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爱到尽头
离开时，砖墙合上。
倪爱的目光在墙上徘徊了许久，开口，“我知道陈之为什么讨厌他了。”
严峻的眉间始终没有舒展开，他抬手将头发弄乱，阳光下的碎发细闪细闪。
“不过……谢谢你刚才替我出头。”
少年的脸微红，她装作没看见，走在前面，“明天你不要去四楼，你爷爷可以再生，他可以撑下去，你不能。”
“你以为我是小孩子吗？别担心。”严峻气呼呼地，突然看向玫瑰藤蔓墙，上面开着两朵像紧贴在一起的玫瑰。
像双胞胎，他停下脚步，眼中一瞬变得模糊，失落感忽然袭来，“等一切结束，我准备离开，这座豪宅少了陈之的庇护，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
深绿色的庭院上，出现阴沉的天空，风吹过，花香滚滚而来，在那无比熟悉的感觉中，严峻呆呆地望着玫瑰庄园。
错综复杂的感情交织在一起，倪爱站在身后，凝视着他。
记得有一次，他躺在花园，那时的他陷入了极度的绝望之中，梦想着死亡，好在现在的他渴望生活，憧憬自由。
…
…
隔日，清晨阳光照进房间，倪爱整理好床铺，简单地洗完脸，换上事先准备好的衣服，头发扎成马尾。
做好一切准备后，她站在镜子前，里面的女人留着及腰长发，带着笑。
这次出门，见不到双胞胎笑着跑出来，走廊中也没有一个佣人。
她在一扇门前停下，举手敲了敲。
“你来了。”黑暗中，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望着她，“你想好了吗？”
他一笑，左眼下的泪痣突出，和初次见面一样，美得耀眼的男人。
她和陈之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喝一杯？”
陈之递过茶杯，一如既往，细腻的玫瑰茶，她接过茶，微微低头表示感谢。
陈之把茶杯挪到一边，托起下巴，“我们就直接进入正题吧，如何？”
在催促再次传来之前，她开了口，“小时候我经常想，如果某天出现一个能帮我实现愿望的精灵该怎么办，我读过很多这样的童话故事，可小时候的童话我早就忘了。”
她摸了摸刻有蝴蝶纹的红茶杯，心想这茶杯肯定值不少钱，“我有很多愿望，希望能回到父亲还活着的时候，希望能和妈妈和好，我怀念富裕的生活，偶尔嫉妒那些拥有我所没有的人，但从某一刻起，我开始渴望自由和幸福。”
“我帮你实现。”陈之温柔地说，“如果你和我在一起。”
她挺直腰板直视着小炉子，“你不能，自由，幸福，还有那些琐碎的愿望，最终都要靠自己的力量来实现才有意义。”
陈之僵住，相反，她笑了。
“你说过，把自己的损失降到最低是人类的本能，所以逃避也没关系，其实，这句话给了我很大的安慰。”
“……”
“你说得对，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英雄，我是平凡的人，以后会经常逃避，经常搞砸，但我不会再讨厌这样的自己，与其自责，不如重新站起来，对抗困难。”
她双手合拢，接着说：“我现在有信心。”
陈之不理解她的话，“所以，你不打算许愿吗？真是意料之外……”
“对，不过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她平静地问，“你的愿望是什么？”
“嗯？”
“无论我选择严峻的自由，还是我的自由，对你都没好处，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
“告诉我你真正的想法。”
陷入混乱的陈之突然抬头，转动着茫然的眼珠，把视线固定在某个地方。
他的脸慢慢扭曲，忘记了平时的优雅，猛地推开椅子，喘着粗气，抓住倪爱的肩膀，“你到底做了什么！？”
愤怒响彻整个空间。
受到一种似乎要被神追究责任的冲击，她能做的只有抱着快要裂开的头反问，“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该死！该死！！”
他看起来很着急，拉起倪爱的胳膊，干脆要撕下来一样，扯的她很痛。
倪爱疼得大叫，陈之丝毫不关心，反而更加用力，像拔萝卜一样把她强行扶起来，“闭嘴！跟我走！！”
他像抓住猎物一样抓住倪爱，大步流星地朝门边走去，推开门，对面延伸的不是住宅的走廊，而是漆黑的黑暗，倪爱从这稠密的黑暗中感到熟悉的感觉。
跟她去四楼时穿过的黑暗一模一样，他直接进入黑暗中，一只手依然握着倪爱，让人不快的湿气一步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平平无奇的走廊。
木地板油光锃亮，格子窗上的玻璃有点灰蒙蒙的，沿着走廊排列的门没有雕刻，也没有常见的装饰品，这里温暖、朴素，甚至能感受到奇妙的思念，和她以前进去过的四楼完全不一样。
他从众多的门中挑选了一扇，门前堆满各种花束和礼物，门开了，一幅巨大的肖像画呈现在眼前。
她凝视着画中的少年，秀发像微风一样柔软，从眼神中透出他多情的性格，浓密的睫毛下，左眼下的泪痣散发出神秘的氛围，不用深思也能看出他的真实身份。
画中的男孩是严北。
“你也来了。”
旁边传来愤怒的声音，倪爱这才发现，站在肖像画前发呆的严肃。
男人沉浸在痛苦中抽泣似地笑了，他的样子简直惨不忍睹，腐烂的诅咒起效，一只脚消失了一半，左手被白色的火花吞没，右手恐怕已经没有了。
尽管如此，严肃还是显得无比幸福，看着陈之愤怒和焦虑的样子，他幸福地笑了。
严肃举起左手，本以为消失的右手从他背后蹦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束丰盛的玫瑰，和一束不起眼的小玫瑰。
“别！！”陈之慌慌张张地挥着手，大声喊叫，
严肃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弹了出去，肖像画前面的祭坛倒下，上面的玻璃花瓶也虚妄地破碎，一切都晚了。
玫瑰在严肃的手中燃烧着。
陈之疯狂向严肃跑去，头发乱蓬蓬的，颤抖着拿起玫瑰，他不关注丰盛的玫瑰，只珍惜那束小玫瑰。
“严北……”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一种感悟尖锐地贯穿她的脑海，这束玫瑰该不会是……
火势蔓延开来，燃烧着倒下的严肃，燃烧着这间卧室，白色的火花向玫瑰爬去，陈之站在火里，又看了眼倪爱。
他眼中无限绝望，倪爱不知道该说什么，此时，背后传来一声惨叫，严峻向她跑过来，“手给我！”
反射性地抓住严峻，刺鼻的消毒药味驱赶着玫瑰香，包围她的身体。
“你怎么会来这里？？”
“出去再说，我们走！”
离开前，倪爱最后看了一眼火海，陈之在火焰中凝视着她，他愣愣地看着她的眼睛，想的不是倪爱，而是严北。
吞下玫瑰的火花开始燃烧他的身体，陈之转过身，在最后一瞬间，他留下最后一句话，“你的眼睛真漂亮。”
原来他夸的一直都是严北，从第一次见面时说的眼睛漂亮，到现在，他并不是对倪爱感兴趣，只是深深地爱着严北。
门关上了，直到被火花吞没，陈之还只看着严北的肖像画。
“醒醒！”严峻喊道。
她猛然回过神，“你怎么来了？你还好吗？”
严峻盯着陈之的房间，说道，“爷爷非要来四楼。”
不知不觉间，火焰已经蔓延到走廊，火花本身不会对他们产生影响，但只要空间的主人陈之正在消失，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两人奔跑在走廊上。
严峻喘着气继续解释，“上来的时候，发现四楼的门开着！这时住宅突然起了火，我还怕你有危险，就来了。”
火花在走廊上像溪水一样流淌，只是流淌而已，窗帘、家具、地毯都完好无损，没有任何灼烧的痕迹。
在无法用常识解释的情况下，两人转移视线，慌忙跑下楼梯。
一生的仇人终于死了，严峻却没有表现出特别开心的样子，那明亮眼睛笔直地望着前方，坚定的步伐奔向自由。
走廊里的玫瑰们慢慢融化，没有悲鸣，没有哭泣，它们静静地接受结局。
漫长的话剧落下帷幕。
离开庄园的一瞬间，严峻突然开了口，“这个生日礼物还不错。”
“生日礼物？”
“今天是我的生日。”
原本是在陈之的魔掌中迎来成年，像家畜一样被拉到结婚市场的日子。
他盯着住宅，火焰燃烧得耀眼，曾经漫长的噩梦，现在是醒来的时候了。
严峻的少年时代即将结束。
“生日快乐，少爷。”
传来亲切的问候，他低头看着倪爱，一对视，她就调皮地笑了。
“你不许愿吗？”
他不好意思地揉揉脖颈，“算了，在这里许愿不吉利。”
“那我们去吃蛋糕，愿望留着吹蜡烛的时候再许，你喜欢什么口味的蛋糕？”
“我也不知道。”
“没关系，你可以一个一个地尝，然后找到你喜欢的，因为我们有很多时间。”
严峻转移了话题，“天气真好。”
两人奋力奔向晴朗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