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 章 只有风知道
那么燥热悠长的夏天，颜色却总是鲜活明亮的。
树下的影子斜斜，片片摇晃在被光线照的发光的地面。天空是一览无余的蓝夹杂着团团的白，那一片光晕让人倍感发昏。
温棤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眯着眼睛看着远方的钟楼。
距离很远，她只能看到一点模糊的轮廓，但她一直盯着它，像是在心中替它数着时针的步伐。
时间流速太快，任凭她怎么倒数，即便是梦，也很难再回到过去。
有人在她身旁落座。
温棤收回视线，目光看向一旁的男人。
温州成往常最是在乎形象，多天不见，现在的他却只是穿着一身很素的条纹衬衫和休闲裤。
头发凌乱，脸上的皱纹明显。
时间也改变了许多人，在缓慢又急促的长河之中，在不知不觉之间。
也许他在感情上并不忠诚，也许他对奶奶关心甚少，但或许在她真正远离他生活的时刻，他也是会难过的。
“拿着收好吧。”
他将一个黑色包递给温棤，语气饱经风霜般沧桑。
温棤下意识伸手接过。
包并不重，里面应该没什么东西，见温州成坐下后就自顾自地低头没管她。
温棤抿了抿唇，没耐得住好奇心打开了包。
拉链一点一点往外拉，里面松松垮垮的，黑色的包上女孩的手白皙显眼，动作仔细又谨慎。
包很快被打开。
里面只躺着一本书。
温棤动作瞬间停住，眼睛不自觉地发酸发热盯着这并不大的诗集。
是奶奶之前常看的那本。
她每次去的时候，就算奶奶没再看书那这本肯定也会躺在她的枕头旁边。
温棤还清晰地记得，以前老人很喜欢戴着老花镜，然后把书举得高高的，手指点着看它。
但现在，只有这本书留在了这个小小的包里。
她强忍下心中的酸涩，把拉链又拉了回去。
拉到一半，温州成阻止了她。
“你拿出来看看吧。”
“不用了。”
温棤低着头，声音很轻。
“她挺喜欢你的。”
“我知道。”
女孩侧脸脆弱苍白，指尖紧紧捏着包的边缘，嘴唇干涩泛白。
身形单薄，固执又可怜的样子，顿时让温州成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小时候的温棤，那是他记忆深处的，最难以忘记的女儿。
温州成年轻的时候心很散，不愿被家庭束缚，不愿被任何人困住。
那时的他即便后来结婚了，也是经常出差，各地的走。
后来有一天，他有了一个女儿。
他最初很害怕，也很开心。
他知道自己是个怎么样的人，害怕自己承担不了这样的责任，但又很开心有了一个新的身份。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一个父亲，最初连抱她都是笨手笨脚的，一开始也害怕这个孩子会不喜欢自己。
但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小时候连人都认不清的婴儿，只要见到他就会呵呵的笑。
笑的很甜，很开心。
像是知道眼前这人是自己的父亲，眼里到处都是对他的喜欢。
和她的妈妈一样，一心只有自己。
回想起来，那段时间，和她相处的时间，总是快乐惬意的。
他还记得，这孩子小时候在外人面前很害羞，但一旦没别人了，就开始对自己肆无忌惮的撒娇。
可自从她那个亲爱的“姐姐”走后，她就再没对自己笑过，甚至连见都不想见自己。
从那以后，他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远。
再加上两人每次见面都是一副剑拔弩张的状态，他更觉得自己看不懂这个女儿了。
直到现在，看着这个眼眶已经发红的女孩，心里仿佛才有了一个实处，眼前这个人还是那个女儿。
只是不再是那个受了委屈就找他安慰的小姑娘了。
温州成叹了口气，直接告诉她，“书里面，她还给你留了样东西。”
温棤：“……”
她对温州成的话保持沉默，手不由自主地落在上方，慢慢地，她重新打开了它。
拿起那本不算厚的书，刚打开扉页，一张照片就猝不及防地掉落在地。
小小的照片轻飘飘地坠落在绿茵茵的草地上，正面对着天空。
她连忙弯腰，指尖在触及的那一刻蓦然停顿，她维持着那个僵硬地动作，愣愣看着那张照片。
照片上两人靠在一起，老人靠在女孩肩膀上笑得灿烂幸福，女孩也看着镜头，只是表情有些生硬别扭。
身后是明亮的窗户，大开着，洁白的窗帘摇晃，外面的阳光柔和明媚。
是那张照片。
她没来得及打印的照片。
温棤眨巴了下眼睛，豆大的泪珠从眼尾滚落下来。
一滴又一滴，滚烫又疼痛。
有人替她捡起了那张照片，两个笑脸从眼前消失了。
温棤还保持原来的动作没动。
“温棤。”
“她没让任何人见到自己的最后一面，但医生说了，她走的很安详，这是自然的生死——”
说是自然，可话到最后，男人的声音也变低了几分。
温棤起身，从他手里拿过照片放回原处，而后独自一个人整理好东西，一声不吭地抱着包走远。
她没管身后有些担忧的视线，只是孤身一人快步往前赶。
背影像是个无比冷漠的人，可只有风知道，它吹散了多少无声的眼泪。
她的无数无人知晓的心情波动，无数崩溃，无数欢乐，一直以来，好像只有风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