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出逃计划

    转眼，回到周家已经一周。

    林静珍坚持住在周路聪生前住的小隔间，周路南把周韬撵到客厅睡，给大卧室换了新床，让尹笙住。

    不过一到晚上，周韬就像一把干柴，一头扎进小隔间，说什么都要和林静珍睡在一张小床上，他今年四十六，林静珍四十，加把劲再造个孩子完全没有问题。

    隔间的墙是块三层板，薄，不隔音，尹笙夜晚听见周韬嘴里发出的声响就觉得恶心，后来林静珍求他再等等，等女儿中考完，她答应一定再给他生个儿子。

    一个月周韬都等不得，尹笙隔着三层板，听见他对林静珍说，晚上不行，那就白天，反正俩孩子都去上学，正合适。

    林静珍总觉得自己愧对周路聪，连带对周韬也一再忍让，她重新做回家庭煮妇，以前的漂亮衣服全都扔了，身上只有黑白米色三种颜色，头发简单的低扎成马尾，素面朝天，围着灶台转，而周韬根本不领她的情，依旧像个讨债鬼，对林静珍态度恶劣，只是碍于周路南和尹笙在场，不好动手动粗。

    但有几次，尹笙放学回家，看到林静珍脸颊总是红肿一片，问她是不是周韬老毛病犯了，林静珍含糊其辞，说是夫妻房事，她一个小孩子，少问这些不该问的。

    尹笙不是小孩子，能够分辨吻痕和家暴致伤。

    5月29日，放学回家后，她又看到林静珍嘴角被打出血，不顾她阻拦，直接报警申请人身保护令，但林静珍睁眼说瞎话，谎称是自己磕的，还和周韬里应外合，在警察面前上演夫妻恩爱，反倒把尹笙好一顿斥责，这让她无奈透了。

    警察被打发走以后，尹笙当面质问周韬是不是打林静珍了，周韬堂而皇之说是林静珍做家务手忙脚乱，自己弄的，从头到尾没说过话的周路南突然冲进厨房，抄起菜刀，一副要剁了他的狠戾，逼迫他实话实说。

    周韬这才承认和林静珍发生过争执，但他觉得错不在自己。

    29日这天上午，楼下201的厨房下水堵了，那家是租户，家里孕妇正在医院待产，家属没法立刻赶过来，物业想先从周家疏通管道，周韬觉得这没什么，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但林静珍说什么不同意，不同意就算了，她还发疯似的把物业和聚集在门口的邻居都撵走，回家后，他一时没忍住，才打了她一巴掌。

    周韬理直气壮说：“要不是我一巴掌打醒她，她非要跟大家拧巴到底，都是楼上楼下的邻居，人家去厨房疏通管道，搞得像在她祖坟上动土，你说可不可笑，”他弓下身，目光森然的盯着林静珍：“到底为什么，要不你自己跟你女儿说说？”

    若单纯听周韬一面之词，尹笙必然是不信的，但这件事，她在2023年，听易礼说起过，身临其境，她同样有点难以理解。

    “为什么不能让物业进厨房？”她疑惑地问。

    林静珍已如惊弓之鸟，推开周韬，一个劲摇头，无论尹笙再怎么问，她就只剩一句话，是我不懂事，你周叔叔打得没错，我害死了人，我该打。

    尹笙听得满腹狐疑：“你害死了谁？”

    林静珍神情呆滞：“我害死了聪聪，所以我活该遭报应。”

    尹笙怒其不争，周路聪死了，而接下来，便是周韬杀妻，前一个悲剧她已然无法改变，但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林静珍被周韬殴打致死。

    她想到一个法子，带林静珍离开仁爱北里，哪怕离开宁海，只有彻底远离这块是非之地，她们才能获得安全。

    为此，她趁周韬外出买菜，郑重其事地和林静珍谈判，周路聪的死是意外，她不该把过错全揽到自己身上，况且她还有很长的人生，不应该自暴自弃。

    尹笙说得口干舌燥，可惜林静珍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她觉得自己没有人生了，谈话无疾而终。

    两天后，是六一儿童节。

    尹笙回家后，再次看到一地狼藉。

    聪聪的遗像倒在桌上，水果、各种零食、崭新的遥控汽车和乐高玩具被乱七八糟的丢在地上，除此以外，还有一个奶油烂了一地的生日蛋糕。

    林静珍坐在沙发里，头发蓬乱，鼻青脸肿，眼睛空洞而呆滞，像是两个深深的黑洞。

    自她回周家以后，周韬怕她再跑，对她严防死守，除了每天中午出去买一趟饭菜，几乎二十四小时盯梢，出租也不开了。

    今天上午，他去办理汽车年检，又请几个给聪聪丧事随份子的朋友吃饭，出去整整一天。

    林静珍想给聪聪补过儿童节，趁他不在家，偷偷去商场买回玩具和蛋糕，本以为周韬看在聪聪的面子上，不会为难她，可是他却大发雷霆，怀疑她出去偷人，还用野男人的钱给聪聪买礼物，气得砸烂了放在遗像前的所有东西。

    周韬把聪聪的遗像收进柜子，转身对林静珍说：“孩子没了就是没了，这些东西买回来，他看不到也吃不到，完全就是浪费钱，你也别再抱不切实际的幻想，还是抓紧再生一个，如果聪聪在天有灵，原谅你，愿意再做你儿子，他会再回到你身边，到时候我、和你、和我们孩子，又是其乐融融的一家子，永远都不分开。”

    最后一句话，周韬加重语气，眼神里全是威胁，就像用一把锋利的匕首，一寸寸推进林静珍的肉里。

    她刚刚有点反应的眼神，再次黯淡下去，安静麻木的回答：“放心，我这辈子都不敢再离开你。”

    周韬对她的表现感到满意，阴鸷的笑容重回嘴角，但接下来，林静珍的举动却让他大惑不解，她从厨房找了把水果刀，把地上崭新的玩具和零食一刀一刀划烂，周韬大骂她疯了。

    她松散的长发垂下，挡住大半张脸，含糊不清的咕哝：“我是疯了，所以聪聪啊，你投个好人家，别再回到这家来。”

    周韬没听清楚，她也不需要他听见，只要聪聪听到就够了。

    这些天，周韬愈发变本加厉，凶相毕露。

    尹笙不能再坐以待毙，当晚就和黎玥计划把林静珍偷偷带走，黎玥很同情林静珍的遭遇，但她觉得林静珍毕竟一个大活人，如果她不肯，她们没法带走她，总不能把人打晕，尹笙腹诽，如果真到那个份上，打晕也不是不可行。

    翌日，黎玥掐着周韬下楼买菜的点儿，给林静珍打电话想劝劝她，同样的话，往往外人说就比亲人说更管用，何况林静珍母女总是话不投机，但黎玥没想到这么顺利，她刚提出离开宁海，林静珍立刻就答应了。

    黎玥忙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尹笙，尹笙回家后立刻找林静珍确认，如黎玥所说，她点头答应，还找出一块旧怀表塞给她。

    林静珍说，怀表是她爸爸的遗物，爸爸活着时最疼爱恩恩，他在天上一定会保佑她，如果有一天，她无依无靠，无法生活时，这块怀表总归是纯金的，能换点钱，足够让她维持一段时间，所以务必收好它。

    是神秘人送来的那块怀表，连表盘上细小的划痕都一模一样。

    尹笙打开怀表，摸着里面的母女合照，眼前忽然涌上一副画面，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夏天，屋里吹着小风扇，年幼的姜予恩新奇的戴着爸爸的怀表，光着脚丫在竹凉席上蹦蹦跳跳，年轻的姜凯和林静珍，宠溺的看着她。

    她收回思绪，怅然若失，忽然间不敢再往深处想，轻轻拍了拍林静珍的背安慰，自己不会无依无靠，她还有妈妈。

    那一刻，她更坚定信念，一定要救回林静珍。

    事不宜迟，林静珍既然已经同意离开，当然越快越好。

    6月3日，尹笙和黎玥约好放学后，在家附近的麦当劳商量这件事，人多智慧广，她们告诉了张一璠，让他把周路南也一同叫上，周路南颓废了好一段时间，难得在最后一刻振作，答应和她们一起帮林静珍脱困。

    为计划成功，四人小组商量了好几套方案，最快的时间是6月5日，那天是周六，尹笙学校不放假，她照例假装去上课，让周韬察觉不到异常，而周路南这天休息，一来能够盯着他不对林静珍动手，以免林静珍受伤无法行动，再者，万一周韬中午不出去，周路南还可以随机应变，想其他办法支走他。

    而黎玥则负责中午前后，等候在周韬买饭菜必去的那个市场，想办法拖住他，时间拖得越久越好，让尹笙和周路南有时间回家带走林静珍。

    计划看似很合理，但黎玥被一个难题困住，她该用什么办法拖住周韬。

    尹笙想了想说，要不碰瓷吧，找交警处理，一套流程下来，少说一两个小时。

    话音刚落，张一璠正在喝饮料的手倏地一顿，脸色难看。

    尹笙察觉到他的窘迫，赶忙道歉，张一璠无关紧要的摇摇头，反而把张为民碰瓷的经验传授给黎玥。但直到临走时，张一璠忽然说，周六要给腿伤还没好的张为民做饭，不能参加他们的计划。

    6月4日是周五，原本不该有二晚，但中考前每一分钟都至关重要，老师们像打了鸡血，物理老师执意要把新发的卷子讲完。最后一道大题复杂，老师讲了很多遍，尹笙心不在焉的望着黑漆漆的窗外，只求快点下课。

    一直拖堂到晚上九点，尹笙抓起书包，飞快跑出学校和黎玥汇合。

    她们约好去长途车站买票，不能买回老家的，周韬熟悉那，万一找过去，林静珍就白跑了，尹笙提议去邻省省会，车程不会太远，省会城市各方面也都完善，安全。

    售票窗口十点结束营业，两人在最后十分钟买到车票，附近有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黎玥拉着她进去，说给林静珍买点路上吃的火腿肠和面包，结账时，收银员告诉她钱不够了。

    她拿出两瓶饮料，黎玥又放回去，说进长途站时看到个atm机，让她在店里等，她去取点钱，很快就回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外面黑灯瞎火，狭长的月光将树影拉长，尹笙焦急站在店门口，已经过去半个小时，却迟迟不见黎玥归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