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忽然,一把巨大碧伞自天空之中浮现,伞下无数金色光点如同急雨,纷纷扬扬袭来。
孟黛双目微凝,南烛随心而动,太阴剑气分化千万游丝,一金、一白两方相击,又纷纷如雪消融,倒显出一番别样绮丽。
须臾之间,南烛又分一道沛然莫御剑影,朝那碧伞当头一斩,径自将那碧伞斩做两段。对面雪峰叫剑气余波斩中,山头顷刻间化为齑粉,剑痕如裂谷一般,纵横百里,深不可测。
南烛滴溜溜回到掌心后,孟黛还不急高兴,便见那雪峰的剑痕蓦然消失,被湮灭的峰顶也重新伫立,竟连那碧伞也完好如初!
孟黛心中惊疑不定,耳边却似隐隐传来那红衣女人的轻笑声。
“出来!”
她一指点向声音来处,指力荡破层云,然云上仍是一片空空寂寂。
孟黛耳边笑声愈发带了几分嘲弄意味。
“嘻嘻,嘿嘿。孟仙尊,你还是多留意留意身边罢。”
神识扫去,竟见孔青赫然手执森索苍黄剑,正冷冷望着她,杀机凛然。
孟黛心下惊骇,锁定他气机,南烛径直刺他胸前。
然而下一刻,仙剑贯穿了青年胸膛,幽幽寒芒吞吐,朵朵血花绽放。
再一看孔青,手上空无一物,面色惨若淡金,淋漓的鲜血浸湿在玄青色的衣襟上,混成一般颜色。孟黛一双碧眼圆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
孔青嘴角溢出淤血,他混不在意揩去,目视孟黛:“孟仙尊,下手也忒重了。”
孟黛咬了咬下唇,解释了一句:“我是瞧见你想对我不利,我才想给你点教训。谁知道……”
孔青若有所思,嘴上却低笑:“孟仙尊对自己下的毒一点信心都没有么?”
“哼。谁知道是幻境。”孟黛刚气鼓鼓夺过话头,孔青却掩口剧烈咳起来,面色刷的白了,七窍流血。
孟黛攥着他腕子,也觉他法力紊乱,情况不妙。心里咯噔一响,毒伤交织,不会要死了吧。要死也得等说了姐姐下落再死啊。这才想摸几粒丹药替他稳定伤势,这幻境总不会连袖里乾坤也隔绝了吧。
然而探手摸去,心里瞬间凉了——竟真空空如也。
孟黛一咬牙:“便宜你了。”
她自划破脉门挤出精血,浅碧血液刹那凝成温润丹丸模样,粗暴塞进孔青嘴里,方将南烛抽出,并替他止了血。
孔青见她施为,略感诧异。
血丹莲香淡淡,入口微苦,汩汩造化之气瞬时间涌向四肢百骸,将犀利的太阴剑气驱逐于外,愈合周身经脉血肉。便连几提不起的法力都隐隐活跃了几分。
造化之毒么?
未动声色,孔青道了声多谢,才道:“是不是幻境还一定,却只怕——”
“只怕什么?”
“怕什么,来什么。”
孟黛一怔,蹙眉思索起来,她先前担忧那红衣女的后手,碧色巨伞的攻击便毫无征兆地来了,她斩却后,见此地奇异景象,只怕她阴诡手段,才有那耳语,再有……
她探向袖间,却是摸出了一朵新摘的雪莲。看来,却如孔青所言,怕什么,此地便来什么。
她念头甫一通达,天穹之上那柄碧绿巨伞便也随之消失了。
孟黛瞥了一眼那雪莲只觉肉痛,怒视孔青:“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早知道能拿药出来,她才不浪费精血呢。
孔青反问:“孔某不亲身试了一次,怎敢贸然告知?”
那倒是。他要是说错了,她铁定揍他。
诶不对,他什么时候亲身试了?
“那你——”孟黛忽然想起什么,简直难以置信,“刚才你毒伤突然发作,就因为这个?”
孔青轻描淡写“嗯”了声。
他还敢嗯!
早知道就不浪费精血了!
“你、你你——”孟黛气得想教训他,然而手正扬起,却见他面色仍憔悴,顾念此地凶险,他还中毒在身,只得悻悻放下手,“你就作死吧。”
孔青笑道:“承蒙孟仙尊关怀,孔某还死不了。”
“哼。本座管你去死!”
孟黛虽气,却也没忘拽着孔青。在这山中转悠起来。为防又出现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孟黛给他们两人施了清心咒,将恐惧念头摒除于外。
到了山腰处,繁花似锦,未闻花香,林木葱葱,不觉荫凉。鹿饮溪边,呆立不动,鸟栖枝头,未闻鸣啼。
“道域?不,不对,”孟黛首先排除了这个,“幻境?神通?法宝?”
孟黛一路瞧来,都是这般诡异场景,栩栩如生,却又死气沉沉,只觉茫然又无力,浑然找不到脱困的法子。
在这死寂的山间行走,就连跟在一起的狗男人孔青都显得不那么面目可憎了。又想起那女人说要复命,若是脱困不及,想来便是是才出牢兰宫这龙潭,又要进虎穴了。心中不禁愈发气闷。
有心找人说话,却孔青正四处观望,掬水沉思,孟黛忍不住脱口而出叫了一声:“喂。”
孔青眼也不抬:“嗯?”
孟黛看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便火大:“你什么态度?”
孔青道:“彼此彼此。”
她是什么态度,他就是什么态度。
孟黛一噎:“小气死了。”
孔青道:“孔某睚眦必报的声名,孟仙尊难道没有听过?”
孟黛听他不以为耻理直气壮,扑哧一笑:“又不是什么好声名,你得意什么?”
她笑过,语气也缓和了几分:“那孔宫主,你说,咱们如今这是怎么一回事?是在幻境、神通、法宝?”
孔青这才搭理起她来,寻了一方青石坐下,悠悠道:“孔某猜是法宝。”
“为什么?”孟黛不解。
孔青徐徐道:“若是幻境,此地分明一切貌似真实,却又停滞不动,叫你一眼觑破虚实?”
“若是她学艺不精呢?”
“能将这千里山河纤毫毕现,她会学艺不精么?”
好吧。孟黛点头。
孔青复道:“但凡她有这般神通,就不需同你虚与委蛇,将你杀个措手不及,自夺了孔某性命,便可抽身而去。”
孟黛点头:“所以她是不敢跟我动手,才将咱们俩一同困入法宝之中了?”
孔青道:“她口称要复命,以法宝困人再行带回,也是不错的法子。她当时以山神印示你,我便觉古怪,现下想来,有天山神印气息迷惑,叫咱们觉不出异常,她再行偷天换日之法,自不会引起你注意了。”
孟黛听了半天回过味来,怒道:“你当时怎么不说!”
孔青笑了笑:“因为孔某知道,法宝犀利,也要人御使。法力不济,管她什么法宝、幻境,难道便挡得住你我两个道境真人联手么?”
“呸!”孟黛狠狠啐他,“谁要跟你联手?”给了他解药,他怕是第一个要杀了她。
孔青也不恼,徐徐道:“联手也好,不联也罢。反正不论在落在孟仙尊手上,还是落在那女修手上,孔某不都难逃一死?孔某自是无妨,可等她复命,便是孟仙尊想要联手脱困,欲要脱身也难了。”
死猪不怕开水烫!
孟黛气结,随手抄起一块鹅蛋大小的石头往孔青身上砸去:“你给我老实点,我要是死了就先杀了你!”
孔青身中剧毒,自躲闪不及,叫她击中胸口,痛意钻心,闷哼一声,面色陡然青白。
孟黛瞧他摇摇欲坠模样,心下一惊,唯恐又是他诡计,瞧了半晌,才犹犹豫豫靠近,一掌击在他颈后,青年立时身子一软,倒在她怀里。
孟黛嫌弃地皱起眉头,鼻尖却忽然嗅到一股苦涩的味道——也不尽然,前调是苦的,须臾之后,又能感受到清冽干净的香气。
这味道……
好熟悉。
无端端的,孟黛心下软了三分,默然片刻,骂骂咧咧,还是轻手轻脚将孔青放好。
孔青醒来时,天色还是那般。太阳永远悬在天幕之上,风景如画。
只是身边,却坐了个翘着脚的绿衣姑娘。
她晓得孔青醒了,却也不看他,只是仰着下巴,她声音很轻,像是自语,又像是同他讲话:“你觉不觉得,这像是……一幅画?”
“我们,是不是被困在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