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绝望3
云长老摇摇头,她到现在都不明白“ 倒卖儿童器官”究竟是个什么行当,哪怕是魔道,也绝对不会没事就往“小孩子的内脏”方面去想,因为魔道也是正常的人,也受到传统的伦理道德观念的束缚,不是邪道那些长着人脸的异形生物。
银尘走了,被带到真正属于门徒的豪华单间去休息。张萌萌却被云长老留下来,继续讨论怎么处理铁掌帮的夜袭。
曙光,从东方莅临,然而例行的演武被迫取消了,铁掌帮的这次进攻,对魔威阁据点的冲击还是比较大的,包括早餐之类的一系列正常的活动都暂时没法开展了。黎明到来了,东方那一股丹红的旭日,仅仅在云海与群山之间,露出了三分之二个脑袋,向着贾圆圆投下一道同样丹红的亮光,也成为她在人世间感受到的最后的热量。
别走!等等啊!她向着银尘转身而去的背影喊道,全然不顾已经转过身来的分神期长老和曾经被自己追杀甚至玩弄过的张萌萌,全然不顾临时弟子们的拳打脚踢。
银尘停下了,却没有转过身来,这本身就是一种明示,表明了他的态度。他身旁的临时弟子比他高一-倍,宽一倍,甚至厚一倍,却必须佝偻着身子恭恭敬敬地在一-旁等待。
别听她的胡话!”张萌萌向银尘轻声说道:“ 她自称正道,其实比起姐姐来恶劣多了” 她的语气变得轻松起来了,因为她看到银尘根本没有转过身来的意思,她能够从银尘有点不耐烦的站姿中看出来,银尘停下来听贾圆圆说话,简直就是-种施舍。
“这孩子,心眼儿也忒善良了一些,居然在这种时候,还想让一个将死之人死的安心么”云长老仅仅比张萌萌晚一瞬间明白银尘的意思,不禁苦笑摇头,她觉得银尘的性格,委实不像一一个魔道中人,可是他的心性(意志力),却又实在是太适合修炼《残魂经》了。云长老并没有修炼过真正的正道功法,她并不知道银尘这种心性,其实更适合修炼正道神功。
你不是被这些邪魔掳掠来的吗为什么现在要饶恕他们为什么要加入他们他们不是你的敌人么他们不是侮辱过你,伤害过你么你什么还要”贾圆圆声嘶力竭地喊着,语气中满是急切的期望,此时此刻她才真正意识到,十丈外的那个银发男孩,是自己,是铁掌帮的这些精锐们,唯一的指望了。贾圆圆根本不用想,就知道自己落到魔威阁的手上是个什么下场。
她叫嚷着,却猛然间收住了声音,因为云长老婀娜丰盈的身姿挡住了她的视线,一只纤细的修长的手,轻轻捏住了她的喉咙。
“有点吵呢。”云长老轻声呢喃着,笑容如同- -杯艳红的毒酒。
“你现在才想起来,我是一一个被掳掠来的人么整整一个晚上,你是干什么吃的”银尘的声音随着一缕微寒的晨风传了过来,而他自己又迈开了脚步:“你现在想乞求我的原谅了么你看到了我的力量,看到我可以将你救出去,才愿意相信我的话么你昨晚上和我打生打死的时候,你怎么就不相信我的话呢”银尘站在原地冷冷说道,他的语气中居然带着一丝埋怨, 当然更多的是无情的嘲弄。他没有转过身来,也没有打算离开。
云长老微微提了一下嘴角,然后轻轻放下手,飘然地闪到一边,很大方地让贾圆圆继续和银尘的对话,她甚至向临时弟子们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暂时别太难为贾圆圆了。
我错了,我向你道歉!哪怕之后向你磕头赔罪都行!现在我求求你,求求你帮我一下, 帮帮我们铁掌帮!你只要制住那个长老,顺便帮我解开绳索就行了,其他的,我们铁掌帮自己就能解决!
贾圆圆费尽口舌地劝着,甚至哀求着,她现在没有什么功夫去摆铁掌帮弟子的架子,去摆正道豪侠的架子,她现在只想让银尘和魔威阁彻底决裂,然后和他一起杀出重围。
就这样银尘的声音陡然变得森然。
“ 就这样。”贾圆圆感觉到银尘身上似乎散发出了某种气势,她固执又想当然地认为,银尘心动了,此刻她根本没有功夫注意到,张萌萌眼中诡谲的笑意:难道不好吗杀了他们,杀掉这些邪魔,哪怕只是杀掉几个,你也能证明自己是个正人君子,和这些邪魔不是一路你不是被他们掳掠来的么难道你还想加入他们,自己做一个人人喊打的邪魔妖道你要知道魔威阁其实并不如何,江湖上有的是能够收拾他们的人!相信我!请相信我! !”贾圆圆又声嘶力竭的喊起来,使劲摇晃着被捆成粽子一样的短胖的身子。她身后的两位临时弟子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却又不敢在长老没有发出明确命令的情况下对着贾圆圆拳打脚踢。
“ 我我相信你,我相信你说的一切,已经晚了呢。”银尘的声音里满是尘埃落定般的咏叹:“如果三天前你们来救我,一切都会不同,如果你在闯入我房间之后直接表明来意,哪怕依然是恶声恶气的,结果也有可能不同,甚至如果你肯听我的话,肯相信我确实是被绑架来的,结果也学会有些不同,至少你的结局会不同,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你来晚了,而且用了将近- -晚上的时间和我进行一场毫无意义的战斗,耽搁了时间,浪费了体力,错失了良机,这些,都是你要承担的后果。”银尘的声音很低,他似乎特别有耐心地给贾圆圆解释着,实际上他只是解释给自己听。
“那么你难道要当一个邪魔你知道他们有多可恶吗你还要加入他们”贾圆圆反驳道,她的声音里居然带着一股奇怪的信息,仿佛只要说出这句话,远处的那个男孩就会乖乖地转过身来,继续和云长老拼命。
“在我看来,这个世界上的人,几乎个个是邪魔。”然而银尘的回答,让贾圆圆,张萌萌和云长老-起始料不及。
“你们谁能告诉我,无端地逼着一-位十岁 女孩去死,这是否是正道所为”银尘冷声问道。
“ 邪道。”云长老冷冷回答:“告诉我他们是谁,伤了魔威阁门徒的亲属,不付出点代价可不行。”
“邪道。”张萌萌的声音更加尖利笃定:魔道之人,尤其是魔威阁,圣水派和毒龙教,只杀成年人!虐杀小孩,那是邪道,连魔道都算不上!”
邪魔。贾圆圆下意识地说道:“ 此等行为,天下人共弃之!豪侠之辈,共诛之!”
“是啊,我也觉得他们是邪魔,可是他们啊,是天底下口碑最好,哪怕是南方人都称赞的一群人呢。银尘说着,就是不回头看,也知道三位女人,甚至一圈儿临时弟子都露出惊奇的神色。
“不可能 !正道 中没有这样的人!”
贾圆圆依然无脑地反驳道。
“他们是黑羽军啊!”银尘发出一声苍然的惨笑,仿佛野鬼在坟头上的哭诉一般:“一 代雄主,励精图治的贤能之君,下达了这样的命令,-旅强兵,忠诚果敢进退有度的劲旅,毫不犹豫地执行了命令!玄智大师说这世间皆是苦,我看这世间,皆是错!错!错!
银尘说完,迈开大步就向前走去,仿佛要加速逃离一个诡谲的噩梦-样。他的身后,呆立着茫然无措的人群,无论是张萌萌,还是云长老,亦或贾圆圆,他们这些只知道修炼基本上不去关心世人死活的修士们,从来没有,或者说极少会去想这样的问题,会去过问这样的问题。修士之间,门户之见,正邪之别,其实数百年来都是基于恩怨仇杀,或者所谓的一些“人神共愤”“ 伤天害理”的事情,基于老百姓的口碑和一些的别重大的焦点事件中的表现,而不是真正的,用仿佛刑事审判一样的森严的态度,用每一个人都深埋在灵魂最深处的善恶的天平,来衡量每一件发生在身边的事情,尤其是和官府有关联的事情。
多少年来,“ 民不与官斗”这样的戒律,牢笼一样罩在所有江湖人的头顶,-开始不过是为了门派生存下去的权宜之计,时间久了,就成了习惯,就自然产生了天下正邪两道百多门派不去关心不去理会的盲区。
“是啊,这么说来,天下人皆是魔道,呵呵呵呵呵!”云长老慢慢回过神来,慢慢转向贾圆圆,慢慢发出仿佛毒液一样的笑声。
狡辩!贾圆圆的眼神,彻底涣散成慌乱与惊恐,而当她看到张萌萌也向着自己走来的时候,还没褪尽慌乱惊恐的瞳孔中,又掺杂进了仇恨。
张萌萌, 你别过来!不然我不客气! ”她强装镇定地威胁道:“ 我们铁掌帮可不是好惹的!
“我们魔威阁很好惹是吧!”张萌萌没有如同往常一样,露出魔女一样挑逗又森然的笑容,而是一反常态地,仿佛烦躁到了极点一样地把话顶了回去。她此时确实很烦躁,因为银尘和她有相似的过往而烦躁。她终于了解了银尘埋在心底的苦,了解了他在仓库中表现出来的那一- 股深深的绝望。这种绝望,她感同身受,因为她也经历过某些黑暗的过往,因此她现在身体里滚动着一股愤怒和痛苦的灼热情感。
“啪!”一记重重的耳光,将贾圆圆抽倒在地,鲜血裹挟着两颗微微泛黄的牙齿,飞出五六米远。
“ 我打你了!我惹你了!你能怎么着你就是有入体八重还是十八重的功力又能怎么着”张萌萌发泄一样地尖叫着。而倒下的贾圆圆,最后鼓起了全身所有的勇气,用自己最具备威胁力的表情,最响亮震慑的声音,向着张萌萌大喊道:“你还敢打我你就不怕我今天回不去了,我师父明天就会找上门来吗他可是分神期的大高手!你一个小小的培元期敢和他作对”
“我我就打你怎么了魔威阁在江湖的排名还在铁掌帮之前呢!你师父是分神期我就感到我们”张萌萌倒是真的被贾圆圆的话吓住了一秒钟,可是紧接着她就反应过来,分神期高手对她自己是不可逾越的大山,对身边的云长老未必就是什么值得正视的角色了。
张萌萌立即反驳了回去,可是她并没有机会把话说完,因为一只穿在绣花鞋里的脚,已经落在了贾圆圆的脸上。
“贾正经么一个分神一重的小虾米还敢在我云五月的面前嚣张你怎么不说你们那个龟孙子一样的掌↑]会为你出头”云长老的声音里满是残酷与肃杀,张萌萌甚至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一阵铿锵的金属声音。
贾圆圆沉默了,从晚上到早上,她一直在不停地聒噪,现在终于安静下来了。
太阳恰好在这一刻完全升起, 完全隐身于铅块一样的云层的后面。今天,注定是个平常的阴天。经历了一-夜惨厉激战的魔威阁,掩埋了死者,救治着伤员,剩下的所有幸存下来的人,都随着天光大亮而升起新的希望,为了几天后的探秘计划,为了几年后成为一-代魔头的自己,为了几个月后可以拿到一笔不菲的“安家费”告慰远方的父,母,为了几十年后,可以强大到将逼死自己亲人朋友的狗官恶霸地主灭门报仇,为了后的一切,而血肉横飞的拼命努力着,用汗水鲜血碎骨内伤乃至生命,去追星那尚在远方的,名为希望的太阳然而对于贾圆圆来说,这个渐亮堂起来的黎明,没有希望,只有绝望。
她知道师父不会来救她,她刚刚的做派不过就是想吓唬一下张萌萌,不想让这个曾经的手下败将继续扇自己耳光而已。她知道师父贾正经真的人如其名,人模人样,可是背地里,强迫她贾圆圆,甚至强迫所有的女弟子和他做那种羞人的事情在正常人看来那是的事情,毕竟一日为师,终身就为父了呀。
她贾圆圆,就是不堪忍受那种屈辱,才擅自带领铁掌帮年轻一代中的精锐,来冲击魔威阁这个据点的,在行动前,她根据已知的情报做足了功夫,从偷偷摸摸地半夜接近到突然发起的冲锋,再到挨个摸排房间,甚至最后的抓舌头审讯都考虑过了,唯独没有考虑到这里有入体期以上的高手出现,更没有想到会有分神期的长老坐镇。
在她看来,魔威阁的这个据点,偏僻荒凉,周围没有任何重要的产业,只有一个远在两里之外,根本不知道恨不能捞到好处的所谓的秘境入口,还是传闻中最危险,最可能血本无归的炼血宗的秘境,可以说守备价值相当低,魔威阁的人能派几个真实在弟子守着算正常,派门徒就有点过了,哪里想到平日里根本见不到的长老会出现在这里。
她不明白,而且就算明白了,也晚了,因为她靠着自己在宗门中的号召力,靠着自己给师兄弟们描述的天大的功劳和与之相对的小小的付出,让铁掌帮年轻一代中 最有实力,最有前途的一拨人来到这里,做了魔威阁的俘虏,等于说,将铁掌帮的未来断送在自己手里了。
她不能仅仅为自己绝望,为和自己同来的人绝望,也为宗门绝望。经过如此重创,铁掌帮中入体这一境界的弟子所剩无几,将来等到长辈们老去时,没有了这些人顶大梁,更低辈分的弟子们该如何自处冲击境界时只怕连个护法的人都找不到了。
因此,当灰色的天光正式落在她五短圆胖的身材上时,她在黎明中绝望,用绝望的沉默来回答这个黎明。这是希望的黎明,也是绝望的黎明。魔威阁的弟子在分神期长老的亲自指挥下,扛着默不作声的,两眼无神的铁掌帮弟子,向着据点内最阴森,最恐怖,从早到晚一-直散发着血腥味和焦臭味的地牢涌去。那里,严鬼罗和他的授业弟子们,早就摆好了十八般刑具恭候多时,而严鬼罗的手里,最近多出来了一只骨笛,没事就吹出一串锯床腿的声音,那实际上就是那个升阳派弟子的小腿骨。
[半日后]
夜幕再次降临,银尘躺在大床之上,摆出一个万分颓废的大字体,瞪着素雅的房梁发呆。
铁掌帮的贾圆圆被带去了刑堂,下场如何已经不需要猜测了,铁掌帮的这次突袭也被彻底扑灭了,毕竟76人对付2600人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好主意。
银尘因为昨晚突出的表现,已经被换到一间门徒的大房子里了。这间稍微显出一点点豪华感的房间,比起弟子房足足大出一倍来。椽子柱子上也有些简约的流云雕刻了,黄铜的摆件也变得精雕细琢起来,房间里除了-张大床,还有两只木瓜形状的木头凳子,和一张小小的四方茶几一上面摆着一两件新鲜的细瓷杯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