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终究不好过的日子（3）
“不是，这个姐姐是你母亲？”邵书此时尴尬的想顺地道钻进去。
李瓷尽管五十多了，但每天锻炼身体，打球跑步一样不落，她又是从部队里出来的，作息规律到难以想象。加上她自命清高，不屑于和其他上了年纪的人厮混在麻将馆这类地方，自己在家没事种种菜，弹弹琴，自在得陶渊明都羡慕，久而久之气质养出来了，所以看起来也不过三四十岁。
“嘶……”何事把被褥挂在外面的晾衣绳上，“其实，你喊阿姨也可以……嗷！”
何事话还没说完，便被李瓷揪着脖子薅进屋里。她还不忘招呼邵书，让他也进来。
“妈，你好歹给我留点面子。”
何事无奈，他老妈不愧是武警出身，五六十的年纪了还能来单手擒拿。
何事甚至觉得，自己和何穹出生就是为了给她练手的。
“怎么了，这是嫌我老了。我告诉你，就是再过十年，老娘照样能擒住你！”
“我我我，我信……”
我当然信，您老十年前就这么说过……
“这还差不多。”
李瓷提着小葱进了厨房，随之响起乒乒乓乓的声音。
“去菜园拔两个萝卜，晚上给你包饺子，多大个人了连个饺子馅都做不好，这次回来又是馋饺子了吧。”
倒不是他不会，相反，是饺子馅这种东西太麻烦。
他不爱吃机器绞的馅，反而钟情于手剁的，甚至连皮都喜欢吃手工擀出来的。但是他一个人住着，配菜剁馅发面擀皮，包手工饺子说到底是要花点时间的，一天天忙的要死，他不可能专门抽出一下午的时间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吧。
李瓷开辟出来的菜园就在家对面的小湖旁，过个公路就到了。不知道是不是临近水源，这一块地种的菜往往比其他地方好很多，而且今年李瓷也种了些新鲜玩应。
南瓜的长势不错，应该挺甜的，到时候带两个回去给小书煲南瓜炖奶养胃。
何事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却没发现刚刚还乖乖答应呆在家里的邵书已经跑了出来。
“别过来，这地方都是泥！”何事直起身朝他喊话，随便从萝卜地里拔了两个白萝卜，一走一滑回到邵书身边。
“刚刚不是在家的吗？怎么跑出来了？我妈为难你了？”
邵书不说话，只是摇头。同时搂住他的腰，整个人躲在怀里好不委屈。
“狗狗吓我……”
“没事没事没事，他们想跟你玩呢，没事啊。”
邵书第一次见刚□□的萝卜，很是好奇。
他第一次见到完整的萝卜。
确切来说，是和何事同居后才第一次见到完整的菜。
他很小的时候就被沈典收作养子，每天就是学学学。长大一点更是夸张，十二三岁的年纪，别人都在外面疯玩，只有他一边说着熟练的客套话，一边在无数名利场中穿梭。这也就导致了他直到上大学才知道，不是所有水果都长在树上，没有土也可以种菜，甚至直到大二，他才彻底分清小麦和水稻。
动物就更不用说了，在沈典强行给他灌输的错误认知中，动物，永远只是拿来吃的，不论他下一秒是否会灭绝。
客厅里的萨摩耶，见他进来，在他的面前扑来扑去，偏偏不让邵书走动。而且萨摩耶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自来熟，邵书见雪白的大狗在他面前撒欢，何事拉都拉不住。
“好白……”邵书试探着摸一下狗耳朵，被它的一个偏头吓得差点跳起来。
他不是怕狗，只是第一次和活得动物离得这么近。何事接他之前和沈典住一起，他连养植物都不让，每天都是在那栋白房子里，学着琴棋书画，参加着名流宴会。
“活受罪。”在何事还没来接他的时，他觉得一辈子也就这样。
那天何事来接他的时候没走正门。沈典这个老贼不知道是从哪个鬼地方配的锁，根本破不开。他被锁在没有窗户小黑屋里，整整两个月。失去了和外界的联系，留给他的只有足够的生活用品，于是他终日在自己的房间里研究开锁的方式。最后，是何事找人顺着空调外机把墙给拆了才找到他。
想到何事是顺着绳子爬上三楼的，他都不得不说一句，何老师，牛逼！
“你说，何事为什么会来找我呢，嗯，大白狗？”
萨摩耶不是特别喜欢大白狗这个名字，只是把头搭在他脚上，呜呜的不理人。见何事忙完出来，萨摩耶又转头奔向自己的主人，蹭着何事的腿要摸摸。
“好好好，等会爸爸再陪你玩。”何事极其敷衍的帮狗子抓抓脖子，领着邵书上了二楼的阳台。
阳台四周都是玻璃罩着的，如同养花的温室。这儿的阳光甚至比外面更好，有三只狐狸正慵懒的卧在地上晒太阳。
“一对情侣一只狗？”
“不是，”何事吹了声口哨，那三只狐狸便围了过来，“是一家三口。”何事说着便把体型较小的一只放到了邵书的腿上。
“我儿子。”
呆滞的眼神肉肉的脸。别说，还挺像他。
“看起来傻傻的。”
“狐狸说你也傻傻的。”何事不停的拨弄狐狸毛。看得出来，这几只才是他亲儿子。邵书就这么在一旁看着，双腿上的红色小家伙不停的打滚撒娇，大尾巴还甩来甩去，弄得他只能两只手在一旁拦着，生怕摔着小东西。
“狐狸好像不可以养。”
“没事，我这是正规渠道购买的，可以养。喜欢哪只？”
邵书小心翼翼的拨弄狐狸的爪子，生怕自己动作太大弄伤了这个小祖宗。何事见他一脸小心，觉得好玩。
哪个孩子到他家不是奔着这些动物？怎么这个小孩唯唯诺诺的，紧张的连腿都在发抖。
“你要摸摸他的肚子，不能光拉着人家爪子不放。”
看他如挠痒痒一般撸狐狸，何事断定，邵书绝对没有撸过猫。
实际上，他真没撸过。
邵书的人生以考上大学为分界线。前半段是极致的阴暗，压的他几乎要窒息而亡，而后半段又过于明媚，他接受不了，甚至开始怀念过去的那份阴暗。
但眼前这个人却不一样去，知道他不习惯，就拉着他一点点融入人世，用耐心和温柔溺宠他，把他一步一步带上正轨。
只有何事，是他生命中的平衡点，就像天气过于晴朗会热，但过于潮湿又会冷，正正好是难得某一天既不冷也不热，什么都很好。
何事就是难得的某一天。
他让某一天，变成了每一天。
“使点劲！”
邵书有些欲哭无泪，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伺候这些长毛的生物。眼看快急哭了，何事也没了逗他的性子。这小崽子也不知道有什么魅力，反正何事一见他眼睛水汪汪的，心里就不舒服，总觉得有一口气吐不出来。
“行了别玩了，你看你，差一点眼泪就滚下来了。我活这么久，头一次见到有人撸狐狸把自己搞得眼泪汪汪。”何事把狐狸抱下来，顺势牵起他的手下楼。
在手指接触的一瞬间，何事像触电一样颤了一下。
之前，何事经常和邵书搂搂抱抱，几乎是腻在一起，但不知为何，平平无奇的牵手倒是让他红了耳根。
“我自己能走。”邵书甩开他的手，自顾自的走了。留下何事在原地发愣，弹钢琴的手也垂在身体两侧，不住的颤抖。
看到两个小孩下来，李瓷连忙招呼着来吃些小零食。
五香毛豆。算得上这个地方的一道名菜。凡家中有喜事，值得大办酒席，桌上必定会有一道李瓷做的五香毛豆。偏偏她这个人脾气倔，方子一点都不肯透漏给别人。
邵书尝了一口便被彻底征服。
不知是什么原因，没有剥壳的毛豆尝起来比剥了壳的更甜。而且辣椒也放得刚刚好，虽然看着红彤彤一片，但却有一种特殊的鲜味，结合其他的卤料，是真的让人回味无穷。
何事也做过，但他做的明显不如原版。
“你做的没这么好吃。”邵书直接说出来了自己的心声。
“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做的，不好吃。”
“小崽子你信不信我揍你！”
“略略略略略……”
李瓷看着眼前这两个小男生打闹，不得不感叹，还是年轻好啊。
何事现在三十多岁，像他这么大的人多半已经成家，但他却一心扑在音乐上，难得回来一次也是取材，整个人肉眼可见的阴郁下去。好在邵书年龄小，又调皮捣蛋，是个喜欢惹自己儿子生气的小刺头。何事看着生气，其实就像养小孩一样，愿意惯着他。
他先前和家里沟通过，他要养着邵书，虽然自己的丈夫极力反对，但她非常支持。现在看来，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至少，何事脸上的表情多了。
“我带你出去走走，采点野花野草？”见邵书又开始不老实，何事决定，还是带他出去耗力气。
这小孩是真的太有活力了。
“我不，我懒得走，”邵书压着何事的腿，对他一顿揉，“要不，你给我采了，带回来？”
“……还有兔子……”
“麻辣兔头！！！”
……
“你今天绝对要被我揍一顿……”
邵书挣扎着要跑，但何事一把把邵书搂了回来，直接来了个锁喉然后死命摇他。邵书根本躲不掉，只能尽力掰开他的手笑嘻嘻的闹。
等闹够了，何事才拎着他去了养兔子的地方。
其实这种乖巧听话的生物和邵书一点边不搭。但就是想让他看看他眼中的食材活蹦乱跳而吃不到嘴的感觉。
值！！！
可他没想到的是，邵书和这一堆兔子很合得来，有几只胆大的直接贴着他的裤腿不走。反正何事心里挺不爽的，因为这些兔子见他就跑，连摸都不让摸。
“何老师，你看多可爱嘻嘻嘻。”
邵书抱着一只黑兔往他脸上撞，兔爪还有兔粮和干草的味道。估计是跟邵书一样，吃饭时吃着吃着就上手了。
“这个像你。”何事如是说。
邵书笑到，“那当然，我多可爱，不像你，天天跨着个脸，跟老大爷一样。”
邵书在兔子堆里给他们顺毛，而何事在远处酸唧唧的看着，丝毫不敢乱动。突然，邵书像捧着珍宝一样抱来一只黄兔，连蹦带跳到他面前，“何老师，这个……这个是垂耳兔！！！”
他接过一看，还真是垂耳兔，只是这个兔兔不喜欢他，一直在挣扎。但是，邵书抱着的时候就乖乖的，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耷拉着耳朵在邵书怀里嗅来嗅去。
“你真不嫌脏……”见他要上嘴亲，何事连忙制止。结果，力道没控制好，手背直接撞到了邵书嘴上。
唇瓣软软的，像软糖，甚至还微微湿润。何事猛然收回手，无视邵书的眼神控诉，把兔子放回去，拎着他回家。
一路上，他一直在发呆，邵书喊他好几声都没听见。
“哈！”邵书突然从到草堆里冲出来，吓得何事险些没站稳，扶着一旁的树大喘气。
“嘻嘻……何老师，稻草是干嘛的？”
“这个…可能是拿来当饲料的吧。”何事从中抽出一根稻草，两指夹住慢慢的捻着，跟着邵书到处乱窜。不过片刻，他不知道又发现什么了，蹲在别人家的鸡圈旁，非要看看鸡是怎么吃食的。怕他被鸡啄了，何事又连哄带骗的把他拉走。
本来二十分钟左右的路程，这俩走了一个多小时。
最后，邵书偷偷摘了一把狗尾巴草，才心满意足的跟他回去。
“你要这些草干嘛，逗猫吗？”
邵书白他一眼，又低下头自顾自的折腾那几棵草。反正何事算是明白了，这小孩第一次到乡下，什么都要。
“我活了三十多年，头一次见你这么闹腾的人。”
坐着无聊，何事拿了几个皮筋，把邵书疯玩揉乱的头发捋顺，帮他扎了两个麻花辫。
本来邵书偏女相，不过一直散着头发也只看得出阴柔，但把头发扎起来，就和小姑娘没什么两样。何事还是喜欢他阴柔的样子。不死心，又给他换了几种扎法。结果他发现，邵书除了散着他那一头及腰长发还像个男生，不管怎么扎，都是妥妥的小姑娘。
“给！”
邵书拉过他的手，套了一个像戒指一样的草环。狗尾巴草的穗还在上面，像兔耳朵。邵书一脸兴奋，缠着他问好不好看。何事不习惯戴指环，想着趁他不注意给扔了，只能敷衍说好看。邵书挽着他的手臂要看狗狗，何事脱不开身，只能陪着。所以，直到晚饭时，那个有点可爱的草环都一直戴在无名指上。
洗手的时候，何事看着那个草环发呆，最后，他还是没舍得，放进了手机壳里夹着。
草杆已经有点泛黄，脆脆的，仿佛一碰就散。
“挺像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