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母亲最后的温暖
“其实我不喜欢严夫人一家。”
倪爱愣住，“可你上次说，你把大少爷当家人。”
“这是真的，但是世界上并不是只有像我一样爱护对方的家人，他们会因为是家人而对彼此更加残忍，伤害彼此，因为是家人，所以也有更可怕的关系。”
世界上并不是只有像我一样爱护对方的家人，这句话深深刺痛她的心。
陈之冷静地接着说：“我为了朋友来到玫瑰庄园，他比较关心严夫人一家。”
“你的朋友是……？”
他笑笑不说话，她懂了他的意思，为死者默哀，陈之凝视着秋千旁的玫瑰，接着说：
“虽然在庄园待了很长时间，但我和严峻相处得不太好，也许你已经注意到了。”
她现在才明白，在被晨光染红的庭院里遇见那天，他冷嘲热讽地批评严峻“烦人”的原因。
他低声吟咏，总觉得冷冰冰的，“说出来好多了，不过，我还不想离开。”
瞬间像梦一样的寒气消失，陈之交叉着双手，望向她，他总是以灿烂的微笑武装自己，依然看起来像一个单纯的少年。
“你有没有深藏在心的秘密？也许是烦恼？有没有想过说出来？”
秘密……
她仰望天空，从乌云密布的天空缝隙中透出一缕淡淡的阳光，答案马上涌出。
没有，一次也没有，
准确地说，她没想过倾诉。
陈之轻轻碰了碰玫瑰，随着初春的微风，玫瑰香气扑鼻而来。
她笑笑，这是一种熟悉的感觉。
“我以前的生活很完美。”一打开话口，便一发不可收拾，“母亲是世家子女，父亲大大小小也是个老板，作为独生女，他们非常疼爱我，只想给我最好的东西。”
她垂下眼睛，看了眼自己粗糙的手，“从我上大学开始，爸爸妈妈吵架的频率就频繁了……此后爸爸开始专心涉足事业。”
父亲去世后她才知道，父亲再也无法承受母亲的欲望，所以父亲才会没日没夜地开展事业，为了依然深爱的妻子。
最后父亲去世，倪家只剩下一栋住宅，什么也没能留给女儿和妻子。
陈之静静地听着，她从他的眼神中得到了力量，又接着说：“后来父亲去世了……大部分遗产被远房亲戚夺走了，
我没钱请律师，父亲也没有写过遗嘱，最后，我和家人流落街头……从那时开始，我和母亲产生了矛盾，她想要维持她以前的富裕生活，但这是不可能的。”
“那你做了些什么？”
“我能做什么呢？只能想办法多赚钱，哪怕不睡觉，有时候，我也想过，就像妈妈说的，把我卖到一个富裕的人家。”
至此，陈之的眼神变得阴沉。
“当然，我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我开始回避和母亲交流，最终来到了这里。”
一提到这件事，更加强烈的自我厌恶感涌出，舌尖上都缠绕苦涩的味道。
“我总是忙于维护自己的安危，而不只是母亲，遇到困难就逃避，真不像话。”
“这真的令人失望吗？”
意料之外的回答，陈之支着下巴，说道：“世界赞扬正面面对危机的勇气，因为很少有人能做到，正面碰撞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反而更有可能恶化，
那么大多数人会选择怎么做呢？这取决于中心在哪里。”
“中心？”
他继续说：“我有一个中心，
我把我的安危放在第一位，如果遇到问题，就会寻找对我有利的方向，然后溜走，而重心在其他地方的人……”
陈之轻轻按压她的手背，“不管我是否受伤，我都只为他而行动，把自己放在首位是理所当然的事，你不必自责。”
胸口涌起炽热的海啸，波涛拍打着眼睛，她仰望天空，眼泪模糊地蔓延。
这是第一次，将内心说出来，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非常恳切像谁倾诉这种不安。
虽然有些惭愧，但痛快的觉悟让她的心怦怦直跳，凉爽的风抚摸着她。
她花了很长时间冷静下来，终于止住泪水，他默默地等待她的脸上再次露出微笑，他问：说出来的感觉不错吧？
她俯视双手，抓得太用力，红气斑白，抬头一看，陈之的脸上充满笑意。
“还不错，谢谢你。”
“希望以后能和你享受更多的闲暇时光，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他回头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和平时不一样。
他伸出手，好像要护送她，倪爱驱散朦胧的思绪，握住他的手。
“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了。”
因为他说，回顾和反省自己的行为就是为了成为更好的人而努力，现在她应该超越反省，向前迈进。
于是，握着陈之的手稍稍用力，他似乎察觉到了，转头唤了一声：“倪小姐？”
“叫我倪爱吧。”
男人的眼睛睁大，初春的风掠过脸颊，弥漫着玫瑰香气的风不知怎么觉得很温暖，她的心砰砰地跳起来。
陈之最终忍不住大声笑出来。
…
…
回到住宅时，倪母站在大厅中央，看着用黄金制作的小天使雕像，随后看向女儿说道：“我要走了。”
她有点吃惊，因为她相信母亲会坚持要在玫瑰庄园多住几天，倪母从她身边擦过，低语道：“严夫人她很好，是我太无礼了，好好对待夫人，她很喜欢你。”
她拉住母亲，说道：“妈妈，以后不要再来这里了。”
接着倪母那美丽的脸庞充满愤怒，“我不能来看看女儿吗？怎么？你真想跟我断绝关系吗？你怎么这么无情？”
“不是，一个人坐火车很危险，如果你受伤了怎么办？”
她这才明白，最后一次对妈妈说亲切的话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曾经毫无疑问互相爱着对方的母女，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只向对方投掷锋利的刀刃。
她强忍住突然涌上心头的悲伤，握住母亲的手，倪母也没有拒绝。
“等合同结束，我马上回家。”
她一直在埋怨母亲，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但与此同时，她仍然爱着母亲，想和妈妈找回以前温馨的感觉。
倪母转过头，望着插在白色花瓶里的玫瑰花束，答道：“好。”
她送母亲上了车，倪母把头探出窗外，犹豫了一下向她伸出手，“照顾好自己。”
她走过去握住母亲的手，虽然被蕾丝手套包裹着，但能鲜明地感受到温度。
“妈妈也是。”
倪母微微一笑，简短的问候结束后，车子远去，她久久望着敞开的住宅正门。
倪爱做梦也猜不到，今天握着手的温暖，是母亲给她的最后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