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狼与猎人
“进来啊，不是说法尔盛大人有要事相商吗？”门内声音再度发出邀请。
房门已经完全打开，只要他想进，马上就能进去，挂着法尔盛的名头，法兰西队伍还会暂时庇护下自己。
可黄润东冷漠地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灵气感知被提早布置的能量屏障所屏蔽，他不知道房间内的具体情况，一如既往——如果那真的是能量屏障的话。
“哼，你倒还不信任我来了。”门内声音冷哼一下，变得越来越不耐烦，“要进赶紧进，不进就滚，法尔盛那边我们自会去找他，毕竟我们可不是残废。”
太像了。
从语气到脾性，都跟自己印象中法兰西那几位一模一样。
他甚至还能隐约听到房间内另几名法兰西队员的抱怨和讥讽。
只是……
他只说过追击神州人的过程中出了意外。
没说具体出的是什么意外。
那么，对面的东西是怎么知道他队员都死了的？
黄润东向后大退一步。
他确定，只要自己不迈进那扇门，那对方就不能拿他怎么样。
黄润东一步步退后，仿佛是察觉到诡计败露，房内若隐若现的人声也都消失不见，转而化作一阵阴恻的、渗人的笑声，像利器刮挠钢板发出的摩擦声，尖利又难听。
面前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说话了，黄润东只感到一股怨毒的目光落在身上，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
或许从一开始，面前的门就是开的，所谓开了道门缝什么的也是假的。
或许自己就没有走出过那个鬼打墙的巷子。
但他猜对了，虽然对方的恶意已经完全不加掩饰，可直到现在也没把他怎么样。
黄润东不再犹豫，转身离去。
方才短暂的拉扯中他四散的灵气已经找到了另一条通路，至于是不是又一个陷阱，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房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准备从那扇大开的门里跑出来。
黄润东心中一颤，健步跃下楼梯，连跑带跳，动作灵活地完全不像个百岁老人。
“难道我想错了，里面的东西能出来？还是我又触犯了什么规则？”黄润东边跑边喃喃自语。
“噔噔噔……”
黄润东呼吸都急促起来。
这个声音……是之前跟随他的脚步声！
还是一样的沉稳有力。
还是一样的不紧不慢。
像是死神的镰刀，不管你跑得有多远，在生命倒计时归零的那一刻总会落到你身上。
难道他真的从没摆脱那个幻境，自己的灵气感知也被欺骗了？
无形的压迫笼罩下来，无力反抗的恐惧笼罩了他的身心。
黄润东只能无力地奔跑，用灵气扫描所有可能的路径。
可不管怎么跑，他始终找不到离开这栋“宿舍楼”的出口，原本他去到的是七层，可到现在为止，他早已跑了不知道多少个七层！
每次到达廊道的尽头，都只有一堵坚硬的石灰墙，连带旁边下一层的楼梯。
他甚至不能重新往上跑，楼梯只有下去的方向，没有向上，就好像他的楼层就是顶楼。
可那骇人的脚步声分明就是从楼上传来！
绝望在黄润东心中滋生、成长，就像回声，每反射一次就会加强。
他找不到生路在哪里，这个副本的难度超乎想象！
脚步声越来越近，原本还始终在他的楼上，不知何时就已和他同层。
黄润东逐渐停下脚步。
再跑下去没有意义了，迟早会被追上，到那时他将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
他要赌一把！
赌自己能够在被杀召唤出式神。
与神明沟通是一项费时又费力的过程，但也不是结印一分钟，念咒一分钟，降临又要一分钟，那多少个火葬场都不够这帮神召师烧的，实战中召唤神明也就是来回几息的事。
可与副本诡异的对决没法用时间衡量，很有可能上一秒还在大老远，下一秒就蹦到你面前给你捅了个对穿。
突然，黄润东感到自己被一股巨力裹挟，身体不自觉向一旁倾去，接着直直摊在地上，屁股顶到一块坚硬的钢条，似乎是门槛。
黄润东立马挣扎起来，可这时耳边传来一道低闷的声音，“不想死，就别出声。”
黄润东瞳孔一缩，这声音和气息……是神宫南一大人！
他立刻不动了，屏气凝神，像一尊石雕。
诡异的脚步声依然“噔噔”不断，朝他的方向挪来。
一步、两步、三步……
越来越近，直至来到他的身前。
可奇怪的是，那脚步并未停下，没有一丝犹豫，就越过了黄润东的位置，继续向前，由近及远，再又下楼，声音逐渐模糊，直到消失不见。
声音完全消失三十秒后，黄润东依然大气不敢出一声，神宫南一稍稍放松下来，“那东西走远了，我和法尔盛大人联手展开了结界，暂时还找不到我们。”
“此地凶险万分，先进门再说。”
黄润东连滚带爬起身，刚欲进门就被灼热的剑柄顶住了胸口，“暗号……”
不会错，这是法尔盛大人的炽焰圣剑。
“法尔盛大人，他……”
“暗号。”
“神州必亡！”黄润东赶忙开口。
这还不够，黄润东感到胸口的炽热又强烈了几分。
“你的序号是？”
“xe-003。”
“樱花这次国战来了几人？”
“4人。”
“你还有一次机会。”
“5……5人”
“第5人是？”
“是俄国国战队员亚德里奇。”仿佛是怕回答的不够充分，黄润东又赶紧补充道，“公测第2年，由樱花出人，灯塔及欧盟辅助，夺舍俄国亚德里奇插入的间谍。”
胸口的压迫瞬间消失不见，就好像从未有过。
“关门。”
听到这话，黄润东顿时如释重负，随后屁颠屁颠进门，转身又颤着手在门上摸索，很快摸上一块凸起的钢板，很硬，还有奇怪的凹陷。
黄润东手忙脚乱的往里带上门，拍着胸脯大口喘气。
“解释一下你的眼睛，以及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跑了回来。”
虽然已经过了多轮测试，法尔盛的语气还是丝毫不客气，好像一个不满意就要把黄润东劈了。
黄润东赶忙把几人先前的经历一五一十说了出来，从几人追击神州人到小泽俊宏莫名其妙被杀，再到中野治召唤神明未果被打断，最后又讲了他从谜境脱险，遭遇伪装成“法兰西队伍”的鬼。
法尔盛与神宫南一对视一眼，互相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郑重。
“你抛下了中野治？”一旁的神宫南一声音冷了下来，周围温度都骤然降了几度。
黄润东吓得立马跪下，说话都支支吾吾，“大……大人，中野治那时已经难逃一死，属下这条小命虽然不值钱，可樱花还需要属下来传递那神州人重要的情报啊！否则让那神州小人扮猪吃虎一步步削弱咱们的实力就糟了！”
“你最好说的是真的。”神宫南一冷哼一声，话里话外极为不满。
黄润东觉得哪怕这次能活着回去，恐怕也会遭到军事法庭的审问。
“神宫先生，不要急躁。”法尔盛轻抚剑身，“黄先生确实带回了重要的情报，我们低估了神州人的战力，好在现在有时间进行调整了，我对中野先生和小泽先生的事很抱歉，但这是必要的牺牲，联军会记住他们所做的一切。”
“是……法尔盛大人。”
“知道断眼求生，你还算聪明，也有点魄力。”法尔盛傲慢地点评了一句。
见法尔盛主动为自己解围，黄润东心中一喜，“小技巧而已……比不上法尔盛大人！”
法尔盛点了点头，接着又说，“你的遭遇不是孤例，我们原本打算出门寻些线索，但还没出楼就陷进了神秘的领域，和其他队伍的联系也中断了。我们展开了灵能屏障，暂且偏安一隅，不过这也只是权宜之计。”
黄润东倒吸一口凉气，“法尔盛大人您也没有破解之法吗？”
“没有。”法尔盛很干脆地承认了，然后又拍了拍黄润东的肩膀，笑着说道，“所以才需要你啊，能活这么久，想必也有些心得，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不用瞻前顾后，畅所欲言，有我为你作担保。”
黄润东心中一惊，这个意思……难道，法尔盛大人想招揽我？
有法尔盛大人作保，回到现实自己可能不仅不会受到处罚，甚至有机会傍上灯塔，为灯塔效力！
黄润东收起小心思，不敢轻慢，正起身子开始挥斥方遒。
从国战围剿神州讲到其后联欧抗俄，再到灯塔樱花携手反手坑杀英法。
似乎是觉得还不够尽兴，黄润东甚至还讲起了神州灭亡后的瓜分计划，大谈世界格局，明里暗里以灯塔为尊，樱花为后。
讲到兴起，似乎都忘了自己还是樱花的国战代表。
只是不知何时，法尔盛和神宫南一的话渐渐少了。
一开始，法尔盛还会轻“嗯”一声表示在听，神宫南一也时不时流露出不满的情绪。
可慢慢的，现场就只剩黄润东一人的声音。
讲着讲着，就连黄润东也意识到了问题。
不对……
为什么……
这么安静……
为什么两位大人不说话了……
难道……
黄润东喉咙滚动两下，大脑快速转动，想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可能。
但他的嘴巴没有停下，也不敢停下，甚至倒腾起了平日刷短视频时那点营销号爆出的料。
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的思绪同现实剥离开来，手脚并用拼命地爬回记忆的深海。
时间在他的脑中倒退，往返，回到走廊，他迈着狼狈不堪的脚步一层层下楼，试图找到逃生的希望，试图躲掉后面穷追不舍的脚步。
是了，仔细想来，那脚步虽然越来越近，可不管是在小巷，还是宿舍楼走廊，都只是在一步步逼迫自己，给自己施压。
更像是驱赶，而非追杀。
然后……他就遇到了‘神宫南一’和‘法尔盛’大人，被‘神宫南一’大人救下，就这样进了门。
进门……
！！！
一束电光在黄润东脑中炸开，是门！！
他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那道门，是从里向外开的。
他摸上门把手那块凸起钢板有一处凹陷，那根本不是什么破损的痕迹，那是钥匙的插槽。
他不是进了房间，他是从里面走了出去。
或许，这就是他苦苦找了那么久的宿舍出口，只是等在出口外的不是逃生的希望，而是枕戈以待、守株待兔的恶魔。
不对。
黄润东突然发现，这里面有一环解释不通。
鬼的目的很单纯，那就是挣脱规则，杀死人类。
如果那阵脚步是驱赶，那为何要将他赶到宿舍楼？之前在外面有那么多次机会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为什么还要安排一环又一环的陷阱，将他诱导来此问话？
他的记忆突然回到中年，那时他为盗墓，走遍神州大江南北，曾在东北老林结识过一名猎狼人。
猎狼人的狩猎从来不是简单的例行公事，今天杀一只，明天又杀一只。
而是布局数天，通过环环相扣的设计使凶狼陷入绝境，折尽利爪，再不动声色故意放走，为猎物制造出“惊险逃脱”的假象，一路跟随直到将狼窝一网打尽。
现在，他就像那只绝境中的凶狼。
“你……在想什么？”
‘法尔盛’的声音忽然冷不丁响起，打断了黄润东的滔滔不绝。
一阵阴风平白刮起，发出鬼啸般的尖叫声。
黄润东强作镇定，假装一切正常，“没什么啊，不是您说的，让属下畅所欲言吗，属下这……”
“可是你说的……好像和你想的不太一样啊？”这次是神宫南一的声音。
无论是谁，这会也该看出不对了。
黄润东浑身发凉，像是被一只手推进了冰窖，“您……您在说什么啊？属下有点听不懂……”
“哦……这样啊。”黄润东听到法尔盛拉长了声调，极其怪异。
不对，不是法尔盛，听着像是神宫南一。
不……这也不是神宫南一，声调不对，黄润东不认识，它不属于他记忆中任何一人。
等等……等等……
他认识的……
他认识的！
这是……
磅礴的灵气穿透了薄如蝉翼的人类之躯，在黄润东生命的最后一刻，听到的是一道他恨之入骨的声线。
“那这样，能听懂吗？”
夏安莞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