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 章 初见
祁朝做了一个梦。
梦到几年前祁成化迎了那个女人进门的时候。
祁成化表面笑容灿烂温和，半分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刚刚因病去世，而那个女人带来的儿子仅比自己小两岁。
青春期的他叛逆又任性，更不愿待在那个满是陌生人的家中。
于是趁着新年临近，家中繁忙，很少有人注意自己的时候。他一个半大的孩子冒着风雪，在寒冷的冬夜，学着电影中的英雄勇敢出逃那个将他囚住的城堡。
英雄不会轻易妥协，而他那个年纪正是崇尚英雄的年纪。
老天在祝福他，祁朝坐的车直接把他送到了这边。
那时候这边路没修好，再加上正是快过年的时候，司机只能把他送到市区附近。
祁朝就想。
路反正不会消失，他只要一直走，一定会到自己的终点。
妈妈曾告诉过他，只要坚定自己的心，前途迷茫之际，即便是在诸多分岔路口，他也会走出自己的路。
于是他拿着自己攒下来的零花钱，慢慢悠悠地在路上晃荡，边走边玩，眼里都是新奇。
这里不是京市，这里的道路两边都有各式各样的小摊，各种小吃零食。
小贩极度热情地推销商品，耳边响起的是喧闹的人声和喜庆的音乐。
祁朝以前总听妈妈说这里的生活，说这里虽然不比京市繁华，但这里一定是最让人感到舒适的城市。
满天不是灯光而是灿烂的烟火。
每次和奶奶打电话，奶奶也在描述这里的一切。
可祁朝一次也没有来过这里。
奶奶和祁成化关系很淡，也不愿意到京市来生活。
而自己从小到大，则跟着妈妈一直生活在那个空荡荡的别墅里。
除了学习和必要的外出，他基本没接触过外界。
于是他很早很早之前，在还没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对它产生了深深的期盼。
男孩子爱玩，手里又有些钱，不可避免被一些坏人盯上。
祁朝那时候的钱都被骗走了，根本不够去临扬的路程，他穿着单薄的衣裳，离开舒适的旅馆走在冷风中。
在祁成化派人找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快发烧烧糊涂了，祁成化没办法只能先把他到当地的医院。
而对当时的祁朝来说，只不过是牢笼从京市那个别墅变成了这个冷冰冰的房间。
祁成化怕他乱跑更是找人把他看得死死的。
祁朝整天都很抑郁，但即便是待在这里，他也不愿意回到京市。
而祁成化也忙没什么时间管他，只让人把他看在这医院里，什么时候愿意回去了，什么时候再放他出去。
后来有一天他无聊地坐在床边，看到楼下的救护车上推下来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姑娘。
他只啧啧，好惨。
有一天，他偷跑出去，偶然间透过玻璃，看到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姑娘，估计和他同龄，皮肤很白很白。
她躺在白色的病床上，一动不动，只偏头看着窗外。
明明和他差不多大，可又和他有哪里不一样。
从那以后，祁朝便有意无意地“路过”那层楼，然后再“不经意”地经过她的病房前，偷偷透过玻璃看上一眼。
然而他看了许多次，女孩的视线永远在窗外，偏着头，一眼都没向这边。
祁朝很好奇，但也只能记住她白皙的侧脸。
有时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窗户的另一边，只有一棵光秃秃的树。
他不懂女孩的心思。
有护士看到他，告诫他离那个女孩远一点。
他问为什么。
护士说，那个女孩心理问题很严重，已经自杀好几次了，这次差点救不回来了。
他问为什么要自杀。
可护士也是一知半解，只是劝他离她远一点。
许是也知道祁朝无聊，再加上知道祁朝的情况，经常看到他一个人满医院乱晃。
于是晚上从外面买了一个兔子挂坠递给他。
她说，“小朋友，新年快乐。”
祁朝那时候哪里快乐，手里捏着兔子毛茸茸的脸，它咧着的嘴都像是是在嘲笑自己没用。
他面无表情礼貌回复，“新年快乐。”
秉承着良好的教养，他虽然不喜欢那只兔子，也不会在护士眼皮子底下把那挂坠丢掉。
于是趁着夜间人员稀少，他骗过看着他的人，悄悄爬上天台，想着找一个隐蔽点的地方把它藏起来。
然而刚刚推开生锈的铁门，就看到天台的边缘坐着那个奇怪的女孩子。
祁朝视力即便是在夜里也比常人要清楚许多。
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到穿着蓝白病号服的女孩，单薄的背脊僵硬，手指紧紧扣着衣角。
她知道自己的到来，可就是没有回头看一眼。
她坐在那里，长发被风吹着，而她稍有不慎也会跌落下去。
祁朝不敢和她说话，他知道女孩生病了，一旦自己说错话可能就会害了他。
他应该立刻掉头回去。
可他不知道女孩要做什么，心底有一个隐隐的猜测，但是他又不敢想，也不愿意离开。
于是他小心翼翼走到女孩身后的不远处，然后学着她的模样，背对着她而坐。
他想，那时候的她应该是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
他陪她坐了好久，直到午夜的钟声敲响这个城市，直到灿如星辰的烟火从各地升腾到空中，绽放出耀眼的光芒，直到城市的各个未知的角落传来人们相继的祝福声。
男孩在烟火的遮挡下，悄悄看了一眼女孩。
女孩面容放松了许多，虽然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她的眼中有星辰。
“喂——”
知道女孩不会回头，他背对着女孩笑得开怀，声音又强压住上扬的语调。
“新年快乐。”
他说。
新年快乐，祝你也祝我。
后来那些人找上来了，还好他们不认识她，只是催他回去。
莫名的，祁朝一点也不郁闷了。
新年总要有礼物的。
于是他直接将那个丑兮兮的兔子挂坠送给了她。
希望未来，她也能和那只傻兔子一样，笑得开心快乐。
临走的时候，他没忍住回头又打算看一眼，谁料她也正转头看着自己。
他看清楚了女孩的正脸。
清秀可爱。
然后，他也记了很久很久。
可惜那天以后，他就再没见过那个女孩。
而如今，那稚嫩的面庞与温棤完美重合。
他终于记起了他们真正的初见。
在雪天，在新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