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车祸
“玥玥！黎玥！”
尹笙打开手机手电，在黑暗里照亮一束微光，摸索着出去找她。
夜晚的长途站没人，空旷寂静，候车台残留剩盒饭和煮玉米的味道，尹笙刚进来时匆忙，没仔细看路，不知道哪个方向是进站口，哪个方向是出站口，盲目地绕过十几辆大巴车，往后面走。
对面灰蒙蒙的底商挂着“旭辉物流”的褪色招牌，稀疏停了三四辆面包车，由于紧挨一排垃圾桶，地上很脏，脚踩上去黏糊糊的，尹笙用手机照了一圈，没人，不像来时的路，打算返回，突然几声狗叫，聚团的苍蝇四散飞走，从垃圾桶后面蹿出三只觅食的流浪狗。
尹笙吓坏了，转身就走，十几米远后，她确认狗没追上来，松了口气，鞋底好像粘了坚硬的东西，她借扶手，想脱下鞋看一眼，耳边传来熟悉的喊声。
“恩恩，你跑哪去了？”黎玥心急如焚在她面前站定：“不是让你在便利店等我，你怎么在这？害我好一通找你。”
“还说呢，我等你好半天都没见你回来，怕你出事。”尹笙没顾上鞋底的东西。
“别提了，”黎玥挽着她胳膊走回便利店：“我前脚刚出去，后脚就碰见个冤家。”
“谁啊。”尹笙问。
“许衡，”黎玥做了个倒霉的表情：“简直阴魂不散，我怕他看见我，没事找事，绕了好大一圈才甩开他，幸好天黑他没发现我，钱也取到了。”
“他怎么在长途站？”尹笙悬着颗心：“该不会是跟踪咱们？”
“应该不是，”黎玥说：“我记得他是给物流公司跑车的，这附近好几个物流点，没准就在附近上班，要么就是刚好送货送到这边。”
回便利店付完款，尹笙和黎玥一刻不敢多留，怕许衡没走远再回来，赶紧打车离开，好在虚惊一场。
回家后，尹笙谎称找徐国峰问了几道题，耽误回家时间，周韬懒得多管她，毛巾往肩膀上一甩，赤膊进厕所洗澡，周路南正在捣鼓电脑，俩人对视，她眼神告诉他一切顺利，立刻钻进自己卧室。
尹笙把书包里的课本一股脑清理出来，只留下刚买的火腿面包和水，剩下一大摞书和卷子，她刚塞进书柜，房门被人敲响。
“谁？”尹笙匆忙推上柜门。
“我。”周路南得到应允，推门进来，一眼就看见满满当当，关不上门的书柜：“你以为周韬没有这屋的钥匙？把书给我，我明天给你带出去。”
尹笙把书给他，周路南又叮嘱她几句，抱着书离开。
光有吃的喝的也不行，她想了想，趁周韬洗澡，快速跑到林静珍屋里，从衣柜翻出几件换洗衣物，想一同带走。
“拿两件就够，拿多了容易被他发现，”林静珍动作极轻的取下床头柜抽屉，从后面缝里拿出五百块钱，塞到尹笙手里：“恩恩，明天我自己走，你留在宁海，去找玥玥一起住，等中考结束，你再过去找我，我的钱回来时都给了周韬，没藏住多少，这五百块你自己藏好，有什么困难，你就跟南南说，他会帮我照顾你的。”
尹笙一口回绝：“我等你安顿好以后再回来，钱我也不要，你自己在外面，人生地不熟，比我更需要钱。”
“我有的是办法赚钱，”林静珍说完，见尹笙目光微沉，不容分说道：“你不答应，我明天就不去了。”
周韬忽然出现在门口，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这么晚了，母女俩的悄悄话还没聊完？”
尹笙攥钱的那只手手忙放进衣兜，坦然回视：“我跟我妈说会儿话都不行了？”
“当然行，你们继续说，”周韬慢吞吞的把湿毛巾搭在椅背上，笑得道貌岸然：“怎么不说了？我在这，应该不妨碍你们吧？”
尹笙厌恶的擦着他肩膀离开：“我去睡了。”
“等等，”周韬脸色一变，叫住她：“你刚刚往兜里装了什么，拿出来。”
“你想搜身吗？”尹笙张开双臂，上前一步，以硬碰硬：“你碰我一下试试。”
“住着我的房子，吃着我的饭，谁把你教得目中无人？”周韬说着，看向林静珍：“是你吗？”
林静珍一言不发，不安得扣住手，坐在床角隐隐发抖。
尹笙怕他为难林静珍，幸在兜里摸出一张叠成方块的a4纸，递给周韬：“没考好的小测验，找我妈签字，你想看就看吧。”
卷子是聪聪出事前的，因为没考好，她找黎玥模仿林静珍签字，后来老师没有回收检查，她就一直放在兜里忘了，没想到现在派上用场。
但她不记得卷面上有没有标记日期，心提到嗓子眼。
周韬仔仔细细看过遍，最后盯着签名，半晌，他合上卷子还给她，言语殷殷如慈父：“这样的学习成绩，想考一中可有点困难，最后二十天，要抓紧学习，别尽想些没用的事。”
躲过一劫，尹笙乖乖说知道了，但嘴上依旧不饶：“我还得复习一会儿，三层板不隔音，你别闹出动静打扰我。”
说完，带上门出去。
回卧室将门反锁后，她整个人靠在门上，重重呼出口气，从肥大的上衣里，掏出林静珍的两件衣服。
一整夜，尹笙彻夜难眠，闹钟响起时，6月5日如期而至。
早上7点左右，林静珍照例准备好早饭和牛奶，放在桌上，当着周韬的面，尹笙和她没有多余的眼神交流，匆匆吃完早饭，背上装有衣服和食物的书包，装作和往常一样去上学。下楼时她给徐国峰打电话，说身体不舒服请一天假，徐国峰自从她家出事后，很多时候都对她网开一面，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一面叮嘱她养好身体，一面又是苦口婆心，劝她振作，别耽误自己前途。
尹笙虚心敷衍过去，在路口一转，走进离家最近的麦当劳。
黎玥坐在二楼靠窗对她招手，两人点了份早餐，边吃边通过qq和周路南实时联络。
约莫十点左右，周路南发来消息，告诉她周韬今天中午会去市场买酱货和拉面，他家里酒喝光了，应该还会去市场口的烟酒店买酒，他喜欢喝67度的老白干，如果烟酒店买不到，肯定要去河边的超市，这就是他今天大致的路线。
尹笙回他：“他没发现我妈柜里少了两件衣服吧？”
“没有。”
“书藏好了吗？”
“我假装约同学打篮球，顺便把你的书放包里带出来，大概一个小时就回家，不耽误咱们的计划。”
“好。”
尹笙消息发出去后不久，麦当劳的灯忽然灭了。
正点餐的几个顾客都是一团疑惑，店员说没电了，让他们稍等，去变电箱查看电闸，过了会儿，一个店员回来后对客人解释，附近小区大面积停电，已经联系抢修，不知道多长时间恢复。
尹笙和黎玥狐疑的面面相觑，附近小区应该就只有包括仁爱北里在内的一大片还迁房。她又发消息给周路南，问他家里停电没有。
周路南没回。
尹笙心焦，担心计划受阻，拿起书包跑回仁爱北里，黎玥追上她，两人藏在附近，因为停电无法营业的底商商户议论纷纷，一辆抢抢险车驶过，黎玥安慰她，停电应该不会耽误周韬出去买饭，只要周韬能出来，计划就能照常。
好在，电力经过抢修，很快恢复，尹笙看了眼时间，10点42分，周路南依旧没回信息，她又追发了个问号的表情包。
直到返回麦当劳，周路南终于回信息，他言简意赅说，因为临时有事，不能和她一起送林静珍上长途车，让她不必等他，路上注意安全。
尹笙再次被他放鸽子，有前车之鉴，她回信息问他是不是遇到突发状况。
周路南说上次做系统的一个客户急着找他，实在推不掉。
尹笙很是无奈，没再回他信息，关上手机屏幕时是十一点左右，因为没有周路南回家通风报信，她和黎玥只能按照周韬每天出门的习惯，估算大致时间，等到十一点一刻，黎玥决定去市场逛逛，打探周韬行踪。
两人约好，事成后黎玥给尹笙打电话，响一声即挂断。
进展异常顺利，尹笙仅忐忑不安的坐了二十分钟，手机响起黎玥的电话，随后挂断，她立刻赶回家，和已经在等她的林静珍汇合。
母女二人快步往小区门口走时，迎面撞见一楼的刘大爷，拎着刚买的菜跟她们打招呼：“小周媳妇啊，匆匆忙忙的要去哪儿呀？”
尹笙捏紧林静珍的手，镇静的放慢脚步，信口拈来：“老师让我妈去趟学校。”
刘大爷寒暄两句走了，林静珍却不放心：“刘大爷跟周韬关系好，要是把咱俩出门的事告诉周韬可怎么办？”
“放心吧，”尹笙在路边拦辆出租：“等他知道，你已经在长途汽车上了。”
出租车驶离，看着倒退的老旧楼宇，尹笙缓缓卸了口气。
长途车的发车时间是12点10分，赶在检票前最后一分钟，尹笙送林静珍上车，目送车子离站，她用力向车窗挥手，林静珍的目光平静而不舍。
那一刻，尹笙忽然感到，命运开始转变。
一个莫名，却强烈的声音，一遍遍告诉她，或许不会再有尹笙这个人。
长途车汇入川流不息的街道，终于消失成一个点。
尹笙收回凌乱的思绪，担心黎玥不好脱身，拨打她的电话，准备打车返回，黎玥很快接通，愉快的告诉她已经脱身，过程比预计更顺利，两人约好在常去的必胜客见面。
大概七八公里的距离，她导航到最近的公交站，乘车过去。
车行驶到太和路附近时，警车、救护车和消防一辆接一辆驶过。
周韬的电话忽然打来，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挂断，他再次拨打，她再次挂断，如此几次，她心神不定的接听，电话里传来周韬冷冰冰的声音——
“太平路出车祸，你妈被撞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