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惊婚
斜阳将落,晚霞映红无垠长空。
大红的喜房内,虞锦枝端坐在紫檀木的梳妆台前,愣愣地看着菱花镜中的自己。
一身凤冠霞帔,尤衬唇红肤白,花钿纹额,极艳极妍。
丫鬟红蕊立在身后,细心地替她挽起耳畔掉落的一缕青丝。
见虞锦枝心绪不宁,关切道:“小姐瞧着似乎不大开心?”
丫鬟绿竹正在低头为虞锦枝整理衣身,闻言抬头,轻瞪了红蕊一眼,“大喜日子休要胡说。”
“小姐与姑爷青梅竹马、两少无猜,今日喜结良缘,何来不开心一说。”
虞锦枝纤浓如鸦羽般的睫毛轻颤,眨眨眼回了神。
是啊,今日不仅是她的及笄之日,更是她与琅哥哥的大婚之日,她该开心才是。
虞锦枝轻吐了口气,按捺下胸中莫名的恐慌。
屋外喜婆敲门催促,道吉时将近。
唢呐开道,鞭炮齐响,街巷之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京都第一美人出嫁,果真是盛大气派。”
“那可不,也不看看嫁的谁家,那可是国公府,鼎盛的世家。”
“不过,这虞美人今日不是刚办过及笄礼,怎的同日马上就办了婚礼。”
“哎,你们还别说,是有点仓促。”
路人的议论声被奏乐声掩盖,虞锦枝在喜轿内听不分明。
喜帕盖头,虞锦枝视线里只能看见自己交叠在腿上的双手。
敲锣打鼓中,轿辇朝着国公府抬去。
随着时间流逝,距离国公府越来越近,虞锦枝胸口的心悸之感也越发加重。
交握的双手也不断用力,骨节发白透明。
虞锦枝感觉心底深处似乎有个声音,拼命想冲出来告诉她什么,却又被一层无形的薄膜笼罩地死死的。
虞锦枝有一瞬间想原路折返,可婚姻大事绝非儿戏。
况且她也听过是有些姑娘家在成婚前会无端恐惧,盖是惧怕离家和担忧未来,成婚后自然便好了。
她比她们幸运,所嫁之人知根知底,两小无猜。
她怎可因为这点情绪就胡闹和退缩。
她不能,更不应该。
脑海里回想琅哥哥俊美温柔的笑颜,虞锦枝安抚自己:
虞锦枝,不要怕。
琅哥哥说过会护你一生的。
“新娘子来啦——”
喜辇到达国公府,正门前围着一群人看热闹。
轿夫抬着喜辇上了台阶,在大门口却被拦下,不明所以。
虞锦枝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似乎是换了国公府的轿夫抬轿。
国公府门第高,一贯是规矩甚多。众人虽意外,但也都觉得在情理之中。
轿辇进了正门后并未停下,一路往前拐弯后消失在府外众人眼里。
自进了国公府,虞锦枝便开始胸闷气促,额发间冷汗涔涔。
虞锦枝一手撑在轿身内壁上,一手攒成半拳抵着心口深喘气。
轿夫们按着路线将人抬至正殿大堂,沿路本来还在雀跃看热闹的丫鬟小厮们被突然轰走,引起一阵轻微骚乱。
轿身停下,门帘被掀开一角,一头红绸被递进来,喜婆高兴地扯着嗓子唤虞锦枝下轿。
声音里却是带着一丝压抑的紧张。
轿外很安静,能听到窃窃私语的人声,但并不分明。
虞锦枝喜帕下的脸不再是莹白润泽,而是突然变得惊恐苍白。
她只感心头大悸,莫名的恐惧快将她淹没,理智开始溃败。
逃!
快逃!
心底那个声音终于有一瞬间冲破了束缚,焦急地催促着她。
虞锦枝烫手般丢开了手里的红绸,颤抖着拍着轿壁,弯身欲出,喊着:“我要回去……”
轿外,众人见之脸色各异。
喜婆在和主座的国公夫人眼神交汇后,眼疾手快地赶忙挡在轿前,将虞锦枝的手拉住,笑吟吟地制止虞锦枝扯盖头:
“新娘子哟,这盖头可不是让您来掀的,您掀了,到时候让新郎子掀什么去?”
喜婆话语里带着喜庆的调侃,让虞锦枝慌乱之际有一丝赧然和呆愣。
喜婆瞧准时机,眼神示意一旁的婆子一起搀扶虞锦枝下轿。
两人一左一右,看似搀扶,实则钳制地带着虞锦枝往前走。
虞锦枝手里被塞进一头红绸,另一端则握在另一人手里。
喜婆小声在虞锦枝耳旁道,新郎子和宾客们都在看着你呢。
虞锦枝心一紧,感受着红绸另一端的牵力,小声念叨:“琅哥哥,是你吗?”
虞锦枝指甲掐进肉里拼命忍耐那没有来由的恐惧,期盼着未来夫君能出言安抚自己。
可并没有等来回应。
虞锦枝心头一窒,随后拼命将全身重量下沉,硬生生止住了步子。
在见到虞锦枝急了又想要挣脱喜婆的束缚后,一声低低的“嗯”从身旁传来,“是我”。
听着熟悉的声音,虞锦枝稍微安静了下来。
很快,几人走到了堂内。
国公爷和大夫人简短的发言一两句后,礼生便似乎带着匆忙地唱起了:
“一拜天地——”
红绸另一端有了动静,似乎在跪拜。
但虞锦枝却始终跪不下去。
那种窒息的恐惧愈演愈烈,她像被黏糊的暗红液体包裹住全身,眼耳口鼻间都灌满了腥臭的血腥味。
暗红的液体凝成一只宽大的手掌,黏腻地攀上她脆弱的脖颈,有潮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旁,可她只觉得浑身如坠冰窖般寒冷刺骨。
她看见自己窒息般仰着头瞪大着一双泪眼婆娑的眼,满眼无助和恐惧。
就在她被诡异的幻境缠身时,膝盖突然被人踢了一脚。
“咚”地一声,令她顷刻间疼醒。
她跪倒了在地。
还不待虞锦枝反应,两侧肩膀均被宽厚的大掌反按住,她的上身被使劲往下往前压,强迫着完成了一回叩拜。
这般土匪般强迫的行径,顿时让虞锦枝心里警铃大作,挣扎着要起身,“你们干什么!放开我!”
礼生怕迟则生变,急急地又起嗓:
“夫妻对拜——”
于是虞锦枝又被掣肘着抬起身体,面朝中间跪下,虞锦枝正想要质问对面的公冶浪,却被再次迅速按跪在地。
快速的一起一落之间,喜帕抖动张开的一瞬,让虞锦枝看清了对面和自己拜堂的人——
一个老仆抱着一只公鸡。
公鸡脖颈和翅膀上被绑上一圈红绸,被一块红布堵着嘴,正气势汹汹地瞪着自己。
“齁——”
虞锦枝眼球惊恐地瞪大,鼻间一个持续的深吸气,差点没续上气厥死过去。
这段时日的恐慌和噩梦在这一刻达到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