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另一个我
京安的旅游攻略是黎玥做的，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特种兵。
尹笙本来想找机会先去银杏路，结果根本找不到，要怪就怪银杏路附近除了几个单调的咖啡馆和银行，就只有各种政府部门，唯一的商场是2015年前后建的，为避免被怀疑，她只能另作谋划。
白天张一璠参加学校活动，尹笙和黎玥、周路南逛完几个景点后找他汇合。晚上天冷，黎玥想吃顿火锅暖和暖和，周路南和张一璠一拍即合，尹笙知道浮世汇四楼有家味道不错的老牌火锅店，提议去那。
从地铁站c口出来，走不了几百米就是，几人热热闹闹乘扶梯上楼，刚到四楼，迎面的蒙奇奇专卖店看得尹笙一愣。
店门口立着写“虎年大吉”的卡通字牌，展台上，坐着大小不一的几只小老虎蒙奇奇，她忽然想起家里有只差不多的，情不自禁驻足。
毛绒绒的黄色虎纹头套，脖子系小银铃，怀里抱着虎头福袋，福袋上的字是“平成22年”，尹笙拿起一只翻来覆去的看，何止像，每一处细节，都和她的蒙奇奇一模一样，唯一区别，她那只是独耳。
尹素琼说，娃娃是她十五岁生日礼物，当时被碰掉的生日蜡烛烧掉耳朵一角，焦糊的不好看，就剪掉一块重新缝了缝。
十五岁生日，去年十月。
“这是新到店的虎年生肖限定款，”店员见她看了半天，走过来介绍：“一共三种款式，虎头福袋、铜钱和御守，你手里这个是福袋，这款卖得最好。”
尹笙并不想买，赶紧放下，随口问：“这个娃娃什么时候上市的。”
店员把娃娃摆好：“就这几天，这不是快过年了么，虎年。”
尹笙正疑惑，周路南经过她旁边，笑她：“多大人了还玩娃娃，连聪聪都不玩。”
“聪聪是男生，”尹笙没好气反驳：“哪个男生抱着娃娃玩？”
黎玥和张一璠走在前面，招手叫他们走快点，尹笙大步跟上。
周路南手抄兜站在后面，看她跑走，低头笑了笑。
店里还剩最后一张四人桌，靠窗，尹笙和黎玥习惯性坐里面，张一璠坐在黎玥那边。
服务员拿来三份菜单逐一分发，尹笙这才发现周路南没跟进来：“我哥呢？”
“刚还跟咱一起走，”黎玥忙着给大家倒饮料：“去厕所了吧，我刚看见洗手间标识了。”
“去厕所也不说一声。”尹笙嗔怪，翻开菜单。
张一璠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指着她后方：“你哥过来了。”
周路南几大步就到她面前，走路带风，裹着隔壁桌火锅的热气，扑了她一脸。
尹笙仰起头，懵然见他两手背后的站在跟前，一副按兵不动，静待好戏的模样，直觉有猫腻，生怕这位哥给自己放个“损招”，身子不由往后缩了缩：“你站着干嘛？坐啊。”
噗的一下，一只怀抱福袋的小老虎蒙奇奇贸然坐在她大腿上，尹笙整个人都懵了。
“你是不是喜欢这个？”周路南大咧咧的一笑，在她旁边空座坐下，煞有其事的学着大人模样：“小屁孩，补送你一个新年礼物。”
尹笙摸摸蒙奇奇的头，又看看身边笑容张扬的少年，哭笑不得：“你叫谁小屁孩？”
周路南明知故问的啧了声，边拆筷子，边冷不防说：“祝我们恩恩新年快乐。”
差点忘了，她现在是姜予恩，尹笙愣愣看着一模一样的蒙奇奇，笑容渐渐僵住。
蒙奇奇的上市时间是元旦前后，她那只绝不可能是2009年10月得到的，而周路南恰好在2010年寒假送给姜予恩一只完全一样的，难道是姜予恩的蒙奇奇到了她手里？难怪2023年，姜予恩看到她时情绪失控，有没有可能她和姜予恩本来就认识，只不过车祸前的事，她全忘了。
她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2009年？
“干杯！”黎玥率先举杯：“祝咱们四个新年快乐，友谊长存！”
张一璠又推推眼镜，讷讷：“咱们四个？友谊长存？”
“怎么？你不满意？”黎玥皱眉问。
张一璠赶紧摇头，举杯：“祝我们，相知无远近，万里尚为邻。”
“什么乱七八糟的，”黎玥催促：“你们兄妹俩磨蹭什么呢？快点！”
“谁跟她兄妹，年后就离了，”周路南给尹笙换了杯可乐，不满的瞅她：“送你新年礼物，连声谢都听不着，你也太让人伤心了。”
尹笙脑袋还嗡嗡的，恍惚望着眼前一张张笑脸，强迫自己冷静，她举起杯，想了句暖心的感谢词，对周路南聊表诚意：“谢谢你送的礼物，不管我妈和你爸以后发展成什么关系，朋友也好，仇人也罢，你永远都是我哥，干杯，新年快乐。”
周路南欲言又止，最后被气笑：“什么年代了还乱认哥，土不土。”
尹笙没听进他的话，四个杯子碰上时，她陡然看见迎面的玻璃窗上倒影着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正举起相机，对准店内拍照，这个角度，显然是在拍他们！
她猛地回头，躲在角落的那双脚迅速退了回去。
脚上的毛绒球雪地靴，陶迪前几天刚刚穿过。
京安一行计划五天，头两天行程丰富，黎玥像连体婴一样黏着尹笙，导致她没有一点自由空间。直到第四天，一中随行的老师找到周路南，说今天有一场演讲，邀请的都是历届事业有成的毕业生，他们会分享一些高考和专业选择的经验，既然他已经来了京安，让他和张一璠一起参加，别错过这个机会。
黎玥这两天玩累了，突发奇想的也想去清北感受一下高等学府的气氛。尹笙不想去，谎称要睡懒觉，和他们约好晚上一起吃饭。
总算有单独行动的机会。
尹笙换乘两趟地铁，气喘吁吁跑回小洋房，冬天的院子里没有花，尹素琼背对她，正拿着扫帚一步一移的清扫，她下意识要喊她，尹素琼忽然抬头，对二楼卧室喊：
“笙笙，把厨房的火关上！”
尹笙心里一震，到嘴边的声音吞回去。
屋里传来回答：“已经关了！”
另一个“尹笙”刚好在家。
她整个人都乱了，该怎么对尹素琼解释她的冒昧来访？
尹笙向后退了两步，眼看着尹素琼扫完院子进屋，还没想到符合逻辑的说辞，就在这时，有人从背后弹了下她脑袋，她错愕回头，正对上周路南满是疑问的目光。
“你一直跟着我？”
“你在这干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
“怕你一个人跑出来不安全，就没去听演讲，”周路南说完，视线越过她，看着小洋房：“认识这家人？”
“不认识，我想找一家咖啡店，是名人故居改建的。”尹笙从善如流。
“哪家？”他显然不太信。
“老树咖啡，往前走走看，”尹笙凭借自己对地形的熟悉，成功蒙混过关：“你跟了我一路，怎么早不叫我，鬼鬼祟祟的。”
“我怎么觉得，你心里才有鬼。”
两人呛了两句，不知不觉远离小洋房。
她计划落空，转天，一行人坐上返回宁海的高铁。
春节前几天，尹笙趁林静珍忙着给客户送礼，又偷偷去了趟京安，小洋房大门上锁，她在外面等了一天，没见尹素琼回家，还是下午送报纸的邮差跟她说，昨天看见祖孙俩拿着行李打车去机场，好像是去南方过年，具体没问。
她悻悻而归。
蒙奇奇还放在家里，可她根本没机会和另一个“尹笙”认识，难道是她猜错了？这娃娃又不是限量发售，姜予恩有一个完全一样的，也没什么奇怪？
黎玥从京安一行后，悄悄发生改变。
那天她和张一璠去清北听演讲，法学专业毕业的韩仲延一身干净合体的白色衬衫，站在台上，诙谐幽默，风度翩翩，仿佛一道光，照进她心里。
原来她崇拜的不止电影明星，还有这种谈吐不凡，知识渊博的人。
黎玥知道自己和韩仲延之间隔着十万八千公里的距离，十万八千公里，她这辈子都别想走过去，但她至少能走一公里，走两公里，虽然少，但是向前走的。
她翻着手机通讯录，手指从虎哥、玲子姐、刘领班、大威哥、妈眯、调酒胡的名字上滑过，最终落在姜予恩三个字上，拨电话给她：“恩恩，快过年了，咱俩去染个头发，我请你。”
“我不染，我陪你去。”尹笙在电话里跟她约定时间。
节前一天，好多美发店都提前关门回老家，两人在零零碎碎的鞭炮声中，跑了好几条街，才找到一家本地大姨开的，还在营业。
黎玥毫不犹豫的选择自然黑。
尹笙惊道：“你染黑色干什么？”
黎玥端详镜子里素颜的自己：“你、周路南、张一璠，你们仨都是黑头发，就我一个红的，”她摇摇头：“我不想当另类。”
尹笙被她逗笑：“染头发就叫另类？你说话的语气快赶上我们学校教导主任了。”
“本来就是嘛。”黎玥耿耿于怀。
“这算不上另类，充其量就是大人的模样，”尹笙想着多年后的模样：“我们长大以后也染头发，也化妆，谁和漂亮有仇。”
“可我现在想做个小孩。”黎玥说。
从那天起，黎玥突然变回尹笙记忆里熟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