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少年
黎玥晃了晃手机，陶迪是如何趁课间休息，偷偷扎破她车胎的，全被黎玥拍进手机里：“陶迪跟同学在学校门口那家麻辣烫吃饭，走，找她算账去！”
多大点事。
十五六岁时，尹笙可能会生气，可现在她二十九岁，懒得跟小孩一般见识，黎玥可不干，夺过她的自行车往路边一锁，拉着她直奔麻辣烫店。
正是饭点，店里都是穿红枫中学校服的学生，陶迪和两个女生坐在靠里，聊得正起劲，黎玥从门口拖起一张木头凳子，一言不发往里走，凳子腿在地上划得嗞嗞响，店里人都回头看她。
这种外表看着就像混社会的女生，陶迪也不敢惹，低头装看不见，继续吃饭聊天，谁知黎玥凳子往她身边一放，紧挨她坐下，陶迪这下慌了，攥紧筷子提防的看她：“那边有空桌，你坐我这干什么，我又不认识你。”
“想认识还不容易，”黎玥拆了双一次性筷子，大大方方从陶迪面前的小吃盘里夹了块炸鸡米花吃：“现在算不算认识？”
陶迪莫名其妙：“我好像没惹你吧。”
黎玥不善：“可你惹我姐妹了。”
和陶迪一起的两个女生面面相觑，同样大气不敢喘，就在这时，陶迪看到站在店门口的“姜予恩”，心虚：“你是她找来的？”
黎玥话不多说，把手机摔给她看：“这是你吧。”
视频为证，陶迪百口莫辩，站起来要走，黎玥抓住她胳膊，拿手机向看热闹的同学大声嚷：“她是你们学校初三二班的陶迪，大家记住这个张脸，别被她的长相骗了，她私底下就是个欺负同学的害人精……”
黎玥以为替救命恩人出了口恶气，得意看向门口时，人却早就走了。
尹笙虽然了解黎玥敢说敢说的性子，但她不喜欢成为焦点，后来她们相处久了，都能尊重对方的感受，但现在，她根本无从说起，也不知道以谁的身份去说，只能走为上策。
不久，期末考试。
这几天陶迪没找她麻烦，还是互不理睬的状态，黎玥也没再出现。
经过空荡荡的胡同时，尹笙有点内疚，觉得那天黎玥替她出头，她不告而别显得特不地道，但在考试重压之下，这事就暂时抛到脑后。
先把眼前的事忙过去，初三的知识虽说忘得差不多，但她好歹考上研究生了，语文英语政治都是拿分项，理科上学时就弱，真考不好，就装作元旦发烧后遗症算了。
为此，她提前卖了两天惨，林静珍虽然对她成绩有要求，但权衡下还是身体重要，毕竟不是中考，养好身体下学期卯足精神临门冲刺才是正道。
尹笙轻装上阵，第一天考得还不错，提前交卷后，推着自行车走出学校，门口一个男人拎着大包东西，像是等了好半天，见她出来，满脸慈爱的迎上去拦住：“恩恩，考完试了？晚饭回家吃吗？你妈那么忙肯定没给你做饭，叔叔做了红烧带鱼”
四十多岁，高个儿，长相敦厚端正，最关键的是这副阳奉阴违的说话语气，是两面派周韬没错了。
想起日记里，他用新闻联播的声音掩盖对林静珍的暴行，一次又一次的殴打，都如同亲身体会，历历在目，尹笙代入感很强的生气了，绕开他骑车就走。
“恩恩，你把饭拿着呀！”周韬伸手拉她后车架。
“你别拉我，以后也别再来学校找我。”尹笙想甩掉他，使劲蹬车。
“你这孩子，你听叔叔说。”周韬无奈松手，钻进停在路边的小汽车，开车追。
尹笙蹬得飞快，一边骑一边回头怕他追上，前面一束车灯笔直射来，鸣笛急促。
“滴——”
她脑子一懵，看见迎面转弯的公交，顿时慌得脚蹬空，车子一歪，直接摔在公交前面，危急时刻，有人用力拉住她胳膊，连拖带拽把她从摔倒的自行车底下抽出来。
公交紧急刹车，轧坏半个自行车轮子。
尹笙心有余悸看着拉她脱离危险的黎玥，良久，深深呼出口气：“谢谢你。”
黎玥无所谓的笑笑：“谢什么，扯平了。”
周韬不知何时已经开车溜了，尹笙扶起坏掉的自行车，暂时不打算回家，给林静珍发信息说自己在外面吃，和黎玥在附近麦当劳点了两个套餐。
黎玥把套餐里的饮料换成热咖啡，盯着尹笙手里的冰可乐问她：“不怕凉？”
“不怕，”尹笙端着餐盘坐下：“喝习惯了。”
黎玥佩服的冲她挑起大拇指，坐下后问：“刚才谁追你？”
尹笙言简意赅：“算是前继父吧。”
“前继父？”黎玥瞠目：“你还有现继父？你有几个爸爸？”
尹笙无声的看她一眼。
黎玥察觉这话不妥，挽回局面的笑笑：“反正他对你不好，是吧？”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尹笙默认的嗯了声，不想再聊自己，打量她新染的红色头发问：“你跟我差不多大吧？”
“过完年整十六，”黎玥以为她羡慕自己的红头发，笑嘻嘻问：“好看吗？今年流行色树莓红，你染不染？我带你去，七折。”
尹笙摇头拒绝：“你不上学吗？你爷爷也不管你？”
她记得黎玥确实学习不好，但也是念完初中才考的职专，况且她俩一届，这会儿她应该也上初三才对。
“有什么可上的，早不上了，”黎玥败兴，狠狠咬一大口汉堡，嘴巴塞得满满的，咕哝：“老不死的反正懒得管我，也好，我还不想看见他呢。”
尹笙只知道黎爷爷是尹素琼老战友，和朱爷爷一样，但朱爷爷后来她见过，黎爷爷却没有，仿佛只存在于传说里。
她猜个大概：“你爷爷不喜欢你？重男轻女？”
“他…”黎玥不知道怎么说，挠挠头：“你说是就是吧，反正我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我活该。”
尹笙心被刺痛：“别这么说，你活着是为自己活，又不是为他，等他老得动不了，需要你伺候时，让他道歉，求你。”
“他可别需要我，我也不会伺候他，我巴不得跟他老死不相往来。”黎玥不想再说这事，把两盒薯条一股脑倒在餐盘里，撕开番茄酱包挤在上面：“不提那个老不死，来来来，吃，下回我请你去必胜客。”
尹笙心说以咱俩现在的身份，好像不熟，哪好意思总让她请吃饭。
手机响了声，是周路南发的信息：我在你学校，你在哪儿？
刚被周韬打断，尹笙差点忘了，前两天听同学说物理期末考卷是按照两年前中考试题出的，两年前不就是周路南那届，她立刻就给“她哥”发信息，问他还能不能找到当年的中考题。
昨天周路南说找到了，今天等她考完试，给她送到学校来。
尹笙赶紧回：我在前面路口的麦当劳和朋友吃饭，你过来吧。
她对这个未曾谋面的哥哥有些期待，又去买了份套餐，回来时，玻璃门一开一合，掀起一阵风。
男生松松垮垮的套着一中校服褂子，浅色牛仔裤，身形挺拔修长，单肩背一只瘪书包，目的明确的走向她。
和想象中差不多，很高很帅，身上还有种难得的松弛感，尹笙端着餐盘，目光指黎玥那桌，边走边和他说：“我提前交卷，忘了发信息告诉你。”
“没事，我刚到。”周路南落座后，跟黎玥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你对象？”黎玥犯花痴的跟尹笙耳语：“他好像元彬啊。”
“他是我哥。”尹笙眼神示意黎玥别瞎说，单刀直入问周路南：“卷子带了吗？”
周路南书包里只装了一份卷子，拿出来给她，不忘揶揄：“这次我能给你透题，中考看你指望谁。”
“我这不是前两天病了，脑雾还没恢复，下学期我一定恶补物理。”尹笙随口讨好，心说姜予恩上次能考进前三，成绩差不到哪去，再说等到中考时，她这个荒唐的大梦肯定早醒了，各自安好，误不了事。
等翻开卷子后，她看着处处空白，呼吸凝滞了：“没答案？”
周路南掀开饮料杯盖，悠哉的喝了两口，一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无所谓语气：“你就在这做，我又不走，哪题不会我给你讲。”
这可真是比亲哥都亲。
尹笙麻木不仁的看着卷子，后来她一直学文，别说对物理题没印象，单看物理两个汉字都生分，实在没招，她偷偷踹了下黎玥，让她别光顾着吃，帮自己说句话。
黎玥愣了愣，灵机一动解围：“这位哥哥，你妹刚差点跟车撞上，还没缓过来，要不这次你先替她写……”
没等她说完，周路南罕见的紧张了：“你撞车了？”
“差一点，没真撞上，”尹笙达到目的即可，旁的不想多说：“黎玥及时拉住我，没大事。”
黎玥找补：“有个男的追她。”
周路南盯着尹笙瞧：“同学？”
尹笙拿捏不准他们父子现在的关系，含糊其辞：“不是。”
黎玥替她道：“开帕萨特，肯定不是同学能开的。”
周路南眼底了然：“又是他？”
他即周韬，周路南从不喊他爸。
尹笙默认。
周路南没再说什么，找尹笙要了支笔，飞快填答案，嚣张得连题都不审，若不是日记里明确写着他是个略带传奇色彩的学霸，尹笙真不敢信这份答案。
二十分钟后，他写到最后的大题，闷着头，一心二用的聊：“过完年他俩分居就满两年，林阿姨如果起诉，赢的胜算大。”
“嗯。”尹笙没听出他的立场，不知道怎么接话。
可能是她态度敷衍，周路南笔尖停了两秒，飞快的和她对视一眼，又继续边写边说：“他不想离，到处找律师，估计是想先把慈父形象立起来，看林阿姨有没有回旋余地，如果没有，到法庭上他也能靠印象分博个同情，总的来说就是，他往后少不了找你。”
尹笙试探口风：“你希望他们俩离吗？”
“离。”周路南干脆利落，刚好答完最后一题，扣上笔帽，坚定的站在她这一边：“我说这些的意思是，你还有半年中考，得想个办法，别再跟今天一样冒冒失失，太危险了。”
听完他的话，尹笙舒了口气，
黎玥自告奋勇的搭上她肩膀：“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负责接你上下学，保证没人敢靠近你。”
语气神态都和2023年的黎玥太像了，多年感情，尹笙想防备她都下不了决心。
但周路南疑惑的皱了皱眉，当时没问出口，从餐厅出来后，他执意送尹笙回家，路上奇怪的问她怎么结交了校外朋友，而且看模样还有点不伦不类，尹笙之前跟他说过下河救人，干脆把救的人是黎玥告诉他。
两人说开，周路南暂时打消疑虑，他这两天也快期末，送她到楼下就打算离开，走前，冷不防在她额头轻弹一指，带点威胁：“好的学，坏的别学，听见没。”
尹笙知道他是怕妹妹和社会上的人学坏，却莫名脸颊一烫。
她一个二十九岁的人，居然被个未成年小屁孩警告，简直荒谬。
站在楼下吹了两分钟冷风后，尹笙终于把周路南抛到脑后。
黎玥接送她上下学，虽然不是长久之计，但最起码能应付完期末考试和寒假补课。
几天后，正式迎来寒假，无论是回到2023年，还是找到自己和姜予恩的关联，都毫无进展，尹笙计划偷偷去一趟京安。
周路南说巧不巧的提供了机会。
一中期末是五校联考，各校年级第一能得到去清北大学交流学习的机会，毫无疑问，这个名额是周路南的，但因为林静珍总让张一璠带东西给他，两人混熟了。
周路南知道张一璠最大的愿望就是想去清北看看，但他妈舍不得给他掏这笔钱，这回考试时，索性漏掉两道大题，屈居第二，借花献佛。
黎玥有个主意，宁海到京安车票又不贵，干脆大家一起去玩一趟。
能光明正大去京安，尹笙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到时她就能见到尹素琼和曾经的自己。
2010年车祸造成的一大片记忆空白，或许也能在这次旅行中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