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死得其所
“钱姑娘,你爹……可是钱程?”
钱青玉骤然扭头直勾勾的看向祁思归“你见过我爹?他现在怎么了?伤好了吗?住在哪里?那些叔伯怎么样了?”
她双手撑着身下垫着的衣裳,迫不及待的向祁思归的方向挪了挪“姑娘,我爹他们还好吗?”
“抱歉。”祁思归遗憾的摇了摇头“我没见过他们,是连拒霜让我来找他们,我才知晓他们的名字。”
瞬间,撑着钱青玉的那股劲散了,她低着头深吸了几口气,勉强笑了笑“那连姐姐还好吗?自从她嫁人离开陌阳关,我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她现在带着孩子过得很好。”祁思归伸手把钱青玉身下的衣裳铺平,语气平静温和的说“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跟我们一起走,到时你就能见到她了。”
钱青玉偏过头不说话,她现在这样若能找到爹,可能还有活下去的可能,若找不到……她不愿再成为任何人的拖累。
草原上天气多变,可这几天天色却一直都是铅灰色,暗沉的吓人,就在钱青玉忍不住想让她们先走时,前方来人了。
“庄主!师父!”
混杂的声音让祁思归听不清来人都有谁,直到骑着马的众人靠近后,沐云第一个下马气势汹汹的走到她身边,仰着脖子凶狠的瞪着她。
“下次你再只带两三个人就走,我就再也不跟你一起出来了!”
这个威胁真是……毫无威胁力。
祁思归乖乖的点了点头“嗯,下次你跟着我。”
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沐云龇牙咧嘴的瞪着面前的人,烦人!
“师父,你让我们找的人我们找到了,就是他们都死了……”
“别说!……”
另一边赵若月拿出一沓东西走向祁思归,边走边说,在她的话尾和祁思归的声音重叠后,她眨了眨眼睛停在了原地,小心翼翼的问到“师父,怎么了?”
“你说,谁死了?”
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赵若月看了过去,一个躺在地上的的陌生女人,脸色苍白面色平静的看着自己,很明显那句话是问她的。
刚刚祁思归的阻止,让赵若月不敢随意开口,她看向祁思归“师父?”
“说吧。”祁思归叹了口气,怪她把话问的太早了,瞒不住。
赵若月得到允许,想了想朝钱青玉那边走了过去。
“这人是谁?”沐云撞了下祁思归,传信里只说她们救了个人,需要她们赶过去,现在看来这人的身份也有些问题啊。
“她说她是钱程的女儿。”祁思归盯着钱青玉那边,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沐云怔住了,片刻后她长长的叹了口气,朝身后的人招了招手“米妞,把三号盒子拿来。”
“大当家的给。”过了一会儿,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颠颠的跑过来,把手上的盒子递给了沐云。
“好。”沐云接过盒子,摸了摸米妞的头“去玩吧。”
“好嘞。”
“这是什么?”祁思归看着盒子心中有一个猜测。
“钱程坟上的土。”沐云小声说道,她看着手里的叹了口气“一会儿你拿去给她吧。”
“行。”
赵若月这边,她和面前的女人说了她们查到的所有消息后,女人跟她说了无数个谢谢,接着毫无征兆的哭了出来。
豆大的眼泪,接连不断从她脸上滑落,她看上去都快哭过去了。
赵若月不知所措的叫了声祁思归“师父,你快过来看看。”
“来了。”祁思归接过盒子,将上面一层薄薄的灰擦去后,走向了钱青玉。
“这是你父亲坟上的土。”祁思归将盒子放到了钱青玉面前“回去的路上我带你去看他。”
“谢谢……”钱青玉抱起盒子,垂着头脸贴在上面,不断涌出的泪水慢慢的冲刷着小小的盒子。
此时,阴了好几天的天空,终于慢慢飘下了一朵雪花。
当车队重新走到那一座座坟前时,钱青玉拖着还不能走路的腿儿,替她爹和叔伯们拂去了坟头的积雪。
来时,赵若月说过她爹是为了引开一队为非作歹的蛮子,重伤后不治身亡。
钱青玉看着墓碑上蛮族的文字,脸上终于有了笑容,真好,爹死前都在守护陌阳关,也算死得其所了。
离开陌阳关时寒风凛冽,再回到陌阳关时大雪纷飞。
祁思归看着窗外没有变化的陌阳关,心里盘算着怎么样才能在过年前回家。
马车突然停住,车内没有准备的几人因为惯性猛的向前一歪,祁思归伸手揽住要摔倒的钱青玉,对外面问到“怎么回事?”
不等外面有所回答,一个陌生的声音先冲了进来。
“我愿意卖身,只要你们给我娘一口吃的,让她活下来,你们想怎么样我都答应!”
马车里还不等祁思归沐云两人有所反应,行动不便的钱青玉率先一把拉开了帘子“袁姐姐!”
祁思归挑了挑眉,把因为动作太大半摔在车板上的钱青玉扶了起来“慢点。”
沐云此时也把两边门帘都拉开了,外面的的人能清楚的看见车内的情况,车里也能看到外面的人。
外面跪在地上也听见了钱青玉的声音,她再也不看面前的人,连滚带爬的站起来,冲到马车前直勾勾的看着里面的钱青玉。
“青玉,我爹呢?叔叔他们呢?”
毫无疑问,最后两个人抱在一起抱哭了一场。
“袁姐姐,周姨怎么了?你跟我说,能帮你的我一定帮忙!”钱青玉抓着袁梅儿的手说道。
“我娘……”袁梅儿想说话,可钱青玉现在也是自身难保,腿断了全靠人家的可怜活着,她此时跟青玉说了又能如何,不过是让青玉多些愧疚。
袁梅儿想的清楚,她坚定的摇了摇头,拍拍钱青玉的手说道“你好好跟着主家,我…我娘的事,我自有办法。”说完她跳下了马车。
“袁姐姐?”钱青玉不明白,她刚刚听得清楚,袁姐姐都要卖自己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好了,沐云你先带青玉回客栈。”祁思归打断钱青玉还想说的话,她们停在这里太惹人注目了。
交代了沐云几句之后,祁思归跟着那位袁姑娘跳下了马车。
看着车队离开后,祁思归走到了袁梅儿身边,此时她身前站着好几个人,光明正大的议论着她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利益。
昨天下的雪今日还没融化,袁梅儿跪在雪地里,浑浑噩噩的的听着自己的未来,突然她被人拉起来,一件带着体温的披风罩在了她身上。
“这个人我买了,瞧着各位的穷酸样只怕也不是真心要买,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别在这里碍眼。”
祁思归的话太嚣张了,换做别人非得打一架不可,可那几个男人是真的没钱,要不然站在冷风里说什么呢,直接把人买下来,回去好好品尝一番不好吗。
祁思归下来的车队他们也看见,那绝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自己卖出去了,心怀不轨的人也都走了,袁梅儿却并不开心,她挣脱祁思归的手,退开了两步“姑娘,你们照顾好青玉就是了,不用管我,我与青玉情况不一样,我不能拖累你们。”
“走了。”祁思归不管她说什么,直接丢了两锭银子给她“现在你是我的了,好了。现在去你家。”
“……是。”两锭银子能做很多事,能让她卖了自己,也能去抓药治好娘,还能买些过冬的被褥,让这个冬天舒服些。
袁梅儿看着手里自己的卖身钱。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她甚至开始祈祷,这个好心人不会因为多了她和她娘,而对青玉不好,她……想要贪心一点。
七拐八拐,袁梅儿竟又把她领到了长树巷。
也正常,都是军中挚友,家眷住得近些,也好照应。
“姑娘,我家到了。”前面袁梅儿的声音响起。
祁思归看过去,一个……茅草屋??
她惊讶看着面前简陋的茅草房,这跟林世晚家的区别也太大了吧
袁梅儿从钱青玉那里得知,这位祁姑娘是受荣平的委托来找她们,她猜测这位姑娘已经去过林叔叔家了。
看着祁思归脸上诧异的表情,袁梅儿扯了扯嘴角,回身推开了低矮的竹门,扬声道“娘,我回来了。”
祁思归跟着她走了进去,奇怪的向她问道“袁姑娘,我来长树巷找过令尊,只是为什么没人说你们在这里?”
“不怪他们。”袁梅儿带着祁思归走进茅草屋里“我和我娘是偷偷溜回来的,他们不告诉你是怕你们要赶我们走,先前姬贼来过许多次,把我们这些家眷都赶的差不多了。”
茅草屋里不知铺了什么,竟半点不漏风,只是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
“你们这样的人多吗?”
“多啊,姬贼赶走了那么多人,他们都有家眷,我们还好至少活着在,好多人都已经死了。”
袁梅儿轻描淡写的说着,她点燃蜡烛后用力的扶起床上的人。
“姑娘,这就是我娘,她现在病了需要买药,若你觉得……”
祁思归不等袁梅儿说完,捏住靠在她身上的人的手,“今堂没什么大碍,吃几副早就能好。”
袁梅儿扯了扯嘴角,她当然知道娘吃几副药就能好,可她们的钱早就被姬贼抢走了,她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哪有大夫不要钱就给配药的呢。
袁梅儿轻轻把她娘放下,走到祁思归身前就要跪下。
“别跪!”祁思归一把拽住她,严肃的说道“有话好好说,我见不得跪来跪去的。”
“好。”袁梅儿不多问,她直直的看着面前人的眼睛“我卖身只要两锭银子,姑娘既然到现在都不反悔,那我就厚着脸皮赖上姑娘了,往后姑娘说什么我便做什么。”
祁思归笑了起来,也算是个识相的姑娘。
她又拿出一贯钱放在袁梅儿手上“带上你娘跟我走,我那里有药有衣裳,既然是我的人了,就不能让你们继续这么难过下去,另外回去之后,我有件事拜托你。”
“是。”袁梅儿深吸了口气,应了下来。
回到客栈,把袁梅儿和她娘安顿下来之后,祁思归又按住了袁梅儿娘的手腕。
她的病其实不算重,只是长期没得到治疗,又缺衣少食,身体过于虚弱,当然这也不难办,好好养着就是了。
叫来问青配好药后,祁思归拉着已经换了衣服的袁梅儿坐在了一边。
“那些死去将领将士的遗孤你都知道在哪里吧。”
“我……”袁梅儿抿了抿嘴,艰难的说“我知道,可是……”
“你知道就好。”祁思归松了口气,她和问青都在陌阳关内找过她们,确实找不到,现在有个能带路的最好不活了。
“连荣平托我找你们,原本找到你们,这事就算了了,只是我看不惯你们落到这般田地,你帮我去问问那些人,她们可愿意自卖,如果愿意我便带你们去一个远离陌阳关,有吃有住没有人苛待任何人的地方,若不愿也不用勉强。”
袁梅儿的眼眶红了起来,她错怪姑娘了,怎么能这么想姑娘呢。
“别哭。”祁思归笑着递给袁梅儿一方手帕“等人齐了咱们就离开这里。”
“好。”
问青跟着袁梅儿出发后,祁思归再次走进了长树巷。
“我是祁思归,里面有人在吗?”长树巷五号的房子,与她离开之前没什么变化。
祁思归站在门口,仔细的听着里面五道吐息均匀的呼吸声,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来林世晚也好的差不多了。
“师父!”门从里面打开,许净莲乐颠颠的跑出来,围着祁思归转了两圈,嘟嘟囔囔的撒着娇“师父师父,你下次让大师姐留守,我跟您嘛,我比大师姐厉害多了。”
祁思归摸了摸许净莲的头,温柔的说着诛心之言“你自己跟问青说,她同意就好。”
“……那算了。”许净莲撇撇嘴不说话了,她又不是真的打得过大师姐。
“思归。”屋里走出来的人,在看到祁思归时笑了起来。
“师父。”
林世晚家的院子里被打扫的很干净,那些奇奇怪怪的机关没了影子,只留下了院子中央的一套石桌石凳。
等林世晚被扶着从屋里出来坐下后,祁思归开门见山的问道。
“林将军,若要你离开陌阳关,你可愿意?”