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巨野赴任
又过得两日,伍锦到郡府领了授职文书,拜别了满宠,就往巨野赴任去了。
巨野县在山阳郡北,境内有一大泽名为大野泽,南北宽达三百里,东西百余里。大野泽与济水、濮水(古济水、濮水均为黄河的支流)相连接,保持了源头水源源不断的流入,后来的梁山泊其实就是大野泽的一部分而已。
春秋时,在大野泽西南岸,建起了巨野城,巨野城两面邻水,水涨时甚至三面邻水,仿似一座水上之城。
游徼,掌巡查缉捕之事,其实就是一名乡官,是汉朝有俸禄的最低级的官吏之一了。但加上“门下”二字呢,则是属于县府的内部官吏,级别会高上几分。
县衙一间公房内,伍锦的直属上司——县功曹廖勘看着盖有郡府大印的授职文书,看了看伍锦几人,像在自言自语地说道:“伍锦,十八岁,勇武过人……”
不用想上面的内容肯定是满宠所写,把伍锦多写了好几岁,免得滋生事端。
廖勘看着,心中若有所思:这伍锦面容白皙,年纪不大身高却逾七尺半,不似是一般百姓,关键是郡府直接任命一名小小的门下游徼,这个信息就足够证明此人有点家世背景,肯定是年龄到了想谋一份差事出仕了。廖勘自知水平不高,但是政治敏感性还是有的。
廖勘笑容可掬地对伍锦说道:“伍游徼气度不凡,甚好甚好……”
跟着廖勘又叫来三名兵勇模样的人,介绍伍锦认识。就这样,伍锦手底下加上典韦乐进共五名下属,皆为巡守。
到了傍晚散值,伍锦恭敬地请了直属上司廖勘,再叫上五名下属一起到巨野最大的酒楼——聚海楼,一起吃酒。
那三名巡守本就地位细微,而功曹地位很高,是地方长吏;在郡、县中被称作“功曹”或“纲纪”,在州中则被称作“治中从事史”,简称治中。巡守甚少有机会与功曹大人同桌吃酒,伍锦更是有意讨好自己的上司。
席间,众人频频向廖勘敬酒,廖勘来者不拒,显得十分随和。
伍锦好好观察了几人一番,廖勘三十多岁,模样消瘦,双鬓已白,样子颇为显老。廖勘本出自沔南豪族(属荆州),据说已在巨野任职功曹近十载,不知何因一直没有升迁也没有调动,县令都已经换过几任,他还在。三名巡守,都是巨野本地人氏,分别名为陶龄、张民、戴和。
戴和为人机灵,又敬了廖勘一杯酒说道:“廖大人,你办事的本领,谁人不知晓,日后还望功曹大人多多提点!”
廖勘已是微醺,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看了几人一圈,半是认真半是调笑地说道:
“巨野芝麻点大的地方,有甚要事!前几年受黄巾之祸不算严重,可算是中原一片乐土了。你等只要好好办差,养家活口不在话下,只要不到城外去招惹贼人,一切好办!”
听到廖勘说起贼人,正属伍锦管辖之事,伍锦就问:“大人所说贼人为何?”
“戴和,你来说说……”廖勘明显更醉了。
戴和歪头想了想,就说道:“伍游徼有所不知,我们这里什么都好,就是有那水匪之患。这大野泽水涨时方圆几百里,横跨山阳、东平、东郡、济阴四郡。其中大小水匪多不胜数,大的有两处,咱们巨野就有一处。”
戴和喝了口茶,接着说道:“巨野原本的水匪头目叫李过,但他前两年死了。现在的头目叫史大眼,真名来历已无人知晓,他是前几年投靠的李过,李过看他甚有武力,就让他当了二寨主。据说这史大眼力大无比,武艺高强。他上位后,一心要将大野泽的水匪合并一处,每当其他贼匪起了龃龉,史大眼就出手调停,这两年也挣得了一些名声,投靠他的匪徒越来越多。他老巢在北边独岭山,号称匪徒数千。
平日里劫掠行人,每当秋收还出来劫掠乡里,大户人家在城外均建庄堡自卫,小户之家也只好归附其中以求自保。巨野地域狭小,只得城池一座。城外之地近水灌溉便利,泽边良田万顷,本是富有之地。哎,只是如今这匪患使得这几年粮食产量越来越少啊。”
“那另外一家水匪呢?”
“另外一处就是张麻子了,此人是大野泽最老的水匪,屯驻在巨野与济阴交界处。寨中号称有千人。这人专门劫掠济水、濮水中来往的商船。这两伙匪类攻掠城池不敢,但是掳掠乡野之事时有发生,每年秋收之时大户百姓皆如临大敌,弄得我们也是颇为头疼……”
不得不说,戴和的业务知识还是挺丰富的,将水匪的来路状态说了个重点出来。伍锦给廖勘、戴和满上一杯酒,又问道:“府衙为何不去清剿呢?”
“这个……”戴和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看了廖勘一眼。
廖勘明其意,接口说道:“也不是府衙不清剿,大野泽水边芦苇矮树茂密,地形复杂,泽中小岛无数,贼人大多都是泽边的本地人,极易隐匿逃窜。都想剿匪,郡府也会派兵助阵,但是吃力不讨好啊,而且各郡互不统属,巨野这么点兵丁前几年防范黄巾都够呛,何况城外大族均有庄堡,那贼人也攻打不下,这疥藓之疾,那就……那就如今这样了。”
说完还咂咂嘴,显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廖勘说得含糊,但是伍锦听得明白,剿匪要出人出钱出粮,分明就是历任县令不想办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熬到离任就功成身退了。一顿酒席下来,又让伍锦了解到这汉末官员的人浮于事,难怪百姓都愿加入黄巾了……
酒罢,各自归家,伍锦与典韦乐进去驿馆对付了一晚。
……
过了几日,伍锦渐渐熟悉了门下游徼的职责。在上值时找到廖勘,对廖勘道:“伍锦初来,得大人关照,锦不胜感激。”说完认真地对廖勘作了个揖。
“伍游徼,不需客气……”廖勘还是一如既往笑眯眯地说话。
伍锦掏出两颗“亚克力”宝石,“我这里有两颗琉璃珠,一颗赠与大人,一颗想要变卖。锦初来,手中无余钱,不知巨野城里是否有珠宝商人,也不知行情如何。想要拜托大人帮我问一问。”
廖勘出身大族,各种珠玉见得多了。他用手掂了掂两颗珠子,看了看伍锦,又低头想了想,道:“这珠子,伍兄弟确定是琉璃?”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伍锦心中嘀咕:怕是这“西贝货”要露馅了。
廖勘接着说道:“我年长你几岁,私下里就称呼你一声伍兄弟。此珠手感轻薄,并非是琉璃,也非水晶、蜜蜡,但此珠清澈透亮,样子不差,若伍兄弟真想出手,不若就说是琥珀,如此出卖时才好说道。”
很明显,廖勘对于珠宝甚有研究,并且大概也看出伍锦心中所想,廖勘说完眨了眨眼看着伍锦。
伍锦也不扭捏,直接说道:“大人说是琥珀就是琥珀,只要能卖出,无论多少但凭大人做主。”廖勘在此地十年,巨野人和事十分熟悉,他不再啰嗦,收了珠子告诉伍锦,过得几日帮他办妥此事。
伍锦心中忐忑,不知道这冒充琥珀的珠子在汉代能值几个钱。这廖勘肯定是个老油条,但是相处下来又给人有点踏实的感觉。现在正缺银钱用度,反正是无本买卖,只求廖勘别吃得太狠就好。
次日,伍锦去马厩领了马匹,与乐进二人出城巡视一番。典韦面容太好辨认,伍锦担心人认出,还是让他先在府衙当值。
先往西走,站上一处土冈,极目远眺,清凉的风从湖中拂面而来,这大野泽烟波浩渺,沙雁孤鹭齐飞,岸边芦苇丛生,近处阡陌交错——好一处水草肥美之地。伍锦直看得心旷神怡,西边南边尽是平原,地势平坦,沃野千里,不时还有县府巡哨经过。看来西南这边官府的控制力还是很足的。
二人又往北跑了一段,北边有低矮的丘陵,也见到好几处庄堡,只有庄堡周围有耕种痕迹,其他的田地都已荒芜杂草丛生,离城越远情况越是严重。庄丁远远的见到伍锦二人骑马而过,马上就会大声相互呼喊,十分警惕。与西南边形成鲜明对比,可知这边的水匪之祸有多严重。
史大眼老巢在北边,二人不敢往北走太远,接着往南朝金乡方向巡去。
二人在官道上纵马弛聘,未到傍晚就到了金乡城,那是另一个县治了,巨野之小可见一斑。二人牵马进了城,在城中觅一酒楼,想饱腹一顿再回去。
刚一踏进酒楼,乐进马上碰了碰伍锦,下巴朝一个方向努了努。伍锦一看,那不正是李奇吗!李奇正和几个护卫模样的人在酒楼吃饭,有两人伍锦也认得。
“李奇!”乐进从背后猛喊了一声,李奇听了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见了伍锦乐进二人,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锦哥儿,不不,伍大人……”李奇眼力很好,已经看出伍锦身穿武官服饰,说着拱手就要行礼。
“李大哥,你我还需如此吗?”伍锦一把握住李奇双手,阻止了他。
跟着几人围坐一桌。原来李奇这趟是帮忙送一批茶叶到金乡,今日刚到,这么巧就遇上了伍锦乐进二人。他乡遇故知,伍锦也是十分高兴。将近日发生的事与李奇“交代”了一遍,只说击杀了几个贼人,受到督邮大人赏识被任命为门下游徼。
李奇听了也是啧啧称奇,直觉告诉他——这个锦哥儿日后肯定是个人物。几人一起又是大吃了一顿。
当晚,伍锦乐进就宿于金乡。
晚上伍锦叉着头,在昏暗的油灯下将近来发生的事,结合脑海中天下的走势好好梳理了一番,接着又写起信来。
乐进见伍锦皱着眉头不言语,知道他在沉思,也不打搅他,只是插手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良久,伍锦对乐进说道:“三弟,你跟着李奇回庐江一趟。”
乐进点点头等待伍锦说下去,他知道二哥做事向来有条理。
伍锦跟着道:“我这里有信四封,你回去之后一封交与黄穰,你二人带上江夏蛮扮作商人到巨野来,记住只要精壮!第二封,你在庐江寻一位信使将此信送到大哥那里。第三封,你交给桥钲……”
说完伍锦就停住了,乐进歪头看着伍锦:“二哥,不是四封信吗?”
只见伍锦挠挠头,支支吾吾地说道:“这第四封嘛,你想法交到,交到桥莹手上……”
乐进听了,作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抬着眼皮玩味地看着伍锦,伍锦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只好道:“不要让旁人发现了,事关二哥的终身幸福啊……”
说完二人对视一眼,齐齐哈哈大笑起来,乐进拍着胸口让伍锦放心。
伍锦又交代道:“路途遥远,你肩伤初愈,一切要当心。黄穰若肯来,咱们就从山阳这里谋划一番;若他不来,不要勉强,免得起了抵牾。”乐进见伍锦说得关切,忙点头答应下来……
翌日,伍锦告别了乐进李奇,就此回巨野当值去了。
伍锦考虑得很清楚,自己的起点低得不能再低,论家世实力名声皆是零分。家世是没办法更改了,实力也不可能一步登天,只能一点一点累积,而名声则讲究机遇。自己手底下有典韦乐进两员虎将,有黄穰手下凶悍的江夏蛮,杀一些歹徒想来还是可以的。只要能将巨野的水匪狠狠打击一番,至少在山阳一带自己能声名鹊起。
而在讲究家世名声的汉朝,有了名声,才会得到上位者的赏识,才会有人才来投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