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章 重逢
夜晚的安静总是夹杂着夏季特有的虫鸣叫声，一声又一声，不管身处黑暗还是阳光之下，都在用尽全身力气呼喊。
温棤拉开窗帘，抱膝坐在床边，头偏向窗外，看着星星逐渐黯淡无光，直至最后一颗星也消失在空中。
她的手无意识地摸索着兔子的脸，面色苍白无力，眼神怔怔看着窗外。
现在该怎么办？
如果按照她的计划来看，那么现在她应该已经消失在了世间，没有念想，无人知晓。
一株蒲公英随风即将离开柔软的土壤，开始无数飘渺之旅，可偏偏，在它快要四散之际，被人抓住了梗。
于是奇迹般地，这本该消失的蒲公英又被留在了这片土地。
她像一只缩头乌龟般，一直以来隐瞒自己的想法，可现在，貌似所有人都知道了。
放在床边的手机里无数条关心的信息和未接来电，她匆匆略过一眼就不敢再望过去。
温棤平常再淡然处事，可到了现在，她开始害怕。
害怕大家知道这件事后对自己的态度变化。
她不想看到那种可怜施舍的眼神，她想，她一直以来，骨子里也是骄傲的。
祈朝推门进来就看到这副场景。
女孩骨架很小，身上更是没什么肉，缩在那边小小的一团异常脆弱。
他眼中少女的身影逐渐与几年前那个眼神无光浑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女孩重合。
祈朝垂眸，内中情绪淡淡，眼睫不着痕迹地低颤两下。
再次抬眼时，他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温同学？你饿了吗？”他提着饭盒笑着走过去，若无其事地问。
温棤手上动作不由抓紧，她没回头，也没应答。
只是低着头，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他也知道了。
她想。
她会认为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一个不爱惜自己生命的疯子？一个，心理有问题偏偏又装作正常人的神经病？
病房里无人说话，温棤眼睛无神而空洞地看着远方冉冉升起的一轮红日。
清晨的太阳是温和柔软的，淡淡的金色由浅入深，慢慢铺满东方的一片天空。
祈朝将饭盒放在一边，坐在她旁边，学着女孩的动作看向窗外。
少年清冽的薄荷清香毫无预兆的涌入鼻息，温棤眼睛眨了眨，涣散的瞳孔划过一抹异样的光芒。
祈朝嘴角勾着一抹浅浅的笑，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还真是猫随主人，阿花前两天一直闹着不吃饭，还是我抱着才勉强吃两口。”
他转过来笑着问温棤，“你也要抱一下吗？”
温棤：“……”
什么好像悄无声息的变了。
身边的人存在感太强，而且他一直看着自己，像是她不回答就要一直耗着一样。
温棤动作很小的摇摇头。
声音带着干涩沙哑，“我不饿。”
祈朝挑眉，又换了个话题，目光恰巧落在女孩手中无意识抓紧的挂件上，轻笑一声，“你知道这东西当初哪来的吗？”
他转化话题太快，让温棤懵了一下，她收回视线，缓缓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手中的挂件。
“……新年礼物。”她说。
很显然，两人都回忆起了彼此的初见，想起了那次相遇，那个大雪纷飞的新年。
那个黑暗的天台，那个独属于他们的记忆，不止潜藏在某人的回忆中，此刻已经完完全全地袒露出来。
在午夜钟声响起的那个时刻，有个人为孤独的小女孩送上了新年祝福。
那个女孩一直珍藏到了今天，当她想把那份独一无二的祝福送还给他的时候，可当她醒来的却发现，命运再一次让它回到自己手中。
不，或许从来没什么命运。
而是那个送出祝福的人再一次为她送上了祝福。
祈朝：“……最初我觉得它很丑，丑到我一度想把它偷偷扔了。”
“但那天，这是我唯一收到的礼物，我又犹豫了。”
“我就想着，等等吧，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等到今天过去，那它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被我丢掉了。”
温棤动作早已不知何时停住，她安静地捏着兔子耳朵，耳边流淌着少年清晰又柔和的声音。
“我就趁着没人跑到了天台，谁知道呢，天台上还有一个和我志同道合的人。一个孤孤单单的小姑娘，和我一样，过年了还一个人待在医院。”
“我就想，反正都是礼物，反正这个这么丑，那就送给她当礼物吧，新年总不能空手的。”
“我自己其实都不知道，如果那天没遇到你，这兔子到底会不会被我留下来。”他眸光里浮现一抹浅浅的笑。
“但看到你之后，我就觉得，”
“它或许本来要送给你的，只是经由了我的手，上天或许在让我告诉你，温棤，你很好，”
“人不可能完美，有得必有失，有人欢喜有人讨厌，改变不了这种常态才是常态。”
他笑了下，那笑容依旧如初，只是多了几分落寞难过，“可我不知道的是，要是知道这个臭兔子能被你留那么长时间，那我当时一定认真给你挑个好一点的礼物。”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回到那天。
认真为她挑选一个礼物，陪伴她到天明，告诉她，那时的他想和她做朋友好久了。
然后在无数个不经意的瞬间，悄然走近她的世界，在她每个独自等待的时间里，陪伴在她的身旁。
告诉她，这个世界上，有人一直站在她的旁边。
如果当初他能再勇敢一点，如果当初他能不顾一切的冲向她身边，那么或许，他们也许认识的时间线也会拉长好久好久。
这一年多的时间，对他来说，太过短暂。
他们本该更早相遇。
祈朝没说话了，眉眼挂着漫不经心的笑，他同样低头看着女孩手中的兔子出神。
房间里静谧十足，淡淡的消毒水味并不难闻，窗外还有隐隐约约的鸟鸣声。
“我应该早点认出你的。”
他蓦然开口。
温棤怔了怔，抬眸间，恰然与他的视线错开。
祈朝姿态懒散，坐得随意，黑发凌乱，弯弯的眼眸里却没有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