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终究不好过的日子（7）
防盗门关上时发出的声音已经很微弱，甚至可以听出正在关门的人稀碎的脚步声。何事在床上翻了个身，却发现身边的被窝已经冷了。
言笑愚回来后邵书恢复了正常工作。也是没办法，又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工作了还能享受到寒暑假。
可怜邵书了。
他本来没有赖床的习惯，但看着邵书的睡衣随便扔在枕头旁，一想到昨晚小书躲在他怀里取暖，何事心里莫名泛起一阵暖意。
他抓过邵书的枕头抱在怀里，往被子里缩了缩，再次睡过去。
一整天，小书都没给他发信息。
以前，两个人不管是谁上班走了都会留个纸条或打个未接电话。但今天，小书却像凭空失踪一样，何事把手机看穿也没发现邵书的信息。
“酒吧信号不好，信息发不出去。”何事一边处理学校的事，一边自我安慰。最后发现，他根本静不下心。
满脑子都是小书。
怕他有危险，怕他被人欺负自己浑然不知，怕他被沈典掳走。
他真的特别怕。
早上没吃，中午邵书知发来简短的几个字，“有事晚归，不用等。”
当然，何事又没吃饭。
这几天，他又回到了二十多岁刚毕业那会儿。每天都不要命的工作，忙起来甚至一天都不吃不喝，他的胃也是那时候饥一餐饱一餐熬坏的，至今还在治疗。
但他真的太急了。
沈典要带邵书去美国的谣言越演越烈，但他当时什么都没有，所以他赌，赌自己拿命拼出的势力可以拦住小书。
他的大学老师是世界上屈指可数的钢琴大师，从默默无闻到名满天下，为了坐到这把椅子上用了半生，而何事用了七年和半条命。
在当前是，二十八岁的他和自己的老师一样，造就了一个神话─活着登上《世界音乐鉴赏与全解》的年轻人。
但他终究是迟了一步，沈典已经带着小书去美国了。一走就是三年。
这三年他找不到一丁点小书的消息，如同一颗超级巨星突然熄灭。
很累，很不甘，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还好三年后，沈典因为公司问题带着小书回来了。
“晚上我等你回来吃饭。”
似乎觉得不够，何事抓过手机补了一句。
“我弹琴给你听，这次我不怕扰民了。”
又是已读不回。
今天一天都在想小书……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何事把双手放在琴键上，想让自己镇定下来却发现弹过几千遍的乐章被名为邵书的炮弹冲得七零八落，连他引以为傲的肌肉记忆都或多或少受到影响。
晚上，精心准备的饭菜热了冷，冷了热，但餐桌那头的餐具依然整整齐齐的排放。
“又冷了。”
何事淡漠的把邵书碗里的米饭倒回电饭煲中，重新盛了一碗米饭。
这是他今晚盛的第六碗饭。
防盗门再次哐当哐当的响起。
邵书带着一身酒气回来。看着邵书身上的红色污渍，何事怔了怔，下意识问了句，“打架了？”
邵书没搭理他，只是把自己脏了的衬衫脱掉，蹬掉皮鞋，一脸倦意靠在他身上，不想说话。
“累了吧，我去给你放洗澡水，泡一会放松一下吧。”
邵书眼一斜，看着桌上的饭菜，明白了七八分。
估计又是等着他回来一起吃。
“先吃饭吧，我好饿……”
虽然酒吧有人闹事，他为了镇场子在警察来之前不听拼酒，可以说今天除了酒胃里什么东西都没有，而且刚才和别人大架，剧烈运动让本不舒服的胃更难受。更何况刚刚已经在楼下吐过一次了。
他还想直接睡的，但看桌上饭菜一口没动，加上今天一天都在忙，没他管着，何事大概又没吃饭。
他那个胃都这样了还在任性，三十多的人了一点不知道轻重。
没办法，邵书忍着身体的不适，陪他吃晚饭。
“我来收拾就好，你快去洗洗吧。”
邵书洗过澡，并不急着去睡觉，反而贴着何事身上不肯走。
刚刚和邵书面对面的坐，他都没发现邵书背上擦伤了。
少年的身体洁白光滑，肌肉线条流畅，身前的腹肌没有显得他强壮，倒是让他的腰在视觉上又细了一倍。因为喝酒而泛红的脸，被自己冷色调的床单衬着，竟显得他像温室里的花一样脆弱不堪，如若轻轻一碰，好似立刻就折了。
他被何事放在床上，趁着转身拿药的功夫，邵书自己坐起来从背后抱住何事。
“何老师我疼……要何老师抱抱我……”
邵书紧贴着何事的腹部，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温暖。邵书一直都是嬉皮笑脸的，难得有伤心的时候也是很快调整过来。整个人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小流氓，像这样服软的时刻，他从来没见过。
“好好，抱抱。”他转过身，正好对上邵书那双温润如玉的眼睛，看了一会，夸赞到，“我家小书真漂亮。”
他将邵书脸上凌乱的发丝别在耳后，却意外发现他左半边的脸都红肿了。
很明显，是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
“谁打你了！”
邵书什么也不说，只是抱着他的腰轻轻的左右摇晃。何事只能包容他这般小孩子作为，却舍不得凶他。
“跟我说，是谁打了你，好不好？”
仍然没有得到回应。
他现在急得几乎爆炸，恨不得立刻就去找人算账，但邵书就像哑了一样什么也不说。最后，他只能简单的为邵书处理了一下伤口，任他靠着自己沉沉睡去。
晚上，何事被洗手间传来的声音惊醒，连鞋都顾不上穿匆匆下床。
刚一进来便闻到一股糜烂的酒气。
邵书正撑着抽水马桶吐得可怜，别说刚才吃下去的饭菜，连着白天的酒液，连着暗黄的苦胆汁都吐了出来，实在没什么东西可吐，邵书接过何事递来的温开水，漱口后吃了醒酒药，枕着何事睡得天昏地暗。
第二天一早，邵书便爬起来穿衣服。他说什么都不肯让何事陪着一起去，多大个人了，上班还要别人送。可邵书前脚踏出大门，何事后脚就开始告状。
他昨晚查了一晚上的监控，收获颇丰。至少找到了人和事发地。
小样，我管不住你自然有人管你。
“喂，仇斐，你闺女被人打了。”
“什么！！！草，让那王八孙子给我等着！！！！老娘劈了他！！！！”
一个。
“喂，陈言，小书被人揍了……”
“卧槽！！让他等着！！”
两个。
本来他想给何穹打个电话，算了，他赶不回来。不过还有一个人能帮上忙，但邵书不认识他。
“喂，顾阳，你亲爱的师哥被人打了。”
“……只要留条命就行吧。”
三个。
“十字新街北路路口，肇事者常在夜间出没，调戏邵书。另附此人高清图片。”
信息发送之后，众人纷纷表示收到。好心的何事还拉了个群聊，看他们在里面讨论顺序。最后，他实在坐不住提了一嘴，“要不咱们群殴？”
众人：“同意。”
按理来说这样做有点过分，但一次两次还好，你特么一个猥琐的中年男人天天缠着邵书不放是不是天灵盖下缺点东西。
反正他是忍不了了。
昨晚何穹黑出监控之后还顺手翻了翻旧账。原来这人之所以横行霸道全靠后面有人撑腰，而且据非常可靠的小道消息，他还从事着不可言论的买卖。
好家伙，涉h，涉d，他是真不怕呀。
几个月前这人就因为猥亵妇女被送到派出所，但好像没几天就出来了，而且更为不要脸。现在他盯上的就是邵书。
他已经打定主意了。
先让那几个武力值高的把他打到瘫，最后再把谭阅搞来冲冲月底业绩。
当晚，酒吧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也差不多到了下班时间。趁着大家都在搞卫生的功夫，言笑愚贱兮兮的拉过邵书，一脸神秘。
“怎么了吗？”
“哎呀你到了就知道了。”
他把邵书带上了二楼的办公室，微弱的猫叫从里面传来。开门后，一只纯白的小团子朝他扑过来。
那是一只半大的小奶猫，身上干干净净，不停的往他怀里钻。
“这是之前在车站捡的，但是我猫毛过敏，加上之前你说自己喜欢小猫，就想着带回来给你养。放心，疫苗打过了，这小猫也很健康。”
“谢谢哥。”
“没事…”他看着邵书高兴的样子，心里突然空落落的。
当年他自诩撩汉无数却被曲升用一只小猫骗住了，现在曲升对他爱搭不理，究竟是他自作自受呢？还是曲升心冷如铁呢？
“你和你男朋友……”
“没事，就当是道做错的题。谁还没有错的时候呢？”
他掩饰住眼中的情绪，揽着邵书的肩大摇大摆的下楼，这才发现下雨了。还不是小雨，是倾盆大雨。
这能打着车吗？
“要不你今晚来我家住，我都一个人睡好几天了。”
正好，他也想借此机会好好开导言笑愚。
不要在同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正当邵书打算和何事报备一声今晚不回去时，玻璃门前却映着两道影子。
难道是昨天的那个人和他的同伙？
他把小猫放在猫包里，和言笑愚一起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面无表情的曲升和面无表情的何事。
唉？
见他们出来后这两人一人抱一个，分别把自家小孩拉到身边。
“小书，他是谁呀？”
“小言，要不我多走几天？”
不同于何事的哄孩子语气，曲升更像是威胁。他开始同情言笑愚了。
虽然他渣。
回到车上，邵书一直在回想言笑愚看曲升的眼神。
是孤独，是不甘，是沉默，是无能为力，却独独没有心爱。
小猫从上车的一刻就显得异常兴奋，在他怀里跳来跳去，但他却丝毫高兴不起来。
何事把人拉过来，轻柔的摸着他的耳朵，问他想什么。
“要是小鱼找个像你这样的男朋友多好。”
“为什么？”
“他那个新男友明明对他一点都不好！”
看邵书炸毛，何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别人的事情他不好评价，他也无法评价。
他把车缓缓开离车位，朝十字新街驶去。正好碰上谭阅和他的同事们。
两个警察押着昨天那人往车里走。邵书很是好奇，难不成有人报警了？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最后，谭阅提着一大袋违禁品，向他们这边敬礼。
邵书满脸问号的看向何事便知一定是他搞的鬼。刚才看那人身上血迹斑斑，估计是先被打了一顿，然后才报的警。这种损事除了何事没人干得出来。
“你，和他有仇？”
“谁让你不和我说，怪我咯。”
何事翻了个白眼，带邵书回去。
而到家之后却又是另一派光景。
邵书也不知道怎么了，早上起来的时候，背上的伤明明已经结痂了，但自己的衣服还是被血黏在了身上。只有一小块是这样，估计刚刚背猫包的时候撕裂了伤口。
何事一手拿着镊子，一手拽着他的衣服，小心的把衣服扯下来。看着那一片发红的皮肤，何事心疼不已，竟下意识对着那一小块翻白的皮肉吹气。直到邵书尴尬的咳嗽两声，他才意识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为什么以前自己觉得幼稚无聊的事却忍不住对他这样做呢？
他始终没想明白。
自邵书搬过来的第一天起他便幼稚了许多。
趁着邵书放松偷偷从背后吓他都是轻的，他更喜欢和邵书吵架。两个人不比别的，只比谁气势高。最终，往往这个“缺心眼”的小孩总会作弊，最后是他输。
这些，都是他学生时代最不屑做的事。
自从工作之后，他成熟稳重不随大流的性格获得同事的一致好评。人人都把他当做可以依赖的人却不知他是最年轻的一个。
从青涩直接过渡到稳重的过程很难。兴许是这样，他才会愿意包容邵书的一切，希望他可以一直都像这样“缺心眼”。
“你好没？我有点冷了。”
何事逐渐回神，迅速给他上药然后把被子裹在他身上。看邵书被他包的像个粽子一样，何事的心情明显好转。他把兔子的窝拖到房间里，两个小家伙一见邵书便兴奋的跳上了床。
本来还在担心两个小家伙合不来，结果小兔子十分愿意和小猫共处一室，那他就放心了。
他侧躺在床上，享受着他连在自己的手上压来压去，竟不知不觉睡着了。要不是何事洗完澡来帮他盖被子，估计他真的会一觉睡到天亮。
“那两个……”
“我放到窝里了，没事你继续睡。”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才安心的枕着何事的手睡觉。
他是睡着了，何事几乎又是一夜未睡。因为刚刚谭阅发信息说那个人和沈典有关。
沈典，又是他，这倒霉玩意儿怎么还活着呢！越想越闹心，他索性翻身看着邵书。
邵书睡觉向来安稳，除了热着了会踢被子外。
他几乎是虔诚的看着眼前这个像娃娃一样的小孩，忍不住，上手摸了两把他的脸。
邵书可能是没有长过青春痘，他的脸上别说痘坑，连痘印都没有，这估计是很多女生也羡慕不来的。
何事往他身边挪动，好让邵书可以贴在自己身边，而后轻轻揽着他的肩膀，安然入睡。
白天仇斐那丫头问自己喜不喜欢邵书。他觉得，有必要正视自己的感情。
他可能，真的对邵书有点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