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从墓园回来后，发给泽一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隋清捏着手机放在胸口，脑袋里有根弦紧紧绷着，心里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隋清抿抿唇，打字问方喆。
半晌，手机震了震，隋清拿起手机看了眼，瞬间瞳孔骤缩，浑身颤抖，耳边“嗡——”地一声，脑子里的那根弦断了。
车祸……怎么会车祸……
初春，b市回暖，第一人民医院墙边的花坛里种了很多各式各样的植物，蝴蝶从墙外飞到一朵鲜红的月季花上，不一会儿又受惊似的飞了起来，落在了一个坐在轮椅里的年轻男子的手上。
半晌。蝴蝶翅膀动了动，那男子说。
“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男子的胳膊还打着石膏挂在脖子上，蝴蝶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翅膀一扇，飞走了。
“不急，还要再观察几天。”
说话的人是站在他身后推着轮椅的中年女人。
“我没有手机吗？醒来这么久了有点无聊。”一双深邃的眼睛注视蝴蝶飞走，语气平淡。
“手机在车祸里报废了，医生建议你现在不要过多接触电子产品。”女人缓缓蹲下身，轻轻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泽一，你就在医院养好身体，其他的都不要多想，爸爸妈妈都会给你安排好。”
叫泽一的男人坐在轮椅上，始终望着蝴蝶飞走的方向，眼神中透露着不易察觉的冷漠和茫然，没有接话。
林慕雪叹气，车祸醒来后，儿子的性格突然冷漠的不近人情，不爱说话，也不亲近她。
就像一座沉默的雕像。
医生说车祸伤及头部，造成了暂时性失忆，短则一两年最长也就四年记忆就会恢复。
“方喆呢？”
“他回家里给你把小猫带过来。”
“猫？”
“你忘了么？上次还见过，叫牛奶，你很喜欢它。”
“嗯。”
隋清下了飞机就往医院跑，找方喆问了病房号，一路上心提到了嗓子眼。
到医院后，隋清下车时有些腿软，颤抖着把快拿不住的手机放进了包里。
电梯门打开，腿像灌了铅似的，一步比一步沉重，病房门外站着一个男人，隋清苍白着脸抬头对上男人的视线，愣住了。
男人的眉眼和泽一有五分相像，周身气度不凡，病房门关着，他站在病房门口朝隋清投来视线。
似乎在等待着隋清的到来。
男人短暂的打量他，眼神透露着不易察觉的鄙夷，几秒后伸出手，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泽一的爸爸，泽青鹤。”
隋清还是有些愣神，伸出依旧颤抖的指尖与泽青鹤虚虚握了一下，语气有些苍白：“你、你好，我是隋清，泽一的……”
“我知道你们的关系。”泽青鹤收回手出声打断，无视隋清瞪大的眼睛，声音不带任何温度，“我想和你谈谈我儿子。”
不知道是不是怕打扰到病房里的人，泽青鹤带隋清去了医院附近的一家咖啡馆，隋清整个人还在神游天际，神情茫然无措。
隋清束手束脚地坐在椅子上，深呼吸两下，再开口时还带有明显的颤音：“您……要找我谈什么？”
泽青鹤慢悠悠地抿了口咖啡，轻飘飘说道：“谈你离开我儿子的事。”
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轰然倒塌。
“什么理由呢？我……”隋清的话在这个强势的男人面前显得多么苍白和无力。
“泽一失忆了，这个理由够吗？”泽青鹤的语气冰冷得不近人情。
“嗡——”耳边响起了尖锐的耳鸣声，隋清再也提不起任何力气，握着勺子的手陡然垂下，“啪嗒”一声，勺子从手上脱落，掉在了桌上。
隋清轻颤着眼睫，不可置信地呢喃：“失、失忆了……”
泽青鹤冷硬的心丝毫不为眼前虚弱的男孩动摇分毫，继续展开他无情的攻击：“所以我希望你能离开他，我查过你，你和泽一，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根本不合适，泽家不可能会让一个男人进门，况且——”泽青鹤露出一个虚伪又极其讽刺的笑，“他失忆了，性取向或许会正常。”
正常……他们这样……不正常吗？
怎么会呢。
咖啡要冷掉了，隋清觉得自己可能也要跟着坏掉了。泽一父亲的话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浇得隋清浑身冰冷，瑟缩不前。
应该出声反驳啊，应该直接站起身否认他的说法啊，应该……
可是，然后呢？
又能改变什么？
泽青鹤有一点说得没错，泽一失忆了，再见到隋清还可以像之前那样喜欢他么？说不定在隋清说出自己是他男朋友后泽一会露出惊恐的表情，或者恶心，甚至会认为这是一场可笑的恶作剧也说不定。
透明的玻璃窗外街道边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玻璃窗内的隋清闭了闭眼，无力道：“我可以答应你，但要让我再去见他一面。”
泽青鹤同意了，没有任何警告。
隋清站在病房门口，做了个深呼吸，抬手敲了敲门，轻轻地推开一道门缝，紧接着继续往里推，直到可以看见那道熟悉的却穿着病号服的身影。
眼眶猛的一阵酸胀，隋清睁着圆圆的眼睛看向病床，一动不动，一点点用视线描摹着泽一的轮廓，泪水一点点模糊了视线，最终凝聚成泪珠滑过脸颊。
视线再次清晰起来，病床上的人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扭头递来视线。
在看到他的脸后，整个心都在往下坠，一直往下坠。
那真的是个很陌生的表情，冰冷到不近人情。
隋清受不了泽一这样的眼神，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用力稳住身形，死死地咬住唇瓣，血腥味一点点在口腔里蔓延开来，最终只是张了张嘴，无声地说了两个字，抬脚离开病房。
骗人的。
都是骗人的。
到达摩天轮顶端许的愿望不会实现，钟声响起不会实现，烟花绽放也不会实现。
愿望不会实现。
叮——
电梯门打开，里面走出两个人，隋清无暇顾及，却在突然注意到那人怀里的猫时身形一顿，抬眼看向来人，女人也注意到了他，明显愣了下。
隋清吸吸鼻子，讷讷地说：“这是……我的猫，可以还给我吗？”
小白猫牛奶静静地趴在女人怀里，一个眼神也不愿分给隋清，似乎已经不认识眼前这个曾经救过它的狼狈少年了。
林慕雪左右有些为难，身后的保姆出声提醒她：“泽一很喜欢这只猫……”
泽一……隋清仔细看了女人一眼，又看了看猫，最终一句话没说转身进了电梯。
没关系的，隋清。
没关系的。
失去是最平常的了，没关系的。
习惯就好，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
坐上出租车，隋清弯下身捂着绞痛的心口，眼泪啪嗒啪嗒地直往下坠，用力地砸在脚垫上，隐忍的呜咽声响起。司机师傅被这阵仗吓坏了，无措地递来纸巾轻声安慰。
像他这样的人生来就是为了失去的。
只是有点痛而已，没关系的。
林慕雪接到方喆的电话说实验室出了点事要赶去处理，她便喊了家里的保姆把猫送过来，没想到从电梯出来会见到隋清，眼圈还红红的，看来丈夫已经和他见过面了。
林慕雪低下头叹了口气，抱着牛奶走进病房，见泽一似乎在发呆，林慕雪顺着他的目光往窗外看了眼，除了马路上一辆出租车驶过，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在看什么？”
泽一侧过脸看她一眼缓缓摇头，伸手接过“牛奶”，揉揉它的脑袋，又朝窗外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