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兔子先生
温棤伸手接过已经包装好的书，头低得更深，侧边的头发垂落下来完全遮住她的侧脸。
顺势也挡住了那道异常灼热的视线。
铃铛声清脆，很快又随风散去。
有人出去了。
有人还定在原地。
“祈朝？你小子发什么呆呢？”
程至将挑好的东西放在收银台上，分了点视线给身旁还在发呆的某人。
某人蓦然回神。
“干什么？”
祈朝将抬起的腿放下，微微站直了身子，掀起眼皮看他，没说话。
意思很明显。
干什么？
程至迷之微笑：
“愿赌服输啊大哥。”
他举了下手中的东西。
祈朝视线轻飘飘地掠过，而后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
程至诡异地看了他一眼，上下打量了一圈，而后眉目一挑，靠近撞了他的肩膀。
“你丫今天不对劲啊？不会反悔了吧？”
祈朝彻底回过神来，对着程至挑衅一笑：“滚吧，你别想要了。”
而后直接拿着东西转身。
“别啊——”
程至大喊着跟上。
铃铛声再次出现，伴随着少年特有的青春的声音。
热气蒸腾的夏季，是太阳火热的季节，是青春的代名词，是我们最心烦意乱的起点。
也是一场猝不及防无人知晓的重逢。
只是走在半路上，祈朝突然停了下来，而后不知想到什么事情，嘴角扬起一抹笑又很快落下。
……
温棤提着满袋子的书一步一步往家走，燥热的空气中无声弥漫着淡淡的热气。
温棤就这么简单地走着，脑袋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只是简单地走路。
“阿花？”
她停了下来，隔了一段距离看着不远处正趴在长椅下面遮凉的花猫。
温棤一个人惯了，这只花猫也许也是。
它似乎是注意到了这个熟悉的陌生人，懒懒地抬起脑袋，不过一秒又低了下去。
温棤的眼睛弯了一个浅浅的弧度，没有继续向前，只是摇了摇头，而后将装着书的袋子的换了只手拿。
她把书放在长椅上，然后弯腰把小家伙抱在怀里摸了摸。
像是想起什么，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火腿肠仔细拨开送到猫咪嘴边。
树枝上茂密的树叶被温热的风吹动，伴随着角落里清脆风铃声翩翩起舞。
回到家中，虽然还是下午，但因为窗帘拉着的缘故，屋里既暗又柔和。
温棤扫了一眼空荡荡的房子，眼底平静无波。
她刚将东西整理好，就有人打破了这片宁静。
“温棤？你去了吗？”
电话那边的声音犹犹豫豫，似乎是怕触及些什么。
“还没有。”
温棤握着手机的手白皙瘦弱，手背上的青筋泛着紫，莫名让人觉得，也许下一秒就会被折断。
男声沉默两秒：
“温棤，你不是一个小孩子了……”
言外之意是，她不应该还待在家里，应该听大人的话。
“奶奶见到你会很开心的……”
谁知道呢？
也许是会的，可她从没见过而已。
温棤声音轻轻柔柔地，像是随口一问：
“您是以什么身份来决定这件事呢？”
“……”
不出所料，电话被挂断。
来电是温棤的父亲，不，现在应该也不是了。
之前当他再次选择出轨并离婚的时候就不再是了。
温棤放下手机，呼出一口气来。
这个世界上，有两个人她最讨厌，其中一个就是温州成。
夜晚降临，门外传来稀稀疏疏的声音。
“咔哒”一声。
周玥推开门，客厅是泛白的灯光，桌子上摆好了泛白，却不见那个人影。
她看着桌上的饭菜顿了一秒，而后沉默着换好鞋子准备回房。
温棤的房门开了。
她抬眼就看到女人背对着她的身影，也许是在灯光的映衬下，女人头顶的许多银色发丝异常明显。
“那个，今天给您留了酸辣土豆丝和白菜蒸……”
“我吃过了。”
周玥没回头。
而后回应温棤的是那已经听了无数次的熟悉关门声。
温棤轻轻说：“好……”
只是她还在望着女人的房门发呆，脑海中不断回放的白色的头发不断在提醒着她，这个女人太累了。
都是她的错……
温棤无言地收拾好一切，最后将客厅的灯关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床上的毯子凌乱地圈在一起，枕头悬在半空，只差一点就会掉在地上。
温棤将枕头抱在怀里，坐在床边。
温棤的一些洁癖……或者说是习惯很奇怪，有时对周围的一切都很在意，那必然都得打扫个遍心里才舒坦。
而有时又偏偏对自己的周围忽视许多，就比如这个房间：桌子上的物品摆放的工整干净，书架上的书更是分门别类的摆好，而她的床又是褶皱一片。
此刻她坐在这里，目光落在书桌上，顿了两秒便又收回视线。
今晚……今晚一定可以的。
然而夜深人静之时，女孩还在睁着眼睛。
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睡觉，可不仅额头发痛，就连大脑也是清醒十足。
黑暗中，温棤喃喃开口：“还是不行啊……”
她已经很难正常入睡好久了。
她坐起身，凭感觉摸索着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那瓶药熟练地倒出几片放在口中。
不多时，
她的眼帘轻轻阖上，逐渐陷入了睡眠。
花店飘香四溢，里面是各种颜色的鲜花。
花店的门口，里面摆满了粘着新鲜水滴的花瓣，都显得娇艳欲滴。
同样的兔子，不过显得不是那么活泼了，彬彬有礼的绅士十足。
“亲爱的客人，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穿着红色西装的兔子朝她微笑。
“不……”
温棤本想拒绝，但不知想到什么，话语突然一转。
“能给我一枝黄玫瑰吗？”
兔子看着她：“亲爱的客人，请稍等片刻。”
温棤犹豫着点了点头。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兔子从旁边剪下一朵白玫瑰，然后又从地上拿出一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黄色颜料。
当着她的面，兔子将颜料尽数倒在玫瑰上。
不过兔子的手艺不那么熟练，连地上也溅了许多黄色的颜料。
很快，一朵“黄玫瑰”制作完成。
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的温棤：“……”
她是不是该闭个眼。
然而兔子丝毫不在意她的目光，如同往常一样随心所欲，它将装颜料的瓶子往身后一丢，瓶子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它目光落在温棤身上，圆溜溜的眸子里带着笑：
“亲爱的客人，您的玫瑰。”
话落间将玫瑰轻轻往温棤的方向递了递。
鼻尖传来的不是颜料的气息，而是一阵淡淡的糖果香。
女孩怔了下，她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兔子也没催她，依旧笑着看着她。
一高一矮，画面和谐，然而却诡异十足。
终于，
莹白的手缓缓抬起，慢慢向那朵新鲜的黄玫瑰靠近。
然后在指尖触及花瓣的那一刻，花瓣一瞬间凋谢，而后一片一片枯萎，坠落在地。
一如这场瑰丽的梦境，逐渐出现裂痕，而后成为碎片。
梦境的最后，
依旧是那只兔子看着她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