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章 她也只是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
光晕绚烂透过绿叶闪耀在空中，微弱细闪的白光若隐若现。
温棤沿着一条细长的小溪前行，流水在月光下闪烁着银白的光芒，发出清脆悦耳的潺潺声。溪边盛开着各种奇异的花朵，散发出迷人的香气。
她怀里抱着黄色的玫瑰，面上扬着浅浅的微笑。
远处是一片茂密的森林，树木高大而古老，它们的枝叶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绿色的天幕。在这片森林中，似乎隐藏着无数的秘密和神奇的生物。
整个世界充满了诗意和梦幻，温棤不断向前走着，朝着这个神秘而美丽的潘多拉般的世界前进。
“温棤——”
身后有人喊住她。
温棤缓缓回头。
身着黄色西装的兔子先生睁着黑漆漆的瞳孔盯着她，三瓣唇角动了动，而后动作极慢地从背后摸出了一朵黄玫瑰放在胸前的口袋里。
“有人在等你。”它说。
“我该回去吗？”
她喃喃自语。
“为什么不？”
兔子先生笑，“亲爱的温小姐，你不要总是沉溺于无端的幻想。”
“你不是我的幻想。”
“也许从来都是。”
“从来不是。”温棤语气笃定。
兔子怔了下，黑色透亮的瞳孔有光浅浅划过，它唇瓣翕动几下，最终只是深深看了眼女孩。
“……你该回去的。”它说。
“我，好像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理由了。”
“那你将永远回不到你所留恋的那个世界当中。”兔子先生无情说出这个事实。
“放不下的从来都只是你自己。”
“所以温棤，试着多爱自己一点，也许你从来没有错。”
只是你画地为牢，以回忆把自己深深埋葬在了那个遥远而消失的过去。
所有人都在向前看，只有你还在止步不前。
温棤自始至终都在沉默。
“真的没有继续下去的理由了吗？”
“可这个理由，从来都是你自己定义的存在，你不为自己而活吗？”
事情已经结束了，没人再需要你了，你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夜星闪耀，月亮被环绕在中央，就连乌云都浸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皎洁光晕。
温棤就是在这样一个深夜，一如多年前一样，在黑夜中兀自醒来，躺在病床上，侧眸无声地望着窗外。
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病房中，她独自与黑夜遥遥相望。
小小的窗子里承载着无边无际的黑暗。
她仍能回忆起在水中窒息的感觉，她没有挣扎，一边清晰感受生命的流逝，一边模糊地为解脱而放松。
隐秘的内心深处却溢出来不住的难过遗憾。
她的一生何其悲哀。
她盼望了许久的事情真正到来之时，她还是会害怕不舍，并没有预料中的开心快乐。
她不知道是否会有人想起她，她想有人记得她，又害怕有人能在以后回忆起她这个胆小鬼。
胸腔闷痛，头晕眼花，尽管如此，温棤的思想还是十分清晰。
回想起来，她活到现在真是太失败了，永远循规蹈矩，永远努力将自己隐匿在人群之中，所以那时她才有一瞬间的害怕。
害怕她走后，世上再无人知晓她。
她想抬起手触碰一下那遥远的月亮，如果未来有一天，她也成为了它身边的一颗星。
那她一定要做最亮，也离它最近的星星。
那样的话，那人们一定也会最先注意到她。
她也曾无数次想，被人凝视关注。
温棤浑身发软无力，但她的指尖还是轻颤地想要抬起，半路又因脱力跌落在床边，手背瞬间砸到了一个毛绒绒的东西。
温棤的视线缓缓下移。
昏暗光线中，一个只手掌大小的雪白兔子挂坠正安静躺在她的手边。
兔子的一只耳朵耷拉着，面上是常年不变的嘻哈笑容，眼睛圆溜溜的，又亮又大。
它嘴巴咧得很大，笑得开心。
温棤愣了两秒，不知想到什么，指尖轻轻靠近，然后用食指点了点它毛绒绒的脑袋。
触感真实，不是虚幻的。
可是，它不是被她还给他了吗？
——
咖啡厅内音乐柔和舒缓，大抵似一阵清风如流水般从耳边缓缓划过，抚下一串串变化万千的音符。
周玥和温州成难得沉默地相对而坐。
两人皆是沉默，似是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如何讲起那个安静寡言好像一直很懂事的女儿。
周玥原本的短发如今也不知何时留长到肩膀处，相比之前的凌厉风格，现在看起来温柔了许多。
但这也许只是表象。
“我不知道你怎么带孩子的，你就这样对我女儿的？”温州成突然开口。
“呵。”周玥嘲讽一笑。
“怎么？这时候倒想起她是你女儿了？是啊，她又不是我女儿，我一开始就不该发好心收留她。”
“别说现在了，如果可以，我宁愿从来没有遇到过你们一家人。”
温州成噎了下，“那你当初留下她是干什么？”
周玥垂眸掩盖住眼底的神色，语气极其冷硬，“怎么？她害死我的女儿，我好心替你养她这么些年，还落得个吃力不讨好了？”
温州成脸色一变，一手拍在桌子上发出剧烈的声响，引得周边的顾客纷纷寻声望过来。
温州成，“我早就告诉过你！小樰不是她害死的！”
“当初的事情警察早就调查清楚了，犯人都落网了，温棤那些根本就是意外！”
周玥也怒了，她瞪着眼睛看他，“怎么不是？！要不是她，小樰说不定早就可以求救成功了，要不是她……”
周玥眼眶一热，泪珠蓦然滑落，“我的女儿本可以有活下去的可能的。”
温州成丝毫没被她影响，反而冷笑一声，“她是提前知道会遇到这种事吗？她当时就是一个孩子，哪里会想那么多！”
“我女儿，她以前多活泼爱笑啊，就因为你！因为你和你那个女儿，这么多年过得这么痛苦！”
“要知道她在你这活成这个样子，当初我就是把她送走也绝不会让她和你待在一起。”
“我就说啊，当初你要死要活的，整天不待见温棤，到头来还愿意养她，合着是想趁机方便报复她啊？！”
周玥：“你——”
温州成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继续气急开口，甚至开始口不择言，“反正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也不怕多说什么。”
“那山上那么多路，怎么我家温棤是从那偏得不能再偏的小道上下来的，谁知道是不是你女儿当时想自己跑把温棤骗过去的？！”
“啪——”
周玥眼眶通红，手掌颤抖地停在半空中。
温州成脸偏在一旁，闭了闭眼。
“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我也知道我当初对不住你，但是——”
中年男人眼神倦怠又疲惫的目光刺痛了不止一个人内心，“我女儿，她不该承受这些。”
他真的后悔了。
当看到病床上那个双眼紧闭毫无一丝生气的女孩时，他实在想象不到这些年，她内心到底怎么想的。
真的像那个孩子说的一样，一直在筹划着死亡，一直在想着离开吗？
周玥移开视线，半晌，她沙哑开口，“我不知道。”
虽然她也恨，虽然她也不待见温棤。
但自始至终，她也并没有真的想让温棤死的意思。
她也只是不愿相信那个事实。
她也只是，不想那么轻易放过自己。
她也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就这么被遗忘在那遥远的过去。
她也，不过只是一位深爱孩子的母亲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