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以下犯上

    “裴才人到得可真早。”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裴璎脚步一顿，心中暗道一声“果然”，然后转身向后看去。

    几步开外，宋宝林着了一身桃红色宫装，正缓步朝她走来。

    裴璎眼睛微微眯了眯，似乎是被清晨的日光晃了眼。

    然后，她面色淡淡，说出口的话，与前世今日一般无二：

    “向皇后娘娘请安，自然是宜早不宜迟的。”

    闻言，宋宝林掩唇一笑：

    “裴才人待皇后娘娘可真是恭谨，倒也难怪——”

    说到这儿，她故意停下，像是在等着裴璎问她难怪什么。

    裴璎却只是不冷不热地瞥了她一眼，不接她的话茬。

    宋宝林讨了个没趣儿，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往下说：

    “进宫都一个月了，裴才人却连陛下的面儿都没见过。这么美的一张脸，却无人欣赏，真真儿是可惜了。”

    说着话，宋宝林的视线落在眼前人凝滑如脂、艳似桃李的面容上，眼中闪过一缕暗恨，手往前伸，眼看着就要抚上裴璎的侧脸，却被裴璎拦住：

    “宋宝林还请自重。”

    宋宝林略有些失望，却强行掩住，笑了两声后，方才继续说道：

    “我若是裴才人，只怕也会想要讨好皇后娘娘，万一皇后娘娘大发慈悲，愿意提拔一二呢？”

    说到最后，她特意拉长了音调。她的声音本就尖利，此时听来更添了十分的刺耳，刺耳中又夹杂着得意和嘲讽。

    这也难怪。

    她们这一批新人一共六个，如今只有两位侍寝过，其中之一就是宋宝林。

    为此，她难免自得几分。

    而裴璎呢？

    当初殿选的时候，裴璎的家世背景在一众秀女里都是垫底儿的，却不知哪里合了皇帝的心意，得了个新人里头最高的位份——正五品才人。

    人人都猜，等这位新封的裴才人进了宫，指定就是一个宠妃的好苗子。

    却不成想，都一个月过去了，皇帝愣是不曾翻过一次裴璎的牌子。

    就好像，当初的青眼有加，完全只是一时兴起罢了。而皇帝这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

    宋宝林早就看裴璎不顺眼了。

    等了整整一个月才来寻裴璎的晦气，已经是她忍了又忍的结果。

    若换了其他人，受此言语挑衅羞辱，此时要么是羞，要么是愤，裴璎的脸上却像是挂着一张完美无缺的面具，就连眉毛都不曾挑起，说出口的话语，更是平静无波：

    “宋宝林，你还不曾给我行礼。”

    宋宝林怔了怔，而后，心中陡然升起一阵恼怒。

    是啊，裴璎便是不曾侍寝，却也是正五品的才人。

    她自己呢？初次侍寝之后，得了赏赐、升了位份又如何？还不是低了裴璎一品？

    宫规森严，别说差了整整一品，便是半品之差，她也该给裴璎行礼问安。

    但是此时，看着裴璎微微勾起的唇角，宋宝林的膝盖却怎么都弯不下去。

    她向前半步，上半身往裴璎的方向倾斜：

    “这礼，我便是不行，你又能奈我何？”

    见此情状，裴璎身后的大宫女闻笙开口斥道：

    “宋宝林是要以下犯上吗？”

    宋宝林轻笑一声，脸上闪过厉色：

    “我和裴才人说话呢，哪儿有你个贱婢插嘴的份儿？”

    话音落下，她高高扬起右手，就要往闻笙的脸上扇去。

    恰在此时，裴璎微微侧了侧身，刚好挡在了闻笙身前。

    宋宝林的巴掌，眼看着就要落到裴璎的脸上。

    宋宝林瞳孔一缩，脸上的厉色都变成了惊惧。

    这可是在凤仪宫门口，边儿上不远处就是值守的侍卫和凤仪宫宫人。

    她方才言语挑衅裴璎几句也就罢了，便是不肯行礼之事，也可以狡辩成还没来得及。

    但是这一巴掌，若是当真落到了裴璎的脸上，那这个“以下犯上”的罪名，可就得结结实实落到她自己身上。

    早在家中时，宋宝林就曾听说过皇后治宫严谨，眼里容不得沙子。

    当时她娘还庆幸，即便自家女儿入宫之后不得圣宠，有这样一位后宫之主，想来日子也过得下去，不会无故遭人欺凌。

    但是如今，宋宝林自个儿成了欺凌人的那一个，再想起这事，心中难免多了几分惶惶。

    此时，宋宝林比谁都想要收回自己的右手，却已经为时太晚，收势不及。

    下一瞬，却不曾有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宋宝林的右手腕，在触及裴璎的脸颊之前，被牢牢禁锢住。

    她还没来得及庆幸，就见裴璎手上微微用力，往前一推，宋宝林脚下一个踉跄，险险地被宫女扶住。

    宋宝林方才那短暂的悔意，再度被羞恼取代：

    “你敢推我？”

    裴璎冷哼了一声，一个字都没说，转身就往凤仪宫内走去。

    宋宝林着急地上前两步，想要抓住裴璎。

    手才刚碰到裴璎的肩膀，就见裴璎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这一幕，被凤仪宫的大宫女寻薇看个正着。

    “宋宝林！这儿可是凤仪宫！”

    一边说着话，寻薇一边上前，亲手将裴璎扶了起来。

    裴璎借着寻薇的力气站直了身子，翻过刚才用来撑地的右手，就见她原本白皙细嫩的手掌之上，此时血迹斑斑、尽是伤痕。

    寻薇的神色又肃了三分。

    方才，宋宝林和裴才人起了争端的时候，就有小太监匆匆跑进去禀报。

    皇后思量着，这到底是在凤仪宫的门口，想来不会出什么大事，便只派了寻薇出来。

    寻薇本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却不料，宋宝林竟真是个莽的。还在凤仪宫呢，就敢出手伤人，还是以下犯上。

    寻薇的脸色，宋宝林看了个一清二楚，她着急地解释：

    “寻薇姑姑，我不是故意的——”

    话说到这儿，却被闻笙打断：

    “寻薇姑姑容禀，宋宝林先是言语嘲讽我们小主，不肯行礼问安，后又胆大包天，意欲掌掴我们小主，掌掴不成，就将我们小主推倒在地。可怜我们小主，好好儿的一只手，被她伤成了这个样子。”

    “我没有！”宋宝林声音尖利。

    闻笙不看她，只看向寻薇：

    “一桩桩一件件，凤仪宫门口的侍卫大哥们和诸位内官都看得清楚、听得明白，皆可为我们小主作证。”

    宋宝林还要说什么，却听寻薇声音冷肃：

    “宋宝林且好好想想，要怎么在皇后娘娘面前解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