，村里的大事就两件，一是提留和麦征，给老百姓要钱的；二是计划生育，管制老百姓肚子的，不让你生养。

    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农村的计划生育，那可是一段非同寻常叫人难忘的历史，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俗话说得好，百善孝为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青石镇人是凡人，他们的思想境界不是太高，流传了几千年的重男轻女的传统思想依然根深蒂固，很多家庭的最高境界就是生出一个男孩。

    谁家要是没有男孩子，背地里被人们叫他“绝户头”。他们在青石镇会过得很憋屈，遇事常会吃别人白眼，受别人的气。哪像现在，能用金钱摆平的事儿那都不叫事。当时许多事情都需要家里有个男人出头，赶上秋收种麦的大忙季节，家里没有个男人哪行呀？

    乡亲们悄悄地说，这么一个“拳头社会”里，不管怎样，只要能弄出个“带把儿”的来就是胜利，就是祖上积德。管它计不计划生育？！

    不管行吗？不行！

    一辆白色面包车----宣传车，蓬头垢面，开进青石镇。车顶上拴放着一个大喇叭，循环播放：广大村民同志们请注意，如果再不实行计划生育，中国就会出现人吃人的现象，青石镇就会出现人吃人的现象……

    宣传车驶过青石镇的大街小巷，大喇叭的余音不绝于耳，搅闹得那些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的对象户，心烦意乱，胆战心惊。

    宣传车所到之处，凡是墙上书写着标语的宽绰地儿，都会有人从车上走下来，对着标语墙指手画脚一番。那些雷人的标语令人不寒而栗：

    “上吊递给绳 ，喝药不夺瓶！”

    “该流不流扒房牵牛！”

    “引下来，流下来，就是不能生下来！”

    “打死一个违反计划生育的大人，就等于少生一个孩子！”

    乡亲们看见宣传车，都会躲得远远的，更不用提那些对象户，只要听说工作队要来，早早地就溜出镇子，躲进村外的玉米地里，不敢出来。

    计划生育是国策，谁都不可违背。党政一把手实行计划生育一票否决制，所以各级领导都非常重视这项工作。青石镇也成立了计划生育工作队，工作队下面有一个重要组织叫“维稳小分队”，成员大部分是各村的小混混。可不要小瞧了这一干人马，在当时的大环境下，他们说啥是啥，经常采取一些非常手段来对付这些憨厚善良的老百姓。

    没有生育指标，你不能怀孕，怀了不许生下来。村里的计划生育重点户都被列表造册，有专人盯守。违反计划生育，就要扒你的房子牵你的牛，拉走你的家具和粮食，这些人的权力在青石镇的青石板大街小巷被无限放大。

    如果违规怀孕，亲邻朋友都会成为怀疑掩藏对象，说话稍有不慎就会受到牵连，被关进小黑屋。那些怀孕想生的妇女只好东躲西藏，甚至隐姓埋名，漂泊度日。

    魏雷拉来罗军坡干什么呢？就是要对付那个面包车里那帮小混混的。

    在青石镇村委门口，一块不大的青石板地面上，罗军坡简单地做了一个汇报：

    1村里的绝育手术上站率，90。

    2节育手术上站率，100。

    3根据县乡要求，规定合法要求生育二胎的，等孩子出生后男人（女人）必须要做绝育手术，妇女每月要按时到计生站作检查。否则派出所不给孩子上户口，没有户口农民就分不到吃饭的土地。

    4标语墙陈旧、脱落的，重新制作、粉刷。

    汇报完毕，魏雷书记与工作队人员一一握手，以示欢迎领导莅临青石镇指导工作，并向三位男同志每人递上一支香烟，寒暄着邀请他们走进村委会那个小屋。

    魏雷没有给罗军坡递烟。

    魏雷压根就没把罗军坡当回事，只要能看到罗军坡在他的眼皮底下顺从地干活，被使唤，甚至被虐，他就感觉有一种快意的满足袭上心头。让罗军坡在镇子里当差，就能永远让他走不出自己的视野，就能始终牵着他的鼻子走，就能为自己腾出更多的时间和空间去接近英子。

    罗军坡对这些并不知情，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魏雷心怀叵测。

    面包车离开青石镇，大概是下午4:30左右。

    收拾停当之后，罗军坡回家。

    回家之后，他没见到英子，就直奔了“罗英楼酒店”而去；酒店里也不见英子的踪影。罗军坡不禁有点心急：英子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