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宁妍月
早膳过后,江氏跟府中各处管事议过事后,便打算去厨房叮嘱做辅食的厨子一声,让他把食物做的难吃一些,免得小女儿总是吃的肚皮鼓鼓。
“母亲!”
刚出院子门,一道女声就在她侧后方响起。
江氏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面色一喜,猛地转过身:“月儿!”
来人正是宁府大小姐宁妍月,今年十六岁。
金色的阳光下,少女长相娇美,皮肤白皙,穿着一身浅绿色的烟罗绮云裙。
见江氏回过头,她快步上前,面无表情道:“母亲这是要去哪儿?”
江氏还沉浸在欣喜中,并未察觉女儿的异常:“我要去一趟厨房。四艺堂不是前几日就该休沐吗,你怎的今日才回来?”
宁妍月抿了抿唇:“过几日学堂有琴艺比赛,女儿多留了些时日。母亲,我有话要问你。”
江氏脸上的笑容一滞。
——
半柱香后,偏厅内。
母女俩相对而坐。
宁妍月从进门开始就一直板着脸,也不说话,只是皱眉看着江氏。
江氏收敛了笑意,平静道:“你想同我说什么。”
宁妍月捏紧了帕子,语气微冷:“母亲为何要逼走祖母,又为何要赶走父亲?”
江氏一愣。
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道:“谁跟你说的。”
宁妍月仰着头:“母亲以为自己瞒的很好吗?祖母走之前给我送了封信,上面清清楚楚的写了您是如何忤逆婆母,欺辱夫君的!母亲,您常跟我说百善孝为先,难道您就是这样以身作则的吗?”语气里满是指责。
江氏怔怔地看着女儿,心中压抑。
她怎么也没想到宁老夫人还留了这么一手,都不用看那信,她都能猜到宁老夫人是如何歪曲事实,肆意贬低她的。
想到女儿不清楚事情的原委,江氏深深叹了口气,“事情不是你祖母说的那样——”
“母亲不必解释。”宁妍月咬了咬唇,“女儿早就让雪桃回府打听了所有事情的始末,孰是孰非,女儿心里明镜似的。”
宁妍月站起身,义正言辞道:“就算祖母联合外室骗了您的嫁妆,您也不该拿走祖母的屋里的东西!祖母是长辈,是您的婆母,无论犯了什么错,您都不应该计较!祖母对您已经够好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就算不详之事是假,可您这么多年确实没再生出弟弟,让府里没有嫡子,祖母虽口头上指责了您几句,可到底没让父亲休了你,如此恩情,您应该感恩戴德才是。”
江氏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疼了十六年的女儿!
这还是她的女儿吗?!
她之前还以为她是不清楚事情始末,才会替宁老夫人打抱不平,却没想到,这个女儿什么都知道,却还是义无反顾的指责她这个母亲!
绫罗也听傻了眼,轻声道:“大小姐,您不能——”
“绫罗,”江氏眼眶通红,失望又愤怒,“你让她说,我倒要看看她还想怎么指责我这个母亲!”
见母亲红了眼眶,宁妍月抿了抿唇,直挺挺的跪在江氏面前,声音坚定:“母亲,请恕女儿不孝,但女儿今日必须替祖母和父亲讨个公道。”
江氏气的浑身发抖,深吸一口气道:“你说。”
宁妍月仰头看着江氏:“父亲养了十八年的外室确实不对,可自古以来,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天经地义,外室也好,妾室也罢,只要能让父亲开心,为父亲解忧,那便很好了,母亲能接受林姨娘,又为何不能接受陆姨娘呢?身为正室,本就该有容人的气量,可您居然让陆姨娘去干下人干的粗活,还让彩玉姐姐那般羞辱她,母亲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
“况且父亲那日带人去……定是因为母亲平日行为不端,才会让父亲疑心!而您身为妻子,居然对自己的夫君动手!”宁妍月越说越气,看着江氏的眼神都带着怒火,“您没有嫡子,父亲心疼您,将外室子记到您名下,这明明是件极好的事,您为何不同意?您明明得了尚书夫人的喜欢,为何不趁着这样的好机会帮父亲美言几句?!父亲若是能升官,对您对我都是天大的好事,日后我挑选夫君时,也能有更多选择,您不能如此自私,合该为女儿想想。”
一番话说的郑地有声,慷慨激昂,俨然是站在了道德制高点来绑架她这个母亲。
江氏气的连连冷笑。
身形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
绫罗赶忙上前将人扶住,满眼心疼地看着自家夫人。
宁妍月看着江氏苍白的脸,却没有丝毫动作,依旧倔犟的看着她。
一行清泪从江氏的眼眶里流淌下来,她捂着胸口,声音都带着哀伤:“这些话,是旁人教的,还是……你的肺腑之言。”
宁妍月第一次看到母亲在她面前流泪,心头微惊,咬了咬唇,有些犹豫。
可又想到母亲一向疼她,护眼珠子似的爱着她,无非是几句实话,想来,母亲也不会怪她,而且……
那些事确实是母亲做的,先生说了,女子就该顺从自己的丈夫,将婆母看的比生母还要重要。
“自是女儿的肺腑之言!”宁妍月一字一句,“陆姨娘说了,是母亲气晕了父亲,您应该去跟父亲认错,求父亲原谅您。”
江氏垂眸看着自己的大女儿。
心如刀绞,四肢百骸都在发冷。
“好,好的很,”江氏抹了把泪水,哀莫大于心死,“这就是我疼了十六年的好女儿,想来在你心里,我已然成了十恶不赦之人。”
宁妍月并未言语。
江氏收回视线,再不看她一眼,抬步离开屋子。
屋外是艳阳高照,可江氏的心却像是沉进了万年寒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绫罗心疼的直抹泪。
夫人最是疼爱几个孩子,大少爷和二少爷相继出事后,夫人更是将全部的爱都倾注到了大小姐身上,不曾想,大小姐竟成了伤夫人最深的人。
“绫罗,你说是谁把月儿教成这样的?”
沉默了许久,江氏笑得苦涩,“我只教过她,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明理,要分的清是非对错,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看的起自己。”
绫罗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夫人,大小姐自小就偏爱父亲多一些,每次您和老爷有了龃龉,大小姐都会劝您先低头,去跟老爷认错……她只是习惯了。”
习惯了第一时间指责自己的母亲,习惯了让母亲低头,去维护父母之间的和气。
江氏听明白了绫罗的意思,泪如雨下:“是啊,我也有错,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妥协,我就该义正言辞的告诉我的女儿,那不是我的错,是她的祖母和父亲在欺我辱我。”
【啊!!娘快来呀!】
就在这时,宁晚晚着急的心声传了过来。
江氏吓了一跳,她还从未听过女儿这般急切的声音。
生怕出什么事,江氏提着裙子,边跑边抹干净眼泪。
猛地推开门,江氏声音慌乱:“怎么了?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